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咸鱼翻身指南 作者:因果定律 文案 杀人放火系的女主 主线是复仇及改朝换代,BG感情线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所以男主经常不在线 咸鱼如何翻身,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求留言求收藏,求摆脱单机状态 _(:з」∠)_单机感觉太糟 正经文案:父母之仇,当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日更,前面一些章节会逐渐修改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女强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霞(朝云) ┃ 配角:家人友人仇人 ┃ 其它:改朝换代辞旧迎新 ================== ☆、祁朝云何人   “我回京中,阿真与五郎还望朝云多看顾一二。”说话的人二十岁上下,身姿挺拔、温文儒雅。对面的相貌清秀的女孩子听见他这么说,只是微微欠身,言道世子客气,折煞了。   纪承倒是不以为意,虽然在他看来祁朝云只能算是妹妹的随侍,然而妹妹却和她相处的极好。远在燕州能有这么一个人照顾他妹妹,纪承这几年看下来倒也是非常放心,为了妹妹礼贤下士不算什么。   他转而看着旁边一直含笑围观的那个戎装青年:“明旌,也要拜托你了。”   被称为“明旌”的青年含笑颌首,道:“世子不必如此,在下一日在新化,大娘和五郎必定平安无事。”   “阿真,大哥回京。只你和五郎待在燕州,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事情多去请教古师父,或者去找明旌。知道吗?”纪承还是忍不住多嘱咐妹妹几句,唯恐她在这里受什么委屈。   看纪挚乖乖应是,他又看向弟弟:“五郎你也是,一定要听你姐姐的话,不许乱跑乱走。还要好生读书练武。等回京的时候,父亲一定会考教你。”   “大哥放心,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平日也会多向古师傅、曹大哥请教的。也请大哥代我和姐姐向父亲问安。”纪擎答的爽脆,旁边的曹明旌却知道世子一走,这小子恐怕就会和脱缰野马一般。   “而今京中形势……世子也要多加小心。”曹明旌年长纪承几岁,这会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实在是如今京都的情势并不太妙。   这话正说在了纪承的心里,不过看看太阳已经高挂树梢,他也来不及多说,再三告别就带着随从启程。几个人目送他远去,纪擎马上就不安分起来,在马上晃来晃去:“姐姐、姐,我一会能不能回去找阿章啊,我还和他说好了今天要去古师傅那里的!”   他话音刚落,祁霞就笑道:“阿章今天没法陪你出去了,他昨天带着表弟们一起玩,不小心弄了一身冷水,今天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这样啊。朝云姐,我能不能去探望阿章?”纪擎和祁章是很好的朋友、玩伴,一起读书练武,祁章和他在一起变的活泼多了。   “明天罢,今天你不是还要去古师傅那里吗?”祁霞安慰纪擎道:“明天阿章也能起身了,你再来看他。好不好?”   纪擎想了想,又看看他姐姐,也只好点头。阿真左右看看,对弟弟说道:“走吧,我先送你去古师傅那里。”   “姐,那曹大哥和祁姐姐……”话还没说完,就被姐姐抡起马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管那么多,快走。”阿真又道:“明旌兄,把朝云平安送回去啊。我先走了,再见。”说着骑马赶上了弟弟。   曹铭看着纪家姐弟带着随从远去,他自己则是和祁霞慢悠悠的骑着马往新化县刘家走,曹铭看向祁霞,发现她在远眺。   如今是大梁永安六年的春天,燕州地处北方,新化更是在燕州北部。因而说是已经入春,不过天气依旧不太暖和,放眼一望景色颇为肃杀。   “如今这里还没什么好景色呢。”曹铭道,“等到春夏之交,燕州郊外颜色才会漂亮起来。”他见祁霞不说话,就又道:“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比不上南边。”   祁霞这才转过头来,淡淡的说:“各有各的好处,不好放在一起比。”   她从来这都是这样,曹铭早就习惯了。上午的阳光照在祁霞的脸上,让她清秀平静的脸上,又多了一点平常女孩子的明媚。   就这么被盯着看,祁霞转过头来奇怪的看着曹铭:“明旌兄在看什么?”   曹铭赶紧把目光转开道:“哦,我在看你手上的那个镯子,似乎没见你戴过。”   “……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东西,”祁霞看着自己腕上的玉镯,平淡的说:“之前接连守孝,如今连外祖父的孝期也过了,最近才找出来的。”   曹铭听她这么说,倒是侧身又多看了几眼镯子。他出身官宦世家,叔父如今还做着御史,自然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细看看过也点头评论道这玉料的确是上品。   听他这么一说,平日里不太爱说话的祁霞居然主动和他说这是当年她祖父将家里生意扩大以后,特特找来的上品和田玉让老匠人打的一对镯子。   祁霞看着镯子对曹铭道:“当年我满月,祖母就把其中一只给了我,后来又把另一只给了阿章。”   “那真是非常有意义啊,”曹铭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机会对祁霞说那件事情,赶紧顺着她道:“老人家的一番情谊,让人动容。果然世人有些好东西,都是希望传之子孙的,这才是真福气。”   听他语气感慨,祁霞笑道:“怎么,明旌兄这是想要娶亲了。”不怪祁霞笑他,曹铭已经是成过亲的人,只不过前几年妻子亡故。而今,他倒是单身的非常欢快。不过祁霞听纪挚提起过,京中曹家非常着急。   她原本只是调笑曹铭,却没想到曹铭死死地盯着自己,脸色正经道:“我要娶亲,必向朝云求亲,这求亲,你会答应吗?”   祁霞骑着马,猛地一拉缰绳,多亏了这马一向温顺,才没有搞成惊马。她看着曹铭,失声道:“你说什么?”   这不能怪祁霞失措,她今年只有十六岁,人生第一次遇到男子对她表白,而且上来就是要求亲,这实在是让她不能不震惊。   曹铭倒是很镇定,除了祁霞险些惊马的一瞬间他几乎要揽腰将她抱过来之外。他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祁霞这次脸色变得很惶恐,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我我,这不行,我是说这不妥当。”祁霞冷静了一下,才用平静一些的语气对曹铭说:“我家的事情,明旌兄是知道的。我还没有想过什么成亲出嫁一类的事情。”   曹铭无奈的笑道:“那就开始想想啊,你也不小了。难道刘家的长辈们没有对你提过吗?”   祁霞如今带着弟弟跟着外祖母和舅舅们过日子,而且今年他们才除服,哪有那个时间来谈什么婚事。祁霞看着曹铭的眼神,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做到你想做的事情,”曹铭很认真:“这样不好吗?”他的语气很诚恳,祁霞这些年来也知道他的为人正是一诺千金,她不能不感动,然而……   祁霞语气平板的说:“如果我就是想要个男人帮我,我还有弟弟呢。为什么非要成亲?再说,我我家的事情还是我自己解决更好一些。。”   曹铭还想说什么,被祁霞打断了:“你先回营里罢,免得他们有事找你。我还要回家看看弟弟。就此别过了明旌兄。”她抱抱拳,拉转缰绳,将马转到了岔路上走了。   来不及拦着她的曹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孩离开。他心中叹气,倾心于这样一个女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折磨自己。而他想到祁霞说的“自家的事情”,又是一声长叹。   催马快跑的祁霞,也没有刚刚看上去那么平静。家变至今已有五年,这五年来除了舅家的亲人和母弟阿章之外,她受曹铭照顾最多,慢慢的会和他说些心里话。也是因为他才认识了如今的朋友,周国公的之女纪挚,若说她不知晓曹铭的情谊,那是虚伪矫饰之言。   可是如果要让她现在就接受这样一份情谊,答应他的求婚。那么她的家仇怎么办?若是她不能够为父亲洗刷罪名,他日有何面目见他们于地下。   祁霞停下马,看向近在眼前新化县,心中暗暗想着:我还是当以家事为重。而曹铭决定娶其他任何人也属人之常情,天经地义。自己就不必多想了。   她打马回到家也将近午时,就想去见外祖母,然而老人家年纪大了,中午就喜欢歇个午觉。祁霞看见小丫鬟摆手告诉她,老人家已经睡下了,就转道去见了小舅母程氏。   程氏舅母那里偏偏有客,来人是程家大舅的长女程菱。一见她祁霞就想皱眉头,实在是两个人从来就合不来!祁霞心里清楚,她是不忿她的亲姑妈对自己比对她还好,所以就喜欢给她找麻烦。   祁霞见过舅母,禀告了已经陪着阿真将周世子平安送走。阿真和五郎都去了古老师父那里,明日还要来探望祁章。   程氏拉着祁霞到身边,细细的问她早晨外头冷得很有没有冻着以及路上是否平安之类的。她这里话音刚落,就听程菱在那里阴阳怪气的:“大娘就是厉害,还能跟着去送周世子。我们可就没有这样的机缘。”   祁霞不愿意在舅母这里给她难看,索性当做没听见。却没想到小舅母先爆发了:“程菱!你说的什么话,大娘是陪着纪家大娘去的。你要干什么?你认识人家吗?!”   吓得程菱赶紧站起来,小声说自己不认识。就听着她姑妈继续道:“不认识?不认识你在这说什么怪话?不认识你一个女孩子难道要去送个不认识的男人!”   “姑母,侄女、侄女就是……”程菱要哭出来了,她也没想到姑母真的给自己难看,还是当着祁霞的面!简直颜面扫地。   祁霞不乐意在这看她这副样子,就和舅母告辞说自己还得去看弟弟。程氏就给她带了一匣点心,又告诉她表弟表妹都在阿章那里。   等祁霞离开,程菱不依的蹭到姑母身边来:“姑母,你怎么能……”。没等她说完,程氏又道:“给我站好,看看你自己那副样子。以前你和大娘合不来,我总当你是小孩子闹脾气。可你瞧瞧你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   程菱还是不服气,她总觉得祁霞这样一个父母皆亡、本家只有一个弟弟的女孩子,凭什么让自己的亲姑妈对她比自己还要好。   最可气的连自己父母提到祁霞也要说上一句:孩子懂事、明白事理、早当家之类的。赞叹之情溢于言表,因此程菱一见祁霞就觉得心里别扭。   程氏还在训她:“你究竟是哪里不对,非得和大娘过不去。还学会出言挑衅了?”程菱也不回答,她总不能说自己嫉妒罢,那也太可笑了。她一个父母双全有福气的女孩子,需要嫉妒她祁霞!绝对不是。   看程菱就那么低着头掉眼泪,就是不答话。程氏也没法子,到底不是她亲女儿。又不能真的教训她一顿。只好又把叫她过来,好言好语的安慰一番,才让人把她送回了程家。   祁霞离开舅母那里往弟弟的住处走,一边想程菱刚才的表现。在她眼里程菱那点小嫉妒简直可笑,和她计较这种事可谓无趣至极。她倒是替自己小舅母糟心,小舅母为人利落坦荡,从不搞那些言语机巧、背后胡说八道的勾当。   人都说侄女像姑,可惜有这么个侄女,只怕以后她小舅母看一次堵心一次。而程菱,祁霞微微失神,女孩子能够这样任性,也是她家里宠爱她,这当然是程菱的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求收藏求留言 求解除单机状态 ☆、刘家的家庭情况   祁霞站在弟弟的窗外一看,表弟刘兴和表妹刘佩,带着三个小的刘隆、刘泰和四岁的二娘刘俐果然都在。   倚在床上的祁章,一边看着三个表弟拿着剑穗逗小妹妹追着跑,一边和表妹刘佩在说话。两个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得很开心。   她看着屋子里热热闹闹,尤其看着弟弟和表妹两个人,就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她悄悄退了出来。叫来了一个小丫鬟将手里的点心盒子交给她,让她送进去,还要她告诉阿章是舅母送来的。   听着里面因为点心而显得更热闹的声音,祁霞笑了笑就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屋子打量了自己腕上的玉镯,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祁霞的祖父祁富是西北人,当时家乡大旱又有战乱,才一路逃难到了同安城。同安靠近江南通衢之地,城中富庶。当时他饿倒在了王记制糖坊的门口,为王家老夫妇所救。后来就留在了王记,再后来王家二老就把小女儿许配给了祁富,这就是祁霞的祖母,夫妇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就是祁霞的父亲祁祥。   王家只有两个女儿,长女许给了同城的货商刘本,这就是祁霞的外祖父母。而她的父母祁祥、刘芳娘就是表兄妹结成的夫妻。   在祁霞的记忆里,每每想到祖父母和父母,回忆依旧是温情脉脉,想到的是阿爹阿娘之间夫妻情深的情谊。这个玉镯,就是当年祖父将家中生意做好之后,给祖母挑的和田玉料做的。等到祁霞周岁的时候,祖母就把它给了祁霞这个长孙女。   可是祁霞却觉得,感情太深,当一个人离去的时候,另一个活下来的人只会更痛苦,还不如只有自己,难过也就只难过一个人,这样多轻省。   她换过了衣服,思绪又转到了弟弟祁章身上。当时祁家出事,自己和弟弟就从同安被送到了燕州。当时外祖父在世,后来母亲临终之际担心自己姐弟二人将来无依靠,就请求外祖父答应她的请求,请他把表妹刘佩许给祁章,让他们订婚。   刘佩是大舅刘良的独生女,而现在的长房长孙刘兴,是小舅刘常和程氏舅母的长子。为了家里承嗣着想才过继给了长房。不过因为大舅母安氏已经过世了,刘佩刘兴都是跟着程氏舅母长大的。这个过继也就是称呼的改变和宗谱上的一个标记。   看着女儿青年凋零,祁霞的外祖父刘本悲痛之下,就叫来了大舅刘良来说了婚事。大舅一向疼爱自己的妹子,当年和姐弟俩的父亲祁祥彼此兄弟之情也很深。   祁章又是他看着长成的,原本还有些跳脱任性,家变之后却变的稳重下来,平日里对待弟妹极好,刘良想着自己只有一女,和祁章亲上加亲不说,将来女儿就在自己眼睛底下,也不用担心将来过得不好,也就应了下来。   原本订婚之后该避讳的,不过一是当时两人都还年幼。另外婚事一定,祁霞的母亲芳娘就撒手人寰,家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虚礼,因此这一对小未婚夫妻到还能见见面说说话。   祁霞觉得自己的弟弟和表妹感情很好,自己也就可以无牵无挂的放心了,以后也不用再去担忧什么家中血脉不存的事情。这样就很好,她不去祸害旁人,而弟弟可以安稳的度过一生。   她的丫鬟河灯给她准备了午饭,用过之后祁霞就去上房见外祖母。祁霞的外祖母王氏年将六旬,因为两个儿子都孝顺得力,丈夫在世时又与当地旧族程氏联了姻。二儿子刘常还因为师父古垣和岳父程家的关系而得了个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外面的人也就都尊她一声王老安人。   王老安人午睡方醒,她老人家知道今天外孙女朝云要陪着纪家大娘去送世子纪承回京。于是等丫鬟给她净过面,她就问道:“大娘回来了吗?”   刘家有个习惯,若是老人家提到大娘,那指的就是祁霞。丫鬟答道:“老安人,大娘上午就回来了。特意过来请安,瞧见您已经睡下了才回去的。”   王老安人点点头:“平安回来就好。朝云这孩子能和纪家大娘交上朋友,是件好事。这些年我看着她要是没有这些个朋友,性子非得越来越孤拐不可。瞧瞧阿章也是这样,能与纪五郎相交,这也多亏了……”她想说“多亏了曹将军”,又觉得当着小丫鬟说这些未免不妥当。   她是过来人,早在祁霞自己还是懵懵懂懂的时候,老安人就有所感了。否则一个出身名门、前途正好的少年将军,就算是有一层所谓“同受过古垣师父教导”的虚名,也不至于让他三天两头往刘家跑。   又给祁霞姐弟送东西,又是教导阿章和刘家这么些孩子练武读书。当初女儿芳娘过世之后,曹铭也是第一时间就来吊孝,待守孝期一过又主动介绍周国公家大娘给祁霞认识。这么一份心地,老安人看不出来,也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可是要问老安人乐不乐意这桩婚事?那恐怕是有些不乐意的,老安人让小儿子去打听过小曹将军的事情,曹铭是曹家独子,要兼祧两房,而且已经成过一次亲了。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老安人却还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   就是曹铭的亡妻乃是他婶婶、也就是御史曹鲲妻子的娘家侄女,原本是因为曹铭要兼祧,这样也算是安慰婶婶和她的娘家。可惜偏偏小夫妻两个关系一直不好,那位小娘子嫌弃北疆既不如京中热闹、更不及江南繁华。曹铭嫌弃小娘子目光短浅。所以成婚几年,曹铭一直一个人在燕州,夫妻也就一直分居。   直到有一年曹铭回京述职,也不知怎么回事,等他回到燕州的时候,京中就来信说他妻子怀孕了,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又来信说人没了,一尸两命。就这样,到如今已经快有六、七年了。曹家虽然着急,可是前车之鉴犹在,谁也不敢再硬逼着他再娶。   先是为了家庭和睦就让承嗣的嗣子娶婶婶的娘家侄女,这肯定是娘家对曹家有影响。后来女方居然在自己家里还是京中,一尸两命?!怎么就这么寸这么巧呢?这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旁的事情,她怎么能让她心爱的外孙女去趟这个浑水。   可是老安人也不知道外孙女是怎么想的,万一孩子自己乐意呢?毕竟小曹将军也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刚过弱冠就是五品将军。   如果孩子不喜欢曹将军这样的,那平日也没见她或者是外孙祁章身边还有什么人常来常往。而且祁家如今的情势经历,怎么也不能随便长辈做主就给她选个女婿,把孩子嫁出去。   老安人想着朝云已经十六岁了,接连守孝才耽搁下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问问她自己有什么想法。   正想吩咐人去叫她过来,就听外面报道:“大娘来了。”老安人抬头一看,就见门帘打开,自己的朝云穿着橙色翻领袍,头发只是简单的挽起,快步走了进来。   “哎哟,快过来,快。”老安人赶紧招手让祁霞坐到她身边来。祁霞走过去,坐在了外祖母身边,笑着问老人午觉歇的可好。   老安人笑道:“好好好,我好着呢。你今天去送世子怎么样?顺利吗?”   “顺利,您放心罢。世子再三托付我多照看阿真一些,旁的只有纪五郎要过来看阿章,我怕过了病气,叫他明天再过来。”   老安人点头:“你做得对。朝云,阿婆想问你件事情。”祁霞点点头,老安人就摆手让丫鬟们先下去。   “阿婆就是想问问你,”王老安人有点迟疑,她不知道这么问是不是真的好,可是看着她那张已经越发像大人的脸庞,老安人还是问道:“就是想问问你,阿章和阿佩是你阿公在世时订下的婚事。那你呢?阿章毕竟是你弟弟,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要怎么办呢?”   祁霞非常惊讶,她的外祖母虽然不是读书人家那种满口仁义道德规矩、食古不化的老人,可是她老人家也绝对不会让小孩子去决定自己的婚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到今天曹明旌向她求亲,祁霞的心更乱了。   王老安人看外孙女愣在原地,也觉得自己问的太露骨了些,就道:“外祖母不是吓唬你,实在是你年纪也不小了。阿章是你的弟弟,他自己还要等你出嫁之后在成亲,更不好张口决定你的终身大事。而你一直是个懂事有主见的孩子,咱们家里也不能问都不问就给你定下。”   这些祁霞都明白,她把头靠在外祖母腿边,小声叫道:“阿婆……”   老安人抚摸着祁霞的头发,乌黑发亮的一头长发,像王家人。老人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和女婿,眼眼眶一热:“孩子,阿婆是担心你啊。你阿公已经不在了,要是我在世的时候没见到你有个着落,真是死了都不能够闭眼呐。”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声音,刘兴刘佩他们兄妹几个过来了。    ☆、家事、反应、□□   老安人赶紧擦了擦眼睛,祁霞也在旁边坐好,这才让表弟表妹们进来。   四个孩子见过了祖母和表姐,祁霞就问大郎刘兴:“阿兴,你过来的时候,阿章怎么样了?”   “我们过来的时候表哥已经吃过药又睡下了。看着精神好了不少呢!”刘兴笑答:“姐姐放心罢,阿佩刚才也在一边呢。”旁边的刘佩马上闹了个红脸,在底下偷偷踢了大哥一脚。   上头老安人和祁霞都看的清楚,忍着笑怕刘佩面上下不来。祁霞就对外祖母道:“阿婆,我先回去看看阿章。等到晚上再和您一道用饭,可好?”   得了老人家允准,祁霞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她在房间里写了几张字,又打坐半个多时辰。估摸着弟弟应该醒了,这才过去。   果然病中的人睡也睡不踏实,祁章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院子里很静,祁霞的脚步声一下就被他听出来,还没到门口,就听祁章在屋里懒洋洋的喊道:“阿姐!”   祁霞笑起来,快步进门。看着弟弟靠在床上笑看自己,心里一下觉得暖洋洋的。走过去摸了下弟弟的额头,才道:“好在不烫了,你也长点记性。这样的天气就敢弄的自己一身的水。”   “我那不是为了逗阿兴他们玩嘛,”祁章还是笑着:“姐,你今天去送世子。看见五郎了吗?”   祁霞真的笑出来:“五郎还要来找你呢,我怕你今天没精神。你们本来不是要去古师傅那里嘛,我就让他明天再过来探望你。”   “那曹大哥呢?”祁章问得很小心,仿佛担心姐姐会因为这个问题发火。   祁霞可是看着他长大的,马上警觉道:“你怎么这么问?明旌兄和你说什么了?”语气已经有些严厉,听的祁章一抖。当着姐姐他可不敢撒谎,何况看这个架势,怕是他曹大哥也是出师不利。   他老实回答:“没有什么,就是前一段,世子不是带着咱们一道去跑马吗?曹大哥就问了我一些话,什么家里有没有提过你的亲事,你说起他的时候什么样之类的。”   祁章抬起眼皮偷看姐姐的脸色:“之后就没再见面,直到今天。姐你放心,我没说什么的。就是好奇曹大哥对你……”。   祁霞平静的说道:“既然你没什么,低着头干嘛?”看弟弟把头抬起来,她想了想,又看屋中没有其他人,就道:“他也没说别的,就是和我求亲了。”   祁章一听险些从床上直直的飞起来,大声道:“你说他……!”话没说完,看着他姐的脸色,后半句硬是噎了回去,大喘了一口气才小声道:“你说他向你求亲?!”   “是啊,怎么着?阿章有什么看法?”祁霞看着弟弟这个样子,自己倒是老神在在的逗弟弟:“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人了,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嘛。”   祁章苦着脸:“姐,我哪敢管您这样的大事,你别吓唬我行吗?不过,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大仇未报,何以成家。”祁霞说着脸色严肃起来:“我给拒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却让祁章很难过。他知道,家中原本三个孩子:长姐、自己,还有一个幼弟祁赐。等到后来后来幼弟祁赐夭折,姐姐一直觉得没能照顾好幼弟都是她的责任。   而母亲去世之后,姐姐更是因为祁家只有他们姐弟两个,恨不能方方面面都替祁章想好,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可是祁章总觉得他姐总是为难她自己。   他实在忍不住道:“姐姐,如果你没瞧中曹大哥也就算了。报仇的事情,却不能着急,何况还有我呢!”   祁霞看着弟弟:“知道你也长大了,可是我是长姐。你只要好好的,将来和阿佩成家立业,好生过日子,姐姐就放心了。”   “可我也是祁家的子孙啊,我还是长孙呢姐姐!”祁章病中谈这个非常激动,道:“姐姐对我好我知道,可你要是执意要为阿爹洗刷罪名,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让我怎么办?!我就不难过了吗?要是我执意去做一件送死的事情,你怎么想!”   弟弟的突然爆发给祁霞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深入的和弟弟谈过报仇的事情。她一直觉得有自己扛着这些事情就行了,弟弟就负责成家立业给祁家开枝散叶,她也能安心。   “阿章,你还病着。静下来”看着弟弟激动的大喘气,祁霞将他扶起来好让他躺下,才继续道:“我知道你也心疼姐姐,可是明旌兄的求亲我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你先别急,听我说,曹家不是一般人家。虽然他前头成过亲,可是咱们家这个样子还是高攀。齐大非偶,你姐姐不糊涂。”   祁章刚才一激动,现在躺着也还头晕脑花,听他姐姐这么说,他又要坐起来,结果被祁霞按下去。他躺在床上道:“他曹家是不一般,可不也是靠着周国公吗?再说曹家父母也都不在了,加上他前头成过亲,他们门当户对的人家还未必愿意把小娘子嫁给他呢!”   看着小弟这样,祁霞忍俊不禁,她端过小炉子上的水壶,倒了一碗热水给祁章,看着他喝下去才说:“我还真不知道,你还对明旌兄挺了解的。”   祁章喝过水,情绪也平静多了。听见这话赶紧给自己辩白:“姐,这可不是我自己打听来的,这都是曹大哥主动和我说的!真的,都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祁霞笑着摇头,不在说起这个。姐弟两个谈起了明日纪擎要过来的事情,估计大娘纪挚也会跟着来,祁章又劝姐姐明天和纪家大娘出去走走,省着憋闷。   家里的表弟表妹们,最大的大郎刘兴还比祁章小一岁呢。他们和祁霞这位大姐倒也亲近,但是毕竟玩不到一起去。   闲话一回,看着外头天色已晚。祁霞告诉祁章自己要去上房陪着阿婆用晚饭,她又吩咐丫鬟近来,告诉她一会去厨房叫他们做些软和东西给祁章吃,然后才去了上房陪外祖母一道用饭。   看着姐姐离开,祁章躺在床上暗自琢磨,明显姐姐对父亲冤死的事情耿耿于怀,必然不会轻易放开的。可是祁章绝对不愿意大姐去冒什么风险,他希望从长计议,不要着急,他们已经和纪家姐弟交上朋友了,还要看将来呢。   他心道,曹大哥真是……要是姐姐今天能答应了求亲多好,到时候有了丈夫孩子,姐姐也就能安稳下来,而其他的事情,将来自有他来办。   等到了上房就发现,大舅刘良居然回来了。刘良非常高兴:“大娘快进来,现在外头一到晚上还冷着呢。”   刘良前段时间去了外地行商,祁霞也没想到大舅这么快救回来,高兴地过去行礼问安:“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您得下个月才能到家呢。”   王老安人笑看着外孙女和长子,插话道:“你舅舅才到家呢,这不满身尘土就到我这来了。”   “儿子不也是惦记您吗?”刘良笑着,又问祁霞:“听说阿章病了,现在怎么样?”   “多谢舅舅垂问。他是带着弟妹们玩不小心弄了一身水,现在天还有些冷才病的,不过今天就好多了。”   听他们说完话,老安人才道:“大郎先回去洗洗这一身的尘土,然后我们娘俩等你一起用饭。孩子们和二郎夫妻就让他们各自用饭好了。用过饭就回去休息,明天再让孩子拜见伯父。”   刘良答应着,自去梳洗。祁霞就留在上房陪着外祖母,一老一少又说起第二天纪家姐弟要过来的事情,这几年祁霞出孝之后,纪家大娘也是常来常往的,老安人也没有多嘱咐什么。   刘良过来看到的就是母亲和外甥女已经开始讨论程家办寿宴会有什么新鲜玩意了。刘良笑道:“程家老丈的寿宴还有几个月呢,您也太着急了。阿娘想要什么,儿子现在就给您办来。”   说着大家都笑起来,老安人却只是看着祁霞。祁霞对舅舅说道:“大舅舅,今年应该是阿公的六十冥寿。阿婆是想办这个?”   “看看,还是大娘懂我的心思。”王老安人这才开口,“你们阿爹活着的时候没办上过正经寿辰,要是他还在生,今年也该办正经的六十寿辰了。我今年也不是整寿,倒是可过可不过的。”   刘良看着母亲还是一身的素服,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阿娘想的是。这是出孝头一年,不如这样,您过寿的时候,咱们一家子再请上古师傅和亲家,来家中吃顿便饭也就是了。至于阿爹的冥寿,”   话未说完,老安人就道:“冥寿的事情,我也不是要多铺张。只想给你爹多积些阴德,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罢了。”说着老人眼泪就要落下来。   祁霞和刘良赶紧上前安慰老人,祁霞道:“阿婆,您别难过。您这样阿公在天之灵也会不安心的。那您看这样行吗?到时我带着弟妹们给阿公抄写经书,送到寺庙去。旁的事情,让舅舅们再想想。”   刘良赶紧道:“大娘说的有理,阿娘您别难过了。等到阿爹冥寿,在咱们家门口和货栈里都施舍一番,再给天宫寺里多添些香火钱。儿子和二弟、弟妹再商量一下,看看还有什么。您放心,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两个人劝着老安人收了眼泪,又收拾一番。这才坐下一起用饭,饭后又听刘良说了些行商路上的趣事逸闻,过了戌时方散,各自回去休息。   祁霞回到房中,却在将小丫鬟河灯打发下去之后,自己换了一身黑衣在房内静坐到了亥时。亥时二刻,祁霞偷偷的出去,轻轻翻过自己院子后面的后墙,来到了街上。   将到子时三更,路上只有更夫零零落落的打更声。前面说过,新化地处燕州北部,而新化不太远的地方就是青岩关,出关即是北狄的地界。   对于新化甚至整个燕州而言,没有比北狄更可怕的威胁了。虽然在几十年前大梁对北狄有过一场大胜,可是最近十几年,北狄也渐渐恢复元气,而今在新化地界上,常常能够看到来往北狄大梁之间的商队,以药材和皮货商人居多。   而祁霞今夜要做的事情,是随师傅古垣几个人一道去抓一个已经确定的北狄探子。这个探子已经在新化停留月余了,而且前段时间纪承的到来让祁霞知道了一个消息,北狄方面已经有人和大梁朝廷里的高官显贵们接触了。   这个探子就是在纪承到来之后突然活跃起来,经常在边军附近的地方来回晃荡,据盯着他的人回报说他似乎还写写画画。古垣的意思是八成这个人从京中得到了什么消息,这才开始有所动作。   祁霞和古垣一照面,就被他派到客栈对面的茶楼高处去埋伏以备不测。祁霞压低身体伏在屋顶,死死的盯着客栈里的动静。果然就听见了兵刃相交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着格外的惊心。   原本祁霞以为自己就老实在屋顶,安分做一个预防措施就行了,没想到不过一会,就从客栈三楼掉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将另一个压在身下,翻身起来就要跑。而另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似乎是受了伤,这两个都不是古师傅带来的。   祁霞看着其他人还在客栈里没跳出来,她果断起身搭箭拉弩,一箭射穿了逃跑者的胸口,她看着那个人倒下去不动弹了,才从房顶上跳下去。古垣已经命人将那两个一死一伤的都弄到了车上。周围已经有住家客店听见了声音,正有人探头探脑的往这里看。   几个人都上了车,古垣仔细看着自己这个弟子,看她杀人之后居然面不改色,最后笑道:“好好好,可见平日里你打猎也是有用的。倘若不够当机立断,今日就要把那个东西给放走了,做得好!”   祁霞握着□□,只说自己好歹帮上忙,也不负师父教导一场。又问是否留了活口,古垣告诉她居然是两个探子,一个被祁霞当胸射死,另一个只是断了腿。   祁霞这才放心,马车将祁霞放在了刘家附近的街旁,她与师傅和众人告别,又翻墙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看着自己的手,居然一点都没有发抖,这是她第一次亲手取人性命。   这一夜,她只是有些睡得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_(:з」∠)_ 求小天使帮我摆脱单机状态~~ ☆、破家之祸始末   第二天一早,祁霞起床练武,洗漱过后还没吃早饭就听丫鬟河灯过来说纪家大娘、五郎过来了。   他们姐弟也不是第一回来刘家,祁霞赶紧过来接人。纪挚和纪擎照例去给王老安人问个安,然后被祁霞带走一起吃早饭。   饭后纪擎就被送到了祁章那里。祁章已经能够起身了,衣冠齐整的等着纪擎过来。纪擎昨天自己去了古师傅那,祁章不能陪他,只有他姐姐盯着他练武读书,别提多憋屈了。   纪擎忍不住和祁章抱怨:“你都不知道,昨天你也不在。我姐就一直在古师傅那里盯着我,看我一走神,就过来要教训我。我可真是可怜啊。”说着还假装哭了两声,逗的祁章大笑,笑道最后又咳嗽起来。   “你别逗我了,”祁章咳嗽两声说道:“你姐姐要是真不管你,那你才要哭呢。”   “我知道,我自己家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么,”纪擎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不过他马上又笑道:“别说我的事了。我看你病好了些,告诉你件事。”   他神神秘秘的,祁章却一点都不好奇。纪擎这小子,有时候会故意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其实没什么大事。   看祁章不肯接话茬,纪擎没办法,只好直说:“昨天我长兄回京以后,原本我们是要和曹大哥还有朝云姐姐一道回来的,谁知道我姐抽了我的马一鞭子,我们就先走了。嘿嘿,你猜这是为什么?”   祁章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你姐让你去古师傅那里呗,还能有什么?”其实心里警惕起来,会不会纪擎也知道曹大哥向大姐求亲的事情了?   “要是这事,我犯得着特意告诉你吗?你说,”祁章的心都提了起来,听纪霆把话说完,“你说会不会朝云姐姐想和曹大哥说让你从军去求个前程!”   祁章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啼笑皆非,纪擎真是会想。祁章连连摆手笑道:“你想多了,绝对不是。我姐姐和我都没想过从军的事情,真的。”   “为什么不啊。我将来也是要和父亲兄长一样从军的。你要是也去,到时候咱们还在一起,多好。”纪擎兴致勃勃的游说祁章,“将来你成家也总要自立门户啊。”   祁章有些无奈:“现在说这些也有些太早了罢。何况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按律是可以免役的。你看我小舅父,那个校尉也只是个虚衔,何况是我。家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从军的。”   “……”纪擎想想也是,自己起步就能弄游击将军当当,祁章从军能当个校尉就不错了。而从兵卒起步上战场拼命,朝云姐姐和刘家长辈都不会答应的。他也就不再纠结这个,和祁章聊起了昨天古垣师父教他的枪术,又说他姐姐念叨要朝云姐姐去纪家住上几日。   “曹大哥昨天和你说什么啦?”纪挚八卦兮兮的问祁霞:“别蒙我,我可不是五郎那个小傻瓜。我一看昨天那个架势就知道曹大哥肯定有私房话对你讲。”   祁霞倒也没想瞒她,索性直说:“他和我求亲了。”   “!!!”纪挚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找着舌头似的:“没想到没想到,曹大哥那么个人居然就,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和你求亲?!”又自言自语似,“我看他是真着急了。”   祁霞很意外,问道:“阿真,你说谁着急了?”   “曹大哥呗,我大哥这次来燕州除了探望我们姐弟、代我父亲视察北疆防务,还有就是给曹大哥带句话,好像是曹大哥那个婶婶又开始折腾了,又想让曹大哥和她娘家的什么人成亲。”   “难道明旌兄的叔父不管她?”祁霞奇怪道:“就任由她这么闹。”   “曹御史也是个忙,再说自打他们儿子夭折,曹御史总觉得对不住曹家婶婶。曹大哥前一桩婚事,他觉得是小孩子们合不来。到没疑到那个女人要拿捏曹家的地步。”   纪挚看着祁霞:“朝云,你不答应也好。不过,阿章的婚事已经定了,你怎么办?刘家这边有说法么?”   祁霞摇头道:“阿真,我家大仇未报,我没想过成婚的事情。这话我阿婆听到了就担心,不乐意我总惦记这个。至于阿章,我一提到报仇,他就喊着要和我一道去。我还没有和他好好谈过呢。”   看着祁霞苦笑,纪挚想了想道:“朝云,你还从来没告诉我,当年祁家究竟是为什么遭遇大难。说不定我可以帮忙呢?就算我不行,还有我父兄们嘛。”   “世子知道这件事,古师傅告诉他的。”祁霞低声告诉纪挚:“阿真,自相识到现在我知道你待我的心意。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气。可我家的事情往简单了说无非是地方官看上我家的古董,将它送人,出了纰漏又拿我父祖出气。而实际上怕是有人在背后设圈套暗害我们家。”   话说到这里,纪挚就道:“那就找证据,有了证据去官府再次上告不就行了嘛……等等,你说这是简单的?那仔细的是怎么说的?”   祁霞就继续说道:“要是仔细的说,那是我祖父祖传的东西,后来发迹了请了人来看才知道那是汉瓦。   没想到我家藏有汉瓦的事情,被新任知府得知。他想将它弄到手献给他的叔父做寿礼。当年我祖父想着富不与官斗,加之知府咄咄逼人,最后汉瓦还是归了知府。却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引来了牢狱之灾、家破之祸。”   纪挚听的更仔细了,就听祁霞说道:“当年汉瓦到了知府手里,他就将此物送到京城送给了他的叔父,他的叔父非常高兴,就在寿宴上拿出来炫耀侄儿孝顺。   然而有一个客人当众指出那汉瓦乃是假的,是仿造的假货!让这个叔叔颜面扫地。就这样,叔叔写信骂侄儿,侄儿就拿着我们家出气也是为了给叔父一个交代,我父亲就被冤枉说是造假,后来死在狱中。这个知府叫罗才,他叔父就是……”   没等祁霞说完,纪挚就接了一句:“就是罗大将军罗器!”   “你怎么知道!阿真,你是怎么知道的?”祁霞非常震惊:“是听世子说起过?”   纪挚摆手:“当年我跟着父兄去给罗大将军拜的寿,那会他家老夫人尚在,我就在老夫人那里。原本都挺高兴的,谁知道就听外头喧嚷一番,寿宴不欢而散。   后来才知道是夏国公殷轩说罗大将军新得的汉瓦是假货,被大大的嘲笑一番,又说他附庸风雅、是说炫耀古董沽名钓誉结果是个假货什么的。   如果是这样,你家这件事情,就算是背后有人暗害,也是夏国公故意当众给罗大将军难堪才招来的祸事。否则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不乏文物一道的方家,别人怎么就没有指出来呢?就算是赝品,到底是同僚,自然也要私下再提。”   话说到这里,两个女孩子都沉默下来。沉默半晌,祁霞低声问道:“夏国公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当众给罗大将军难堪?”   纪挚复杂的看着祁霞,迟疑道:“朝云,他毕竟不是直接害你家的人。夏国公……乃是当今天子的外祖父,他是名门出身的文官。和罗大将军那种武将原本就合不来,我听说私下里他们还有过节。当今登基之后,现在他已经是当朝宰相了……”   “……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傻瓜糊涂蛋,”祁霞居然笑了:“飞蛾扑火的事情我不会做的。阿真,就算我要报复,也是要去找事主。这事的根子毕竟还是罗才强夺和有人背后下黑手!”   纪挚也急于略过夏国公的问题,问道:“现今你和阿章已经过了孝期,如果有证据回去再次报官让人再审这个案子不就行了吗?对了,那个罗知府现在在哪?倘若此案再审、证据确凿,那么不说这个罗才会如何,至少你父亲的罪名一定能洗刷!”   “我幼时的师父田叔,他就在查证据和证人。”祁霞慢慢的说:“当年也是他送我和阿章来的燕州,事发的时候我只有十一岁这些都是母亲和他陆续让我知道的。   我母亲去世之后,他发下重誓:自己当年受过祁家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必将追查下去给祁家一个公道。田叔现在还在同安城里,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纪挚真心的替祁霞难过,她看着祁霞眼底发青,就以为她成日为此事所困,她拉着祁霞的手:“朝云,这件事我记在心上了。我会帮你的,你不要如此困扰,太伤身。”   “……这是昨夜有事,才没睡好的,”祁霞看着纪挚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就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无奈补充道:“古师傅那边的事情。”   古垣在新化为纪家为边军在干什么,纪挚心知肚明。她恍然小声道:“难怪看你有些没精神,回来的太晚没睡好吧。”看着祁霞点点头还打了个哈欠,纪挚晃晃她,让祁霞干脆去睡一会算了。   这时候,纪擎却差人过来说想要出门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有一个收藏啦,谢谢!(~ ̄▽ ̄)~ ☆、账本父女以及亲事      祁霞和纪挚就一起去了祁章那里,却只看见了五郎纪擎。纪擎告诉她们,祁章说要先去拜见一下大舅父。   祁章到正房的时候,小舅和舅母带着三个表弟和两个表妹都已经在大舅跟前。祁章一进去,就被外祖母王老安人叫到了跟前,大舅刘良也赶紧问道:“都说你病了,如今好些了吗?你自己日常也该小心些。现今的天气,病了不是顽的。”   “劳舅父挂念了,甥儿还好。”祁章恭敬道:“舅父这一路也辛苦了。您平安归来,家里也都安心。您一出门,全家都在佛前替您祈福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外头也念着家里呢”刘良又转过去对着母亲说道:“一晃半年多没见,看见大郎觉着像个成人了似的。”   祁章向长辈们问过安,小舅母程氏就带着孩子们先回去了,只有长孙刘兴还站在嗣父刘良的身后。祁章就说了纪五郎邀他一道出去骑马,纪家大娘又想请姐姐一道去府上住几天。   和纪五郎出门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是刘常道:“大娘现在就要走吗?要是晚些的话,我和你大舅父这里有你们姐弟今年的分红账目。本想今天让你们看一看,也好心中有数。”   “那这样,甥儿回去陪纪五郎骑马出去走走,顺便送大娘子回去。姐姐先留下看账目,晚间我再送姐姐到纪家去。”祁章的安排也算是周全,刘良刘常和老安人纷纷点头,让他去了。   祁章一出门,刘常看着外甥的身影,对长兄道:“天天在家能看见阿章,到没发觉。今天大哥一说我才发现,这孩子是长大了。个子高了不说,举止言谈越发的有大人的样子。”   刘良点头,却对老安人道:“母亲,我看大娘也不小了。您有什么打算没有?毕竟阿章和阿佩也一天天大了,虽然还不着急。可是大娘是阿章的长姐,长姐没个定数,下头的弟妹们也不好……”   “阿哥说的是。阿娘您不知道,连程家舅兄都向二娘打听过姨母家的事情,被二娘敷衍过去了。但是听话音,似乎程家想给程二郎的长子求亲。”   王老安人听小儿子这么说,就问道:“二娘说的?程家想给他家二郎的长子求娶朝云?”   “阿娘,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弄错呢?程家的确有这个意思,所以他们才会打听祁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老安人就说道:“那程家就不行了。祁家那件事以后总会有个说法,倘若将来有个什么,阿佩毕竟是自家孩子。而程家……你和二娘夹在中间反而不好,我看朝云也不像是会罢休的样子。”   刘良开腔了:“阿娘说得对,二郎你和二娘也说一说,让她心中有数。万一程家再提起,也有个不伤亲戚情面的说法,免得二娘和你都难做。”   刘常点头,转向母亲:“我知道了。可是阿娘,阿哥说大娘的亲事,咱们的确要想想了。”   老安人往外看去:“你们先回去各自忙去罢,娶亲成家都是人生大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个儿子互相看看都躬身退下,刘良也是颇有年纪,索性就将账目之事都交给了弟弟,刘兴恭敬的送父亲回去休息。   祁章去陪着纪家姐弟离开以后,祁霞就来到了小舅刘常的院子核对账目。说是核对,其实祁霞并不在意这个,只是外祖母和两个舅舅执意这么做。   自遭遇家变,当年祁家在刘家货栈里的股份自然就归了两姐弟。可是刘家当年也是在祁家的生意里又分子的,但祁家的家产当时都被贱卖了,刘家算是血本无归。   说起来,如今这样外祖母和舅舅们心疼他们姐弟两个,祁霞心中清楚,因此也总觉得这是占了亲人的便宜,到底意难平。   他们都待她好,可是待她越好,她心里就越觉得对不起这些家人。她的心意是不可能更改的,而长辈对她的爱护有加,她也只能尽力孝顺。将来的事情,到时候再说罢。   祁霞只是草草的看一遍就收下了,小舅母程盈笑道:“瞧瞧你这孩子,都不仔细看看吗?”   “舅舅们经手的,本来都不用看,有什么好看的。”祁霞笑道:“我和阿章被送到家里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这些年,舅母又是如何照顾了我和阿章的,连几个弟妹都靠了后。我要是连你们都不信,那成什么人了。”   刘常却在一旁道:“说的什么话。该看的还是要看,这才是尽了亲人情分,要不然稀里糊涂,反倒误事。”   “你看你,你才是说的什么话。孩子不和我们见外,到你这还教训上了。”程盈嗔道   “这也是舅舅疼我才教我的,舅母也是待我好,这些朝云都知道。”祁霞忙笑道:“我和阿章能有如今,都是多亏了长辈们的关爱。”   祁霞又陪着小舅舅母说话,一直到了午间,留下和小舅一家子用饭,之后又去看望了外祖母,最后才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喘了一口气。   祁霞在房内独坐等待弟弟祁章回来,而表妹刘佩来到了父亲刘良的房内探望,为父亲尽尽孝心。父女俩个也有半年多未见了,自刘佩的母亲去世已有近六年,刘良并未再娶。平日里女儿就跟着婶婶程盈过日子,和叔叔婶婶反倒更随意,对着亲生父亲,显得更敬畏。   刘良心中虽有遗憾,可是也没有办法。本来刘佩的母亲安氏去世之后,父女之间还是很亲近的。可是自打他答应了老父将女儿许配给外甥祁章,女儿和他的父女关系就开始疏远。   当时刘佩只有七岁,半大不小突然就被告知:你有人家了,你将来的夫婿就是表哥祁章。这本来也不是坏事,可是偏偏家中丧事连连,也顾不上什么定亲之喜。小小的孩子心中奇怪,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明明是喜事的,可是人人都哭丧着脸。   刘佩不敢问,慢慢的长大了才知道自己是姑母为了儿女求来的。有她在,又这门亲事在,祁刘两家再结一代姻亲,她的儿女在刘家也就不用担心了。等她长大一些看着小妹妹刘俐,就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母亲还在,她会不会这么就被许出去。   最初刘佩有些害怕表姐表兄,他们都不爱说话。特别是表兄,就算知道和自己订了婚约,见面也一声都不吭。这些话她和父亲说过,父亲刘良却说让她体谅,而且虽然她已经许给了祁章,但是趁着年纪还小,家里也没有正式过礼,叫她多去探望表哥,算作兄妹情分,也不为越礼。   她不愿意去,阳奉阴违,被父亲发现险些挨打。后来还是表姐劝下来的,表姐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又把她送到祖母身边。平时多一个字也不肯说的表兄祁章为了她和表姐祖母都分别谈过一次,之后她就整日跟着婶婶了,也不再害怕表兄祁章,时间一久,他们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只是对父亲,刘佩还是不愿意独自一个人面对他。虽然她长大了,也隐隐明白父亲当年是想让自己和表兄亲近一些,将来成亲也更好相处。可是她就是忘不了父亲要打自己时的那张脸。   父女两个尴尬对坐,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刘良将女儿这半年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问了几次,也听着女儿答了几次自己在家跟着祖母叔婶很好,和兄弟姐妹也都很好。就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表示自己关心她。   最后只有把自己带回来的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剪纸画、针线一类的给了刘佩,告诉她去和姐妹们玩去罢,也没说那是自己特意惦记着女儿才买的。看着女儿告退出去,刘良想到他们父女如今不远不近的样子,也只能叹气。   老安人午睡醒来就听说长孙女被她父亲叫走了,马上叫自己身边的丫鬟桂枝去把孩子给带到她这里来。王老安人心中愧疚,当时大儿媳去世,家里接连赶上女儿芳娘离世和丈夫病重,孩子就在长子身边照顾。   可是谁想到本来自自然然的妹妹安慰哥哥,孩子脸皮薄不去就是了。她大儿子竟然还要打她孙女!要不是被大娘和阿章拦下来,可要怎么收场。没娘的孩子啊,又不比大娘还有舅舅们撑着,将心比心的他也下得了手。   自那之后老安人就让孙女跟着小儿子媳妇过日子,就是父女两个见面,没一会老安人也一定叫人去看看,她也清楚当时儿子也是因为家里的事情迁怒孩子,可还是免不了担心。   等到刘佩过来,老安人看着孙女告诉她父亲给她的那些东西,心中清楚都是儿子特意买回来的。看刘佩面色也还好,就轻让她和姐妹们玩去。刘佩却没有动,反而挨到了祖母身边,轻声问道:“祖母,朝云姐姐是不是晚间要到纪家大娘那里去?”   老安人点点头,询问的看着孙女。刘佩道:“这样好么?孙女听外头流言蜚语说姐姐是在攀附纪家大娘。”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_(:з」∠)_ 肿么酱紫,我不想把网游变成单机~~~ ☆、纪家别业   “这话你从哪听来的?!”老安人大怒,这是在坏她家朝云的名声:“你姐姐是怎么和纪大娘认识的,咱们家人都知道,她们都算是你二叔的恩人古老师父的徒弟,年纪相近,这才得的机缘。”   刘佩抚着祖母的背后给老人家顺气,平静的说道:“让孙女听见这个的不是别人,就是程家的程菱表姐。”   王老安人很惊讶,她倒是知道外孙女朝云和程家大郎的长女有些合不来,可是平素她们之间往来不多,大家都不当回事,只觉得是小孩子闹脾气罢了。   现在看来可没那么简单喽,她被孙女扶着站起来,在屋子里转圈,问道:“这事你和你婶娘说过吗?”   刘佩摇头:“孙女想先告诉您,婶母到底还是程表姐的姑妈,不好直接说。”   老安人赞许孙女做得对,又想到这样一来,昨天把小儿子说程家想要求亲的事情彻底拒绝就对了。又看着孙女,转念又想到了几个小孩子,就问道:“这话除了你,那几个小的听见了吗?”   “孙女觉得没有,妹妹还小呢。”刘佩答道:“大哥和几个弟弟也大了,不在女孩子群里扎堆。就是有几家平日来常来往的小姐妹听过这话,可是朝云姐姐平素和她们也不熟悉,因此倒也没什么人理会程菱的话。”   “那就好,你也长大学会护着自己家人了。”老安人老怀大慰看着孙女,“去吧,看看姐妹们去。该读书练字和你婶娘学管家还是照旧,这事祖母有数,也不必和你婶娘讲。”   刘佩离开去看小妹妹刘俐,只留老安人在房内继续想事情。她想着既然程家这门婚事不行了,那么差不多人家的小娘子万一也听到这样的话回去和家里大人学一句,对祁霞也不好。就算本地人家上门求亲,毕竟人心难测,谁知道是打量着孩子没什么依靠想要拿捏一二,还是看着她能和纪家大娘说上话才来求娶的。   老安人挑来想去居然只有曹铭最靠谱。可是她们毕竟是女家,又不能亲自叫人谈婚事,这也太让人看轻了。老安人琢磨了很久,还真让她想出来个好办法,就等着明日叫小儿子刘常过来交代他怎么办。   刘佩带着小妹刘俐去了表姐祁霞的房里,两个人拿着玩具一起逗小妹妹玩。看着小妹妹身上熟悉的针线,祁霞也难免觉得果然是各有所爱。   舅母程盈满门习武,嫁过来之后也教给了侄女和儿子们。可是刘佩不喜习武、读书练字也是天赋平平。最喜欢的还是女工针黹,自她长大一些,全家都得过她的针线。祁章就偷偷和姐姐说过就是喜欢她温柔贤淑的那个样子。   “最近做针线了吗?”祁霞道:“别累着,小心伤了眼睛。”   “打算给祖母做一对鞋面,姐姐放心,天色太晚,我都不在灯下做针线。虽然祖母说寿辰不要大办,可是寿礼还是要送的。”   “那就好。对了,程老丈今年要做大寿。你一向在舅母身边,和程家也亲近。这位老人家做寿,也要尽一份心意,先想好送什么免得到时候难办。”祁霞想着刘佩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就提点她两句。   刘佩很惊讶,她跟在婶娘身边还没听说呢,祁霞看着她迷惑的眼神,忍不住冲着她微笑。   小妹刘俐这会已经玩累了,被祁霞抱在怀里睡着。刘佩看着小妹妹,突然说了一句:“还是小孩子好,什么都不用想。”祁霞闻言,冲着她笑道:“小时候自然好,长大也有长大的好处。”   这时候丫鬟来传话,祁章回来了。刘佩忙要带着小刘俐告辞,却被祁霞小声留住了:“小妹妹还在睡呢。”   她告诉河灯,像往常一样帮自己收拾出门的东西,然后去告诉祁章,让他在上房等着她把小二娘送回去,和长辈们禀一声再走。   祁霞就抱着刘俐带着刘佩去了舅母那边,程盈看见女儿被外甥女抱着,笑道:“这孩子就这么睡在姐姐怀里。你也是实心,把她拍醒不就行了。”   “这是小妹妹嘛,阿佩原本要自己送小妹回来,正好我要您禀告一声出门的事情,这才一起过来的。”祁霞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告诉舅母自己收拾好了东西去陪纪家大娘住几日。   程盈点头道:“难得你们和纪家姐弟都合得来。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家里也是放心的,记得出门的时候还是要和老安人说一声。”   祁霞应了,这才辞别舅母。到了上房,又和祁章一道向王老安人禀告此事,她又交代祁章在家多在阿婆面前尽尽孝心,也要照顾好弟妹,这才终于离家出门。   燕州地处北疆,新化县更是靠近大梁和北狄的边境。虽然最近二十余年没有战事,然而民风彪悍一如往昔。   这里的女子出门就不像江南同安那样小心,步行骑马比坐车乘轿的多多了。女子骑马出门最多带着帷帽,然而若是小孩子家不乐意带也没人管,因此祁霞出门就只是带着普通的帽子。   祁章带着几个仆人送姐姐到纪家去,纪家的府邸就在新化县边上,当年是老周国公纪政的行辕所在。几十年前北疆大捷之后,承德皇帝才于此设立新化县,以新化千五百户为周国公封户。   此后纪政在当年行辕所在地建了纪家在新化的宅邸,当时他负责燕州防务,担心再有战事,因此宅邸也是力求简单牢固。之后数十年,纪政回京、离世,儿子纪赋承袭周国公爵位,却英年早逝,没有来过燕州。纪赋死后,长子纪权袭爵,这才重修燕州宅邸。后来纪权奉旨来燕州巡查,又或者纪家的孩子们过来新化封地,自然都住在这里。   目前偌大的国公府别业,只有纪家姐弟带着家人仆从在住。他们姐弟其实也怕寂寞,自从纪挚和祁霞交上朋友以后,就常常邀请她来住些时日。   祁霞祁章都是熟门熟路,一路来到了纪家别业。因为是别业,并没有悬挂周国公府的牌匾,只是简单的写着纪府,门口守卫乃是纪家的家将金光,见到祁章过来,马上过来招呼:“小祁郎君和祁娘子来了!大娘和五郎都问过几次了。”   和金光打过招呼,祁家的几个仆从就随着金光将马牵了进去。而得到消息的纪擎早就跑过来,大笑着抱住祁章的肩膀和祁霞打招呼:“朝云姐姐,我姐在里面呢。阿章,干脆你今天也留下,咱们秉烛夜谈!”   祁章笑道:“明天我在过来,不回去说一声,家里不会放心的。”纪擎想想也只能点头称是,将二人引入院中。   别业虽然重修过,总体上还是非常简单的构造,前院后院之间多加了一个小花园,纪挚就在这里等待祁霞的到来。   祁章被留在了前院和纪擎说话,纪家的婢女将祁霞带到了花园。祁霞看着纪挚不免失笑,走过去牵住她的手:“你也不觉得冷,眼看着天要黑了,跑到这里做什么?”   纪挚笑道:“不觉得这样的园子也别有一番意境吗?”环顾四周,初春时节,花园还是略显凋零。   祁霞摇头:“我还是觉得当赏花时再赏花,现在呢,你还是带着我进屋子罢,我冷!”说着还真的抖了一下,纪挚也不玩了,急忙把她带进了自己的住处取暖。   又道:“朝云,我们也和往常一样同寝,好不好?”祁霞笑着应允。等着一起用过晚饭,祁章就告辞回家去了,纪擎将他送到门口,还要他保证明天一定要过来。得了祁章的保证才高兴的回来告诉姐姐自己读书去了。   打发走了纪擎,纪挚就和祁霞一道梳洗一番,之后跑到了床上取暖聊天。纪挚就说起来古垣抓回来的那个北狄探子,祁霞诧异道:“你都知道了?”   “当然,我今天还去了那边地牢里,”纪挚小声对祁霞说道:“被你一箭射死的那个人身上找到了一封书信,似乎是写给北狄一个可汗的。不过,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如今北狄势力最大的那个阿那环可汗。”   祁霞点头表示知道了,北狄在当年老周国公大胜之后,就分裂成了几个部落。这十几年间逐渐名声鹤起,极有当年坡里汗一统诸部落风范的就是这个阿那环了。   “如果是阿那环,那么根据古师傅的猜测,怕是京中哪位显贵和北狄有了联络?”祁霞这样猜测,又想到了纪挚的父亲正是周国公,下意识询问的看了纪挚一眼。   “朝云不知道吧,当年我曾祖父在攻打北狄之前,也和他们颇有联络。如今的朝中的视线都看着西疆,朝中有些人和西羌也有联系。”   纪挚不以为然的笑道:“这事往坏了说怕是逃不过一个私通外敌,往好了说那叫知己知彼。全看实际情势罢了。”   这话祁霞倒是深以为然,虽然她对大梁高层不太清楚,然而最近几年跟着师傅辨别围捕北狄探子,又很听曹铭说过几庄轶事,加上她自家那桩案子,对所谓的高官显贵没多大的敬畏。   说到这些,祁霞难免好奇纪挚所说的“和西羌有联系”的人是谁呢。她这么想着,也就直接问出了口。这下让纪挚的话匣子打开了,好好的给祁霞上了一课,核心就是大梁高官显贵和京中风云。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求把单机变网游~~~ ☆、京中风物以及回忆   虽然纪挚小心翼翼的不谈涉及罗大将军和祁家冤案有关的事情,可是她给祁霞讲京中风物的时候谈及京中名门,也难免会提到一二。   祁霞看着她言语之间极力避讳提到大将军或者夏国公殷氏,感动之余也觉得好笑。她道:“阿真,我家的事情我早就能冷静看待。你也不用如此避忌提到他们,这是你的体贴,可是真的不用这样。”   松了一口气的纪挚索性讲的更直白,将叶梁皇室和殷、罗、俞等等京中名门,甚至连自己家都没放过的给祁霞讲了渊源掌故。   她讲的毫不避讳,祁霞听的目眩神迷,比方说知道罗家已经有些没落了,罗大将军年迈而罗家下一代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纪挚原话“眼看着门庭冷落”。   再比如罗家现在还能勉强支撑,除了老将军还活着,还因为罗家有个孙女嫁给了当今永安天子的长兄郴王做王妃。   今上登基时不满三岁,原本是要以国赖长君,立先帝永顺天子的长子郴王为太子继位。可是当今为殷皇后嫡出,最后夏国公殷轩力排众议,支持立长的人也退了一步,答应立正宫所出的孺子为帝,但又为十岁的郴王娶了罗大将军的孙女为王妃。   纪挚告诉祁霞,当年支持皇长子的人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只是她父亲周国公不甚乐意,长兄纪承、次兄纪掣更是旗帜鲜明的反对。   国丈殷轩也不愿意郴王娶周国公的女儿,平添强敌。而罗大将军秉着对永顺天子的一番忠心,将孙女嫁与郴王,这下就和殷家结仇了。   而且当时刚刚对西羌大捷的俞师厚将军也想把幼女嫁给郴王,这下也不成了。所以罗家和俞家也开始交恶,原本俞师厚还是罗器军中带出来的将领。   接着就讲起了俞师厚,这位俞将军就是那位与西羌关系匪浅的人。他本是寒门读书人家出身,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就是进士科不顺,因此才去从军,居然得到了罗器的赏识。而且她父亲周国公也曾说过,俞师厚的确不是凡品。   他在军中很得人心,罗器因为自己家子弟不争气,就一力提拔他。罗器曾想让自家孙辈和俞家孩子订亲,然而也没有成功。加上后来郴王婚事,慢慢的两家之间就有了芥蒂。   承平皇帝晚年西疆之乱,等到消息传到京中的时候正赶上承平帝驾崩,先帝永顺天子登基,永顺皇帝既没有让罗大将军去平乱,也没有启用正在守母孝的周国公,而是选择了俞师厚。第一次独自统兵直面羌人的俞将军就打了大胜仗,一战成名。   之后论功行赏俞师厚就成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参知政事,兵部侍郎。等到今上继位,因为他和罗家关系大不如从前的缘故,夏国公殷轩也开始拉拢他,又给他一品司徒和金吾卫大将军的荣衔。   俞家是朝中新贵,和纪家关系一般。周国公纪权虽然夸过俞师厚其人不凡,但是私底下更说过此人心性太偏。虽不宜为敌,但是更不宜为友。两家不冷不热的相处着,倒也相安无事。   祁霞听纪挚给她讲这些名门密事,一边笑叹京中多事一边给她端来了甜浆奶酪,好让纪挚润润喉咙。她看着纪挚,突然问道:“阿真,我给你说过同安吗?”   纪挚惊讶的忘了摇头,说起她们两个,其实纪挚才是性格开阔、待人诚恳,只是因为新化乃是纪家封地,一般人也不敢上前来和她多说两句话。她又不比兄弟们是男人,朋友实在少得可怜。因此她待祁霞这个朋友真的是实心实意,特别乐意把各种有趣事讲给她听,博她一笑。   但是祁霞就从不主动提起家里的事情,甚至她生长的家乡都不肯提到半个字。看着纪挚呆愣愣的,祁霞笑道:“你不是说从来没有去过江南吗?”   这回纪挚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啊,最远就是来燕州……没去过更远的地方。”   祁霞就开始给纪挚讲述自己的家乡,温润美丽、靠近江南通衢繁荣富庶的同安城。从她第一次被父亲带出去过上元节开始讲起,讲置身火树银花当中、精致漂亮的河灯、吴侬软语的丽人、好吃的点心,摩肩接踵的人群,父亲抱着自己,紧拉着母亲,跟着人群一路悠然闲逛。   长大一些家中祖父母是如何哄着自己读书写字,母亲每到年节都会做各种好吃的点心。后来家中多了两个弟弟,她依旧是大姐姐。在父母身边的日子,依旧可以清楚的描述出来,仿佛每一幕都刻在了祁霞的脑子里,永远不能抹去。   祁霞深陷在回忆中,却听到纪挚惊慌的声音:“朝云,你在流泪!”祁霞用手一抹,才发现满脸都是泪水,她很久不去回想过去了。她刚想让纪挚不要担心,就听着她喊她的大丫鬟翠荷、翠兰进来,叫她们准备热水毛巾。   看着祁霞擦过脸不再流泪,纪挚才放心,转身又吩咐她们去准备一些夜宵备用。接着就又把祁霞拉到床上,谁也不说话。   过了半刻钟,翠兰、翠荷带着小丫鬟们进来将准备的夜宵安好,原本想要留下来伺候。又被纪挚打发下去了,只让她们将小火炉安置好。   纪挚为祁霞拈了一块糖点心配热茶,笑道:“咱们俩这么喝茶,今晚真的不用睡了。”   “不会的,喝过茶什么都不去想,照样马上睡。如果睡不着,那是不睏。”祁霞一脸“相信我”的表情,唬的纪挚将信将疑。   等到吃了点心,喝过茶。她们又躺下来,约定今晚到此为止,好好睡觉。谁知道还不到半个时辰,纪挚就小声的叫道:“朝云、朝云~~你睡了吗?”   已经入睡的祁霞被耳边小声的声音弄醒,半睡半醒的问道:“你怎么了?”   纪挚:“……你居然睡着了!”她趴到祁霞身上:“你真的睡着了?我为什么越躺着越清醒呢。”   “乖,好好睡吧。有话明天再说。”祁霞含糊着说完话,就见她翻个身,呼吸绵长,居然是真的睡着了。   纪挚也只好躺下,瞪着眼睛,二更天的时候才终于睡着。   次日一早,纪擎过来和她们一道用早饭的时候,看着祁霞的无声爆笑脸,他还有点纳闷。等到他姐姐一过来,喝茶的纪五郎直接喷了出来:“哈哈哈哈,姐姐,姐你怎么眼圈那么黑啊哈哈哈哈~~~”   这小子居然笑的尾音飘起来了,连房内伺候的丫鬟们都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纪挚上去揪住了弟弟的耳朵:“还敢笑!”   纪擎连连求饶,这才逃过一劫。一起用过早饭,三个人笑谈了一会,就听人来报祁章到了。   祁章一进门就被纪擎拉着要演武,在花园空地里。要让祁霞来说两个人演武也是很有章法的,但是却纪挚却在皱眉。   “你觉得不好?”祁霞低声问道:“他们两个毕竟还是半大不大的,不过我看这一套下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纪挚道:“我大哥虽不擅长武事,但是我二哥武艺很好,兵刃骑射都极为出色,又去过西北战场。我见过他和父亲演武,相比之下,这两个还是套路。动作流畅潇洒,美则美矣、并不实用。”   这个祁霞就不好评价了,在她十几年的有限人生里,只见过一位真正上过战场杀敌的武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父古垣。而平日里古垣教导几个孩子,也是以基本功和套路为主的。   如果不是祁霞的视力极好,臂力也不差。古垣绝不会格外指点她□□射箭一道,还破例让她跟着去抓探子。实在她目光够远够广,从人群里找一个平平常常的路人脸都比多年斥候快得多。   等到他们练完,纪擎兴致勃勃的来问两个姐姐他们练的怎么样。祁霞担心纪挚打击两个小少年,正要开口,就听她说道:“我觉得很好,不过你们今天打算一起练武读书吗?还是要出门走走,要是出门不妨去古师傅那里,请他老人家品评一二。”   祁章也走过来,看姐姐对他点头,他马上就对纪擎说道:“五郎,咱们一会去古师傅那里?我也有几天没过去了,正好今天过去请老人家指点一二。”又问姐姐:“阿姐要去吗?”   祁霞还没说话,纪挚就道:“我们今天不过去了。你们好好练,姐姐们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记得回来吃饭。”   等两个男孩子告退,纪挚对祁霞说:“咱们今天吃饺子,怎么样?”   “这个时候吃饺子……”祁霞想了想:“也好,那不如让翠荷她们准备好东西,咱们两个亲手包。”   纪挚看上去很兴奋,狠狠的点点头.马上就叫了翠荷、翠兰过来,吩咐她们准备材料,被祁霞笑话真是急性子。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纪挚倒是理直气壮:“民以食为天嘛。来吧一起去。”拉着祁霞就要去厨房,却被丫鬟们拦住了,劝她菜肉材料准备要好一会,厨房忙乱,请她等等在过去。   祁霞也拉着她道:“不如你想想,到底咱们要用什么馅料?”这才让纪挚安生坐下,开始想要用什么材料。最后决定,这个时间在燕州,还是吃菘菜和野猪肉。至于汤,就配上菘菜汤。   纪挚就突然想起昨夜祁霞讲起的南方点心,问道:“同安人这时候吃什么?”   祁霞想了想:“馄饨、汤圆都可以。”   “汤圆!”纪挚皱着脸:“总是吃甜的多腻啊。”   祁霞看着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汤圆也有肉馅啊,阿真没吃过吗?”就见纪挚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她笑道:“今天咱们包饺子,要是家里有糯米粉,我给你做肉汤圆吃。”     纪挚连连点头,满脸就写了两个字:要吃!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_(:з」∠)_ 单机感觉太糟 ☆、巡查   纪挚和纪擎姐弟两个来燕州,带过来的婢女、随从倒是不少,但是总不能连厨子都带过来。这里厨房伺候的,只会做些家常菜,能饱腹,谈不上难吃。但是也绝不是特别好吃,更没有什么花巧。   所幸纪挚身边的丫鬟都是她母亲在世时给她备下的,翠荷厨艺就不错、翠兰更擅长女红但是做点心也很看得过去,还有两个留在了京中看家。   有她们两个在,加上厨子,包个饺子怎么也不会让小主人真的自己动手做全部。所以说是亲手包,纪挚和祁霞也就是包了十几个就被劝下来了。   要是搁平日里,纪挚一定不会听劝,可是今天她记得祁霞许愿要给她做肉汤圆,就想着万一包太多饺子累着了,不就做不成汤圆了。于是乖乖的洗手,拉着祁霞坐在一旁,又问厨娘家里有没有糯米粉,说自己有用。   要是搁平日里,厨房真不一定预备好材料,糯米粉这东西在燕州并不常用。可是现在正是上元节刚过没多久,厨房还真有做点心剩下的。   等到将近中午,除了菘菜野猪肉,还有纯肉和纯菜的馅料的饺子都包的够数了。祁霞看看时间,告诉纪挚不要着急,估计一会五郎和阿章也回来吃午饭了。等到午饭过后,就给她做汤圆。   纪挚很奇怪,她虽然不算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对厨艺还是一知半解,就问道:“不用先和面,和包饺子一样,把面团放一放吗?”   “不用,糯米粉用温水和成面团之后,馅料准备好,直接就可以包汤圆,”祁霞笑着解释:“所以包汤圆很快的。别着急。”   果然她们说话间,祁章和纪擎都回来了,燕州如今这个季节没什么好吃的。纪家厨子也是中规中矩,今天能吃到饺子,两个男孩子都很高兴。   只有他们四个人,也就不刻意遵守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了。看着他们的吃相,祁霞笑说幸亏准备的足够,要不然这两个小子就能把饺子全部包圆。   纪挚在一边已经停著,看着弟弟和祁章吃的那么多,忍不住说道:“你们吃饱了就行了,朝云姐姐一会要给咱们包肉汤圆呢!”   “……”纪擎不知道那是什么,祁章却知道,他更知道自己姐姐已经很久不肯做这道点心了。而外祖母老了、小舅母是新化人,他也有几年没有吃到这个家乡风味。他马上将筷子放下,表示自己吃饱了,还在往嘴里填饺子的纪擎,惊讶的看着朋友,后知后觉终于明白,看姐姐和阿章的样子,这个“肉汤圆”一定很好吃。   他最后夹了一个饺子,然后也停著道:“我也吃好了。”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嗝。逗得他姐姐捂着肚子忍笑,祁家姐弟也是哭笑不得。到底还是亲姐姐,纪挚马上嘱咐丫鬟,给五郎准备些山楂水消食。   饭后,几个人都各自去午休。将近未时一刻,纪挚就拖着祁霞到了厨房,开始学着肉汤圆是怎么个做法。   祁霞就和纪挚先讨论到底吃什么馅料,纪挚思来想去,万一自己那个麻烦弟弟吃不好肉汤圆?就让翠荷额外给纪擎准备些甜的,预备着万一他吃不好肉汤圆的时候给他。   祁霞看着材料,决定换个馅料吃菌菇鹿肉。纪挚就看祁霞让人先将糯米粉和成面团,之后将面团揉成长条状,又用刀将其分成同样大小的面剂子。不过这个面剂子不像包饺子的时候用擀面杖擀开,只是用手轻轻地压平,再按出一个浅浅的小窝,将一小团馅料放在上面,然后慢慢的包起来。   看着不难,可是纪挚自己动手就不是将皮弄烂了,就是根本包不上。最后祁霞只能让纪挚现在旁边观摩。   等到了剩下最后几个面剂子,她才把纪挚又叫过来手把手的教她。最后几个让她包的还是有模有样。旁边的翠荷翠兰也使劲夸她:“包的真好!”   纪挚笑的有点不好意思,顺手把手上的面粉蹭了祁霞一脸,吓了对方一跳。不过祁霞反应很快,马上也抽手往纪挚脸上也抹了一把。   幸亏翠荷上来拦着,要不然厨房眼看着要变成面粉战场。   汤圆马上就被煮出来了,早就听到消息的纪擎和祁章就扒在门边往里看,纪擎一边使劲抽鼻子闻香味,一边絮絮叨叨的问祁章:“阿章、阿章,这个肉汤圆真的好吃吗?”   没等祁章回答,倒叫祁霞听见了,笑道:“五郎放心,有甜馅。一会你先尝尝咸的,吃不好就换甜的。”   纪擎红着脸,这是知道姐姐们担心自己的口味,挠挠头道:“谢谢姐姐,谢谢朝云姐姐。”   “唉哟!嗯,好吃!”这是着急吃第一口汤圆结果被烫着的纪挚,祁霞赶紧让她慢点,然后给两个男孩子也端上了肉汤圆。   看着这三个人吃的不亦乐乎,祁霞突然觉得日子这么过也挺有意思的。吃了半碗的纪擎突然抬头道:“对了姐,我忘了告诉你,曹大哥说他下午过来。估计一会就要来了。”   纪挚诧异的很:“你什么时候见着他了?”   “古师傅那里啊,姐,能不能把没煮的汤圆给古师傅送去一些?”   纪挚点点头告诉翠荷去准备:“你让人把这些汤圆送一些给古垣师傅和刘家,送到老安人那去。”   祁霞和祁章原本说不用,结果被纪挚打断了:“听我的,总不好我们都借着你的力吃着了,反而长辈师傅那里给空下。”   曹铭到纪家的时候,正巧她们还没吃完呢。通报一声,家人就直接把他带到了小主人们跟前,丫鬟赶紧听吩咐给曹铭盛了一碗。外头还是有些冷,能吃到热乎乎又美味的肉汤圆,曹铭也就先把想说的事情抛在脑后。   饭毕,几个人围桌在一起等着丫鬟们上茶,曹铭就告诉纪挚姐弟,他要带人去出关巡查了。他眼睛一直看着祁霞,又道:“我这次出关巡查,大概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你们自己多注意一些。倘若有事,就去找古师傅。若是有什么用人的事情,也可以去找程和家,程家毕竟人多。”   程和,就是祁家姐弟舅母程盈的三哥。程老丈是燕州本地人,当年也是周国公纪家麾下的小校尉,后来因伤离开行伍。程老丈有三子一女:程平、程安、程和、程盈。   十一年前,周公世子纪承随家将到燕州,惊马被曹铭和程和一起拦下,后来程和就去了京中从军,今已经是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又在京中由国公做主娶了纪家幕僚的女儿,听说孩子都有两个了。   而长子程平不通武艺,只在家管着关外的药材买卖,程菱就是他的长女。而二郎程安和曹铭同在边军,不过到了如今也只是个宣节副尉罢了。   至于程家为什么肯将女儿嫁给刘常这个外来户的儿子,还要多谢古垣师傅保大媒,程家相中了刘家人口简单,关系亲厚,人品端正。还因为刘家外来,总要依靠程家一二,女儿总不会受什么委屈。   祁霞抬头看着曹铭的眼神,只道:“明旌兄自己出门巡查也要多保重。”   曹铭听见祁霞关心他,一脸微笑:“是啊,不过你、你们都放心,也不是头一回了,照常巡查而已。一个月我肯定回来!”   “噗,曹大哥,你这怎么像给谁作保证似的,哈哈哈。”纪擎这小子居然把话点透了,看着祁霞和曹铭都脸色泛红,低头不说话。气的纪挚在底下狠狠的踢了弟弟一脚,祁章更是毫不客气的给这个朋友一个大大的白眼。   被踢了一脚又挨了白眼的纪擎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说刚才那句话,可是他又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不能说。想看着大家都不说话了,他也没敢问,只好干笑两声也闭嘴。   纪挚心里暗骂自己弟弟口无遮拦,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曹大哥,这次程家二郎也跟着你去?”   “啊,哦哦,那个程二郎不去,他负责留守。倘若有变,还能马上告知独孤将军。”曹铭反应过来,忙道:“不过不会有事的。那个,我先走了,汤圆好吃。”   说着站起身,就要走。祁霞也站起来,纪挚就在后面推她过去,祁霞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该去送送。   到门口,曹铭却突然转身,小声告诉祁霞:“我只告诉你,我这次出关是因为听说关外的狄人居然和西北羌人有什么联络,所以才要出关巡查。   万一有什么不好,纪家这里一定有消息,到时候你该走就走,千万不要犹豫!”   还没等祁霞问他,曹铭就快步上马离开了。她觉得曹铭最后的话很奇怪,只是听说有联络,但并非是狄人已经起兵,能有什么“万一”呢?   她虽然满腹心事,可看见纪挚敲着纪擎的脑袋告诫他别总那么口无遮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祁章看着他姐姐,问道:“阿姐,曹大哥走了?”   祁霞点头,又告诉祁章今晚要是住下,别和纪擎闹的太晚了。祁章小声偷笑,告诉姐姐:“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和大娘似的,我今早看见她还以为昨天你们打架了呢。”   那边被姐姐“蹂~躏”完的纪五郎跳过来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祁氏姐弟对视一眼,终于绷不住大笑。搞得纪擎莫名其妙,最后居然也跟着笑起来。他姐姐只好一脸的“看我的傻弟弟”。   等到晚间,祁章和纪擎打打闹闹的也一道回房之后,祁霞才对纪挚说起曹铭的话,又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纪挚沉吟一会道:“曹大哥怕是担心,他们出关巡查被人发现?西羌和北狄联手,唔,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消息既然能被边军知道,联络就绝非一日两日。如果他们出关巡查被发现,极有可能招致灭口,更有甚者就会刺激北狄现在就动手攻击燕州。”   祁霞惊道:“可是燕州民风彪悍,就算北狄攻过来,也不至于……”话未完,就看纪挚在摇头。   “燕州民风彪悍不假,新化尤有一战之力,但是距本地最后一次见识战火都已经二十多年了,当时我父亲还是世孙。”纪挚说的很慢:“倘若北狄现在突然发起攻击,新化仓促之下很难拖住对方很久。另外,整个燕州这些年虽然算不上武备废弛,可是一旦战事起,战争就不可能很快结束了。   曹大哥的意思无非是万一出了最坏的情况,老的老小的小,让咱们保命要紧。”   “但愿平安无事罢。”祁霞叹道:“战事再起,新化就要毁了。”   二人相对无言,她们两个女孩子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这样的机密更不能随便说出去,曹铭告诉祁霞,透给纪挚知道,一是确有私心也信得过祁霞、二是纪挚和纪擎身份特殊,万一在这里有个好歹,不好向周国公交代。   另一边的纪擎和祁章也讨论过了今天在古垣家里遇见曹铭的事情,但是他们进房的时候,只听到曹铭和古师傅谈话的结尾:曹铭因为他要出关巡查就拜托古师傅,请他多看顾祁家姐弟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求解除单机状态 ☆、阿章的想法      祁章心中有些担忧,他心里还是觉得如果找个姐夫的话,曹铭真是极好的人选了。出孝之后,他和程家、其他人家的男孩子们也一道认识过,当初还真有人偷偷打听过他姐姐,却在听说他们父母离世之后没了下文。   世情虽如此,他还是不乐意自己姐姐委屈找个人随便就嫁了。可祁章见过的有限的男人里,能够不介意他们家的事情,还表现出很亲近他们姐弟,态度明确的想要和他姐成亲的只有曹铭。   现在曹铭要出关巡查,刚刚他听纪擎说边军一般是定期出关巡查,这么突然的要出去,明显是临时决定的,可是纪擎也想不到为什么要如此。   祁章也只能猜到是出了些事情,还是严重的情况才能让一个五品将军带队巡查。情况既然严重到要临时出关,那一定也非常危险。祁章很担心曹铭的安危,更担心自己的姐姐。他姐究竟怎么想的他最清楚了,他姐姐是“大仇未报、何以成家”可不是“我根本没想过和曹铭……”   将到志学之年的祁大郎只能捂着心口觉得自己也是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他心里盼着曹铭千万平安归来,回来了就去家里向外祖母和舅舅们提亲。   祁章内心极其希望他姐姐能够成亲嫁人生子,和普通人一样走一条平常路。偶尔祁章甚至觉得这个仇,他就尽力去做就行了,难道家中亲长在天有灵就希望他们姐弟以命相搏吗?可是这种念头他自己想到都要马上压下去,仿佛想一想都是不应该的、是他不孝。   但是看着姐姐的执着,他无法自控的去想如果他们的家人不是因为冤案而死呢?是不是他们姐弟就可以在舅家过一种安静平凡,不必这么纠结的生活。祁章在客房里捂着自己的脸,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已经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了。   次日,祁章就从纪家回到了刘家。回来自然要去外祖母那里问安,老安人看见外孙眉开眼笑道:“昨天纪家特意送来的肉汤圆,说是恰好有材料,朝云做的。全家都借光吃了一顿。”   “孙儿吃的第一锅,味道好得很。您试过了,觉得怎么样?”祁章笑眯眯的问道。   “味道好得很,你舅舅舅母也觉得好。你那弟妹们,从来没吃过的,这次试了试都夸味道好呢。”   “您喜欢就好,等着过段时间,咱们也备些糯米粉,我和姐姐一起给您做这个。”祁章哄着老安人,又道:“您不知道,最开始还怕他们吃不惯。没想到大娘和五郎都觉得好不说,连曹大哥试了也说味道好!”   老安人敏锐的抓住了重点,问道:“你说的曹大哥,是小曹将军?”看祁章点头,又问道:“他也吃到了你姐姐做的汤圆了?”   “是啊,昨天曹大哥去纪家是想告诉纪家姐弟,他要出门,叫他们照顾好自己。嗯,顺便也见了姐姐……和我。”   老安人仔细打量了外孙一遍,笑道:“哦,那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祁祥不躲不闪直面外祖母的眼神:“曹大哥说月余将归。后来姐姐还把他送出了门。”   老安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打发祁章去见他舅舅们。看着外孙的背影,老安人想起了女儿芳娘。   芳娘去世之前除了求老父将侄女许给儿子祁章、拉着两个孩子叫他们听舅家长辈的话之外,就是临终之前将孩子们打发出去,求家人看好两个孩子,叫他们千万不要执着于报仇。   “阿吉就是太相信自己能有一个清白,才会死在牢里。还是老人们说得对,民不与官争,有破家之祸啊。将来有机会就伸冤,若无,就让孩子们安安静静的活着罢。”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老安人下定了决心,等曹铭回来就想办法让他自己来提亲,再过两年,就让阿章和刘佩也成亲。   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人也就安定下来了。老安人下定了决心,现在就让儿子刘常将要给朝云选婿的消息透出去,等曹铭回来,若是有心,他自会来提亲。放下心事的老安人吩咐小丫鬟:“去告诉厨房,中午咱们吃饺子。”   想的都很好,可是直到一个半月之后,曹铭还没有回来!   这天祁章正和姐姐说起这件事情:祁章惊讶于姐姐镇定自若的态度。祁霞却道,曹铭能年纪轻轻的成为游击将军,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或许是他发现了什么事情被拖住脚。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还告诫祁章千万不要将曹铭出关至今未归的事情宣扬出去。   次日祁霞与纪挚带着各自的弟弟到了古垣师父那里,祁霞倒是拿着这个和纪挚偷偷笑了一场。原来曹铭离开那天,祁霞和纪挚亲自将准备好的汤圆送到了古垣家里。两个人就问了关于曹铭突然出关的事情。   这才知道,下令的人是燕州边军的忠武将军独孤秋。而起因还是祁霞那一晚一箭射死的那个人,他身上的那封信。古垣也没有说太多,但是足够两个不笨的女孩子听明白了:那信的确是写给阿那环可汗的,而其中还透露了不止大梁朝廷内部,西北羌人似乎也有联系。   此事非同小可,独孤秋这才一边写信给了周国公纪权,一边派曹铭带人出关巡查。也是看看能否探出一些实情。   这样一来,在关外流连二、三个月恐怕都不稀奇了。祁霞和纪挚都知晓了,却没有告诉旁人,也不怪各自着急了。   这会祁霞和纪挚相互喂招,而另一边的古垣正在指点纪擎的枪法,祁章拄着□□也听得仔细。   古垣也是周国公纪权的旧部,后来因伤离开了行伍。之后就一直住在新化,而他也没有闲着,这些年一直负责北狄方面的用间和情报收集。   将要到知天命之年的古垣虽然须发斑白,然而依旧虎背熊腰、颇有气力,未见老态。这会他正在舞那杆□□,称得上虎虎生风。   指点了纪擎,让祁章和他互相对练。古垣转头就看见了两个女弟子头脸都是汗水,却在一旁窃窃私语,他对这两个女孩子一向宽容慈爱,走过来笑道:“这是在说什么呢?”   纪挚一脸兴奋:“师父,我在和朝云约好要出城打猎呢!”   “哦,那倒是不错。不过,你二哥要来了你知道吗?”不等纪挚发问,古垣接着道:“之前素节写信给国公,国公恐这边会有什么战事纷争。已经请旨让二郎带着万余骁骑卫来燕州驻防,一来是练兵,二来也是以防万一。”   忠武将军独孤秋,表字素节。这个祁霞也知道,不过这会只见纪挚拉着祁霞的手,高兴地要跳起来,比当初世子纪承来燕州的时候还要高兴。   “师父,那二哥什么时候来啊?”纪挚兴奋的问道:“如果是这两天,那我更要出城了,打到了野味给二哥尝尝,也算是我的心意!”   古垣大笑:“好好,不过要带着金光他们。至于二郎,他应该在最近几天就到了。”   师徒又说了些闲话,引得纪擎频频往这边看,结果被古垣抓了个正着,苦着脸被罚站马步。   第二天一早,祁霞就和纪挚带着婢女家将一道出城行猎,而祁章和纪擎苦兮兮的都被留下了。她们带着随扈和家将,一路从新华北边出城,来到了郊外的山林里。   春乃生发之时。有些动物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在春天纷纷从洞里、窝里出来了。往城外山上一跑,满山都是兔子、鹿、野鸡。马蹄声动,惊动得这些野物漫山遍野的四散而逃。   祁霞看着这样的场面,不由得笑道:“今日咱们必能够满载而归,你也能多给兄长打些野味。”   “那当然,我要多打些鹿和野鸡,旁的倒在其次。”纪挚已经瞄好了一块好地方,将小梢弓抽了出来。   这次纯粹是为了陪着纪挚出来的祁霞倒不是很急,只是骑着马跟在纪挚后面,慢悠悠的逛。若是有机会就射上一箭,一个上午下来,倒也收获了几只野鸡和几只兔子,只差没打到大猎物。   午间,就打算在山上烤了野鸡和一只鹿,又在附近的溪水里钓到了几只鱼一并烤上。这些自有翠荷、金光她们去操心,纪挚只和祁霞在溪水享受垂钓之乐。   山脚不远处就是燕州有名的天宫寺,祁霞突然道:“我们在这里烧烤垂钓吃肉,下面不远处就是寺庙,想想还真是有些亵渎了。”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纪挚忽的吟了这首题鹤林寺僧舍,笑道:“我们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又没有跑到他庙里去。有什么好亵渎的。   仔细想想,也就这几年的悠闲时光了。”   祁霞诧异的看着纪挚:“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感慨这个。”像纪挚这样的女孩子,不是正该一辈子无忧无虑、顺风顺水的过一辈子吗。   “呵呵,本来就是嘛。我早晚要回京的,然后我们都会嫁人成家。”纪挚叹道:“生孩子、管理中馈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不会的,”祁霞揽着纪挚的肩膀:“将来你会有个好夫婿,有几个可爱的孩子,然后夫妻和乐。再说你是国公府的大娘子,你的夫婿也必定不会是一般人,怎么会只管生孩子和家务呢?不会的。”   纪挚顺势靠在了祁霞的身上只是笑,不在说话了。两个人吃吃玩玩,又让随扈和家将自行烤肉去吃。   春日午后,众人都有些倦怠。除了纪挚这里,其他的人也在不远的平坦处七扭八歪的靠着、躺着。而祁霞几乎要睡着了,只有纪挚还是兴致勃勃的溜兔子逗野鸡。   就在这时,众人都听见了一阵“哼哼哧哧”的声音。一只黑毛野猪,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那边金光他们忙着提刀,还小声喊道:“千万别乱动、别乱动!别惊着这东西。”而翠荷等人团团围在了纪挚身边。   祁霞也一下子清醒起来,转身就将弓握在手里,马上把纪挚拉到了身后,搭建拉弓瞄准了那头野猪。纪挚一下还有点懵,这会看见祁霞搭弓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她的弓箭虽在不远处,可是这会想要过去拿已经是不可能了,只有安分的被祁霞挡在背后。她举手小声示意家将挽弓搭箭,看野猪慢慢的步步逼近。   等它将到百步的时候,突然向前狂奔。纪挚立刻向下挥手,数箭齐发,只见野猪大声嚎叫,待二次中箭后反而更激烈的往正前方冲过去。   金光带领家将随扈边跑过来、边搭箭,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祁霞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快速的开弓,一箭射穿了野猪的眼睛,让它不得不停下来。而金光等人已经冲到了野猪的跟前,用挡网拦住了它。   一顿乱棒下去,看着野猪逐渐不再挣扎,慢慢的没了声息。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祁霞也侧身让纪挚过去看看断了气的野猪。   正当纪挚欢喜的盘算着怎么处置这只野猪的时候,山脚远处过来了四骑,衣衫褴褛不说,骑在马上看着仿佛要摔下来了。   金光提起了心,而四骑越来越近,祁霞突然喊道:“阿真,快让他们停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单机好寂寞~ ☆、老友相见   纪挚也不多问,立刻让金光带人下山将那四骑拦住,这才询问的看着祁霞,却发现祁霞死死地盯着那边。于是她转过头也仔细往那里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金光将四骑拦住之后,她才发现了怪异之处:那四骑的马,马蹄上居然包了布,虽然已经是破烂不堪,然而还是能看出棉布包的痕迹,只有斥候或者是要夜袭的骑兵这会这么做。   等到四骑被引到了山脚下,纪挚看到了正脸。她马上失声道:“那是曹明旌的亲兵!”话音未落,祁霞已经快步下山了。   曹铭出关的时候带了多少人,祁霞不知道,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回来的恐怕只有这五个人了。温自、卢诸、柴时、曹忠,以及被曹忠驮在马上的曹铭。   四个人都是认得金光和纪挚的,更认识祁霞。温自这一下险些直接从马上摔下,曹忠强撑着和金光一起小心翼翼的将曹铭从马上放下来。而柴时,这会趴在马上已经失去意识了。   卢诸更是带着哭腔:“金哥,祁娘子!快找大夫看看我们将军和阿时吧!”   这会也来不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祁霞看向了纪擎。纪擎果断道:“翠荷待几个人马上去古师傅那里,请他老人家带着边军的大夫到咱们家去。金光去弄辆马车过来,他们这样已经没法再骑马了。翠兰,你去弄点水和吃的、还有把咱们出城带着的金疮药都拿过来。”   她转而看着还清醒的三个人:“你们先歇一歇,如今你们的样子也不好青天白日的进城,被百姓看见容易让他们乱猜。”又让人将山上的坑灶灭掉,东西收好。这时候,祁霞跪在曹铭身边慢慢的喂他喝了些水。   翠兰将药丸和药粉都拿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包扎,家将已经将马车弄了过来。饶是纪挚,也要夸两句金光真是办事得力。众人搭手将曹铭和柴时送进马车,温自、卢诸和曹忠也坐了进去。   金光才道:“大娘,这车是属下从天宫寺借来的。僧人们听说是行猎中有人受伤,就答应将车借给我们了。”纪挚闻言点头说改日也要去天宫寺对众僧表达一下谢意。   返家的路程不算远,可是如今有伤员,只能慢些走了。祁霞心神不宁,低声问道:“阿真,你说他们是不是被北狄探马碰了个正着?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纪挚向车内看了一眼才道:“难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最后被发现,还是根本什么都没探明。再说怎么会只回来五个人呢。能被挑出来干这个的,都得是精锐的斥候啊。”   两个人俱都沉默下来,一路无话。进城回到纪家别业的时候,古垣已经带着军医等在那里了。   古垣带人过来的时候,还给独自在家的纪擎吓了一跳,以为是他姐姐出了什么事。这会才看到曹铭几人的惨状,他抿紧嘴唇看向了面色阴郁的姐姐和担忧之色溢于言表的祁霞。想问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五个人,曹铭和柴时如今都是人事不知。剩下的三个人也是支持不住倒头就睡,连伤口都是睡梦中被军医石斛带着小徒弟给处置好的。   等到傍晚时分的时候,石斛大夫才闲下来告诉众人:轻伤的三个都不要紧,累的脱力,缓过来自然就好了。只是伤重的曹铭好歹是外伤,也裹过伤药了,如今有些发热而已。最糟的是柴时。柴时受了内伤,路上颠簸又没有修养,能不能挺过来只能看运气了。   祁霞心里沉甸甸的,其他人也是面色沉重。虽然后来都被石斛劝走休息“这么多人在这里也没用”,可是这一晚这座府邸里的每一个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祁霞还没来得及去曹铭养伤的院子,就听丫鬟们说道独孤将军到了。   独孤秋是接到古垣的传信之后连夜从燕州首府范阳县赶到新化的,他这一路都很忐忑,唯恐听到曹铭的死讯。人是他派出去的,如有万一他可怎么好同曹御史交代。   金光已经接到了主人的命令,直接将独孤秋引入了客人的院子。尚来不及寒暄,独孤秋就被告知,曹铭有惊无险,药也吃下去了,只等他自己醒过来就好、卢曹温三人无恙、柴时已死。半夜的时候,柴时突然发热、呕血,灌药无效,英年早逝。   独孤秋面色哀恸,然而心里却到底松了一口气。等到他登堂入室,看见的就是情况平稳许多的曹铭,和床边自己的老友古垣。   两个人刚说了几句话,就被人请到了旁边的厢房。纪擎一见他们赶紧行礼,纪挚亲自带人布置,看着两个叔伯笑言:“师父还没用早饭,听说素节叔叔也是连夜赶过来的,就请两位在此一道用饭罢。”   独孤秋就笑道:“几年未见,大娘倒是越发的有样子了。这次回去,怕是你父亲都得不敢认了。”   “您这是笑话我呢。”纪挚并不羞怯:“我父亲到时候准会说,还是要和你独孤姐姐学学。我还是不如阿峻姐姐。”   独孤秋大笑,他的长女独孤峻的确是是他的掌上明珠。不过,做父亲的总要自谦,他刚想谦虚一二。   还没张嘴,就听见古垣出来说道:“大娘别信你父亲的。这做父亲的,对着自己的儿女总是没有好话,永远都是旁人家的孩子好。   不过是教训儿女,让他们不至自骄罢了。”转头又对独孤秋说道:“不过我要是你,才不教训自家孩子呢。有错再教训,没错我就夸她!”   “你啊你啊,哈哈哈”独孤秋无言以对,只能指着他连连大笑:“你这样非把孩子给宠坏不可。”   纪挚看着他们道:“我们小辈原该随侍,可是二位也是多年未见。我先退下,您二位说话也随意些,这样行么?”   独孤秋和古垣都道这样就好,让他们姐弟也回去用饭,不必管他们两个。纪挚带着弟弟出门,还叮嘱好生伺候将军和古师傅,另外又叫翠荷亲自带人好生安置石斛和他的徒弟。这才打发弟弟回去,自己和已经到了正房的祁霞一道用了早饭。   老友相见,独孤秋想起了方才说的“做父亲”的话,忍不住劝古垣道:“嫂夫人和两个小娘子去了这么些年,你也该看开些了。便是续弦也不算辜负了她们。”   古垣闻言,笑的几乎要把酒杯扔了:“哈哈哈,你说我都多大年纪了?续弦不是祸害人家小娘子吗?便是找个合离或是丧夫的,两个人过日子也得磨。我是一个人惯了的,不乐意在费那个劲。”   独孤秋刚想再劝两句,古垣又道:“这么多年你没少劝我,连国公当年也说过劝我续弦的话。唉,素节,可能我这个人心窄。这么些年,我觉得想着她们娘仨就挺好的。早就不惦记孩子一类的事情。”   话已至此,独孤也无甚好说,只好道:“你就不觉得遗憾,我记得当年你还特意准备了一对匕首要送给孩子的。”   “是啊,我送出去了,”古垣看着独孤秋震惊的脸,独孤秋完全不能相信这位老友居然将当年打算送给女儿们的东西送人了。   古垣接着道:“当年大娘周岁,我把其中一只匕首送给了她,还给国公和夫人弄得哭笑不得。后来我收了个徒弟,那小子有一年带着外甥女来我这,我瞧着那孩子也觉得喜欢,就把另一只送了她。”   “对了,你收过一个徒弟呢。怎么,这个小徒弟不打算让他挣个前程了?”独孤秋想到古垣当年和自己说过收徒的事情,就想着要不要提携这个小徒弟一二,没想到他古垣居然收了个不从军的徒弟。   “当初他家里长兄无嗣,不可能放他出来。如今他也不小了,上有老下有小,更不能抛下一家子不管来这行伍之中。”古垣叹道:“都是命数。”   不知这句话是否触动了独孤秋的愁肠,他也叹道:“是啊,半点不由人。”   曹铭和诸人都还在休息,独孤秋和古垣用过早饭就亲自去看了柴时的棺材。他是曹铭的亲兵,家人都不在燕州,也只好先行收殓。   棺材运出了纪家,祁霞和纪挚站在院子里正好和独孤秋走了个对面。古垣就指着她说道:“这就是小徒朝云,这孩子的射术不错。而且眼神特别的好。阿常的外甥女。”   独孤秋恍然:“你的匕首就给了她?”看古垣点头,他语气热情了几分,只道自己没有带什么见面礼,改日再补上。   祁霞赶紧辞谢,只道将军太客气了。纪挚就出言将三个人都引入了正堂叙话。刚坐下没一会,就听翠荷来报,曹将军醒了。古垣和独孤秋赶紧过去,纪挚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祁霞没动。   曹铭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也终于回忆起自己是如何脱身、如何被亲兵带着跑了出来的。他挣扎了一下,却被石斛的徒弟扶着慢慢靠在了床上,一眼就看到了石斛,听他慢道:“曹将军别急,这里是纪家。”   “我、那和我一起回来的那些人呢?”曹铭嗓子沙哑的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老大夫先让人给曹铭喂些水,又让人去禀告将军病人已经醒来。这才慢悠悠的告诉曹铭,和他一起回来的四个人,其中一个没挺过来,另外三个都没什么了,叫他不要过于担心。   “曹游击,您先照看好自己就行了,过一会独孤将军怕是要过来向您问些事情,其他的自有我来关照。”   曹铭虽然被按着躺在床上,可是他还是艰难的作揖:“老人家,我那几个亲兵都是拼着命带我回来的,还请您治好他们,小子多谢了。”   老大夫摆手,表示自己当然会尽心尽力。又给他换了一遍药之后,纪擎倒是先跑来表示一下关心,又偷偷告诉了曹铭,他是回来的路上被他姐姐和朝云姐碰了个正着,叫他千万好好养伤。   曹铭紧握一下纪擎的手,表示他都知道了,低声道:“替我谢谢你姐姐和朝云。”   独孤秋和古垣这会也到了房中,纪擎赶紧行礼告辞,溜了出来去给他姐姐说一下情况。   老大夫也退出房内,如今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就听独孤秋开腔问道:“明旌,你现在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_(:з」∠)_ 求解除单机状态 ☆、夜禁   曹铭有气无力道:“将军,我这就把事情都告诉你。”这就从他带队出关开始讲起。   一个多月之前曹铭离开纪家之后,半夜里就带队出关了。就连曹铭自己都没想到,这一趟险些把命填进去。   他接到独孤秋的命令就是,让他带队出门探明北狄西羌联合一事的真伪,最好能找到北狄究竟和朝中哪位显贵来往的证据。曹铭一行几十人当天夜间出关,一路上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到了草原上基本不开火,只是吃干粮,避免暴露的风险。   就这样跋涉十几天,才摸到了北狄可汗大帐的边。也是他们运气好,居然在第一次侦察直接就看到了疑似西羌使者的队伍。   西羌北狄风俗不同,服饰虽然可以改,长相发型语言口音却一听就知真假。曹铭派队伍里通晓北狄土语的几个校尉士卒乔装成了狄人,潜入了他们的部落。耐心等待几天之后,曹铭被告知他们之前看到的一队人确属西羌使团。而且当地人似乎也很熟悉这些人,仿佛来往许久。   原本知道了这些就可以回去交差了,然而同行的另一位校尉冯少留却觉得他们应该探查的更详细些。都到了这里,多知道一些情报,最好可以抓一个活口,回去也好在独孤将军那里表表功。同行的校尉士卒也都觉得这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因此就算曹铭心里认为不妥当,也不好说出来强令大家返程。   他们又在可汗大帐附近逗留了几天,没想到果然时间一久就被人发现。事起突然,曹铭只能带着人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只剩下几个人,曹铭受伤昏迷藏身树林,没想到对方居然放火!   那个提出抓活口的年轻校尉换了自己和曹铭的衣服,冒充带队的将军留下断后。让其他人带着曹铭快走。除了四个亲兵带着昏迷曹铭逃了出来,剩下的人恐怕都死在了大火里。   曹铭讲完事情经过,又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房内一片沉默,古垣和独孤秋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不妙的预感。   独孤秋开腔道:“你尽力了,手下的人想要立功。你做将军的若是阻拦,反易生怨。”   “素节说得对。明旌,你自己要宽心。该带回的情报也带回来了,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你好好养伤,勿要多想。”古垣也劝慰曹铭。   有寒暄两句,独孤秋和古垣就让曹铭好好休息,二人借机走了出来。外面已经是大亮天了,将近五月,花圃里种的花也都要打苞,让人看着甚是喜欢。可惜两个人都没有赏花的好心情,古垣低声道:“你觉得,狄人放火会把剩下的人都烧死吗?”   独孤秋沉默不语。古垣又道:“如果还有活口,现在极有可能是被人抓住了。明旌这次带出去的都是精锐啊,万一有被抓的活口挺不住,不说整个燕州防务,至少新化如今的情况,就要被人查个底掉。”   “我已命人加强戒备,又调了麾下一万六千的精锐过来,其中有六千骑兵……,”独孤秋淡淡的说:“这是能最快过来的,如果情势恶化,也能顶上一段时间。我也已经向朝廷请调边军了。”   古垣评说:“这样也算周全了。最近这些年朝廷的目光都放在西北,我们这里倒是让人觉得天下太平,呵呵。如今西羌与北狄走得近,唉他日一旦有变……”二人都不再言语。   待他们一走,祁霞就来了曹铭的房间。月余未见,一见面就是在病床上,曹铭突然觉得有点无地自容,他平日里对祁霞也是一副年长几岁的兄长风范。今日如此落魄,却被她看了个正着。   曹铭来不及猜测祁霞的想法,他自己只道是丢人。因此,一听外面说祁娘子来了,原本盯着床帐胡思乱想的曹铭一下子窜进了被子里装睡。   祁霞没看过曹铭装睡的样子,可她自己就爱装睡,尤其在母亲刚刚去世,她和外祖母住的那段时间。装睡是什么样子,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也不说话,就是自己搬了凳子过来,坐在了曹铭的床边。双方都在沉默,最后曹铭先绷不住了,他撑着起身看向祁霞:“多谢你来看我,我挺好的你回去吧。”快速的说完,就将眼睛闭上不去看祁霞。   “……”祁霞觉得他这样真是,太有意思了,和往常一脸循循善诱的兄长风范完全不同,倒有些像祁章闹别扭的时候。她看曹铭是铁了心不搭理自己,也不纠缠,只是笑言请他好生保重,养好身体。多余的话一句没说,就告辞离开。   她这一走,曹铭窝在床上恨恨的捶床板,自己到底发什么疯犯什么病!   祁霞回去之后,就和纪挚告辞说自己在纪家呆了两天,之前也未与家中打招呼。实在是要回去看看。纪挚看她绝口不提曹铭如何,也只能暗暗叹气将人送走。   又过了几天,新化陆续到了很多燕州守军驻扎。连常在家中的王老安人听说了难免担心,叫来了小儿媳妇程盈过来询问。   没想到程盈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老安人道:“哎呀,这不是让人焦心吗。连我都听说来着很多守军,可见是要出大事啊。”   程盈安慰道:“阿娘,如果真要有什么大事,我二哥总会给咱们家里透个信的。再有纪家大娘五郎都在新化,咱们家阿章和朝云不也没听说什么吗?可见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老安人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前两天纪家五郎还说家里来客了,不好出门,派人给五郎和大娘送的吃食和几本书。要是真要有什么,总得把这两个宝贝送走。这么一想她就安心多了。   程盈其实也是心事重重,她听说外面异动之后,昨天就派人回了娘家,没想到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可是这种事情她也没法说。何况老安人还以为小儿子在岳父家,程盈却知道丈夫刘常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临走的时候说是去程家,到现在也没回来。程盈可不敢再派人去了,万一再少一个可怎么办!   看看自己的儿女,长子十一岁,半大不大的岁数。还读着书,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顶不了什么用,更不能商量这么严重的事情,不把他吓着就不错了。想来想去,还是得和外甥们商量。   程盈转身就去了祁霞的院子。这会祁霞带着小妹妹刘俐看着刘佩裁衣服,而祁章在前院带着表弟们读书呢。   刘佩看着婶娘似乎有话对表姐说,就找了个借口带小妹妹去了祖母那里。看着她们离开了,程盈就道:“大娘最近好像没和纪家大娘一道出去走走?”   祁霞道:“最近外面乱糟糟的,阿真也想平静些再说。”   “哦,是这样。”程盈想着这么客套绕来绕去干什么,索性直说:“朝云,你舅舅昨夜说要去我娘家,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没回来!我派人回娘家,如今也没回来。这事又不能告诉老安人,可难死舅母了。”程盈说着,眼圈已经红起来。其实她知道刘常那个校尉就是个虚衔,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免担心,万一刘常也被带去打仗怎么办呢!   祁霞想了想道:“舅母没再派人过去?”   “我怕再回不来,少个人可要怎么解释!”程盈急道:“万一让老人家知道,把她惊到怎么办呢。”   舅母毕竟也是做儿媳的,这么想也没错。祁霞就道:“我只能和舅母说一句话。如今是出了些事情,具体会到什么地步却没人知道。因此阿真和五郎还在新化,忠武将军也来了。甥女猜测,舅舅的事情,怕是有什么布置牵涉到了程家和咱们家。”   看着舅母脸色已经和缓下来,祁霞接着道:“既然阿真和五郎仍然在新化,虽然外头边军人来人往的,但是情况许没有那么糟呢。舅母先放宽心,舅舅或者程家舅舅总要让人过来报个信的。倘若今天还没有消息,傍晚就让阿章去纪家打听一下。您看呢。”   程盈点头称是,看着这个孩子,心道这么能干又周全,性子也好的女孩子,不知道将来谁能得着。嘴上却道:“将来小二娘能有你一半,我也再没什么担心的了。”   祁霞笑道:“舅母,您这么夸我太过了。小妹妹聪明可爱,将来一定强过我。”   闻言程氏舅母只是笑着摇头,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程盈这才走了。等她走了,祁霞才将前两天,纪挚送给她的书拿过来翻开。其中夹着一张纸,上面写了曹铭的伤情和独孤秋调兵备战的消息。   这会独孤秋已经住到了新化守军的军营里,可是之前一直住在纪家,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主人家呢。更别说陪着他们姐弟的家将家仆丫鬟都不是省油的灯,因此独孤秋和古垣在曹铭房外的谈话,早就被人告诉了少主人们。   纪挚也早就让人掩口不提,更不准互相讨论此事。只是悄悄的写了这封手书,夹在书里,又派了翠荷亲自到刘家送到祁霞手上。其中就写到了独孤秋要召集新化本地旧族见一面,祁霞因此猜测,她小舅刘常,八成就是为了这个才没回家。   下午的时候,程盈就真的收到了刘常的消息。他就把那个程盈派到娘家的人给差了回来,告诉媳妇安心,不要惊慌。要她在家看好孩子照顾好老人,他最近几天都不能回家了,只能待在军营里头。   程盈这才彻底安心,又问这个小厮听说什么没有。小厮答道,听说是独孤将军下令,目下有军职的人都得待在军营不得有误,违者军法从事。又说还见着程二郎了,而且新化本地一些花钱弄个校尉头衔的人也都在军营里。他还听说,因为有人迟迟不到,独孤将军已经将人抓来处死了好几个。据说砍头之后,就把人头挂在了营门口!   本地承平日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都老老实实的听从军令,安分的待在营地里不敢乱走。程盈虽然也算出身军户,可是她也没听说这样事情。想了想,也只能叹口气。没忘了给小厮赏钱,把他打发下去。   她让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祁霞,让她也安心。又亲自去了老安人房里,告诉老安人她娘家的买卖出了点事情。二哥又在营里,长兄就派人请了二郎过去帮帮忙,说等着事情办完,亲自来给老安人道谢呢。   老安人还连连说亲戚之间守望相助,也是应该的,亲家太客气云云。因为这事也不是第一回,大哥刘良和母亲一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没想到当天傍晚,街上就传来吆喝声,新化从即日起,开始夜禁!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帮个忙解除单机状态啊 ☆、密事   夜禁一般是为了缉盗,在大梁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不得不暂时夜禁。可是这种情况都是皇帝驾崩这种事情,这无缘无故的,突然夜禁,可让人心中不安了。   只有一些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这是战时决定,不得不夜禁。可是旁人怎么可能知道,就在夜禁的第二天,就有人打着走亲戚的旗号,要全家离开新化。而新化城门,早已经被独孤秋带来的燕州守军守住了。   而且独孤秋在宣布夜禁的同时又宣布了一道军令,新化从即刻开始,许进不许出!   因此这个命令,那些“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本能觉得很危险,于是想跑”的人,谁也没走得了。这下新化可真的炸锅了,市井流言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朝廷又出事了,周国公才下令封城不许乱走乱动的。还有说皇帝又驾崩了隐瞒消息的,毕竟先皇永顺帝就是暴毙。还有想的比较靠谱,说北狄要打过来,而朝廷打算放弃燕州,让新化人当炮灰的。   众说纷纭,新化已经显出乱象。有人半夜翻挖墙洞要逃走,还有人抢购粮食怕断粮。这种事情,祁霞已经听见不少了,她经历过自己家里出事的时候,家中下人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知道在这么下去绝对不是好事。恐怕北狄没打过来,新化自己就要乱了。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战事,新化都要受损失!   尽管外面有些乱象,然而祁霞还是悄悄去了纪家一趟,与纪挚密谈。   于是,就在祁霞去过纪家之后的第三天。新化人发现,纪家的五郎和大娘一起出门了!五郎打着去劳军的旗号在新化转了一圈之后去了军营,大娘则大张旗鼓的在街上流连采购,最后也去了军营。之后两姐弟又一起出来回了家。   紧接着就传出消息说,最近夜禁和封城是因为新化久未有战事,朝中目光都在西北,忽略了北疆安全。独孤将军奉命调来燕州守军,只是想看看倘若有战事,新化能支撑多久。   大家都做恍然大悟状,猜测这可能真的是朝廷或者周国公的命令。而且没过两天禁出令也被取消了,纪擎带着人跑马打猎,刷足了存在感。这下才让人安下心来,毕竟纪五郎还天天出门行猎跑马呢,可见是真的没什么。   新化被安抚下来,平静了两天,祁霞的小舅刘常又往家里送了封信,说自己再过几天就能回家了,让媳妇程盈千万不要让母亲担心。程盈索性告诉老安人,刘常帮了程家的忙之后,又被叫到了营里商议一下如今驻军吃粮怎么办。   老安人闻言有些担心儿子,不过也只是觉得这笔账恐怕要算在当地这些旧族头上。而刘家虽不算旧族,可是刘常身上有着九品衔,怕也是免不了出钱出力。可是想到了当年祁家的事情,老人家反过来还安慰儿媳,出钱出力都不怕,人没事、家没事就好。程盈倒也是深以为然。   纪挚最近都忙着怎么让新化稳定下来,她在第一天露面之后就差遣弟弟纪擎满街跑马,纪擎平素也是爱玩爱跑,可是累的像泥巴一样瘫在椅子上,说什么都不肯出去了。   “没想到啊,咱们五郎也有不想出门的一天。”纪挚对着来访的祁霞姐弟调侃自己弟弟,又道:“你看,今天阿章也在。你们也多日未见了,不如就让阿章陪着你再跑一圈?能者多劳嘛。”   唬的纪擎险些跳起来在三人跟前趴下,他连连求饶:“姐姐、好姐姐,求求您千万别再差遣弟弟了,你看外头不都静下来了吗?还让我出门跑马干什么啊。”   又转向祁霞道:“朝云姐姐,快帮我劝劝我姐,可别再让我出门了。我这几天骑马骑的连路都不会走了!今天就算阿章陪着我,我也不去,坚决不去!”说着回到椅子坐下,把头扭到一边,还捂着耳朵,摇头晃脑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祁霞从未见过一向活蹦乱跳的纪五郎这样,赶紧示意祁章帮着纪擎回房休息了。纪挚在一边看着弟弟被扶着走路还七扭八歪,还要哀嚎几声,忍笑也是忍的辛苦。等着两个男孩子离开,她们对视一眼,终于对着大笑起来。   “哎哟,笑的我肚子疼,”纪挚长出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想笑:“唉,感觉好像是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笑的咳嗽起来,连连抚胸让自己平静下来的祁霞点点头道:“最近确实事多心烦。不过好在过去了。”   纪挚这才道:“还没过去呢,独孤将军听了我们的劝告才开放禁令。也是向对方表示咱们这里风平浪静的意思,不过私底下还在备战。你舅舅不也还没回来吗,我二哥那边传来新大概还有二、三天就能到新化了。”   “万余人能够这么快!”祁霞很惊异,听师傅说的可是万余骑兵啊。这个速度,要么这位纪二公子带的都是令行禁止、久经战阵的老兵,要么就是他的确家学渊源,深得领兵精髓。   纪挚不奇怪祁霞的惊讶,她细细的告诉祁霞,她二哥名掣。只比长兄小一岁,武艺高超。十二岁就随军出征,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宣威将军了,封爵普安郡公。   因为此次是为了战事准备,又是在周国公封地,索性就派了纪掣前来。   祁霞这才明白,笑道:“没想到二公子倒是少年英雄。”   “是啊,要是论起武艺军略,我二哥都是家中兄弟里最出色的。”提起二哥的纪挚眉飞色舞,“我二哥的军功也是扎扎实实的,不比那些在军中混日子的纨绔公子。”   认识许久,祁霞从未见过纪挚这样谈起自己的哥哥,似乎整个人都明亮起来。还在滔滔不绝夸赞自己哥哥多么厉害的纪挚察觉到了祁霞的目光,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道:“你一定很惊讶罢”看着祁霞点头,说从未见过自己这样。纪挚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祁霞怪道:“我当然记得。已经有将近五年了,我带着阿章去古师傅家中求教,没想到世子带着你也在那里。”   “是啊,然后古师傅就说他把匕首拆开送人,一把在你那,一把给了我。我还在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古师傅将那把匕首相赠。结果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姐姐站在那里。”纪挚笑道:“我第一眼就看见你就觉得,那个小姐姐有着南方水乡的灵秀,可是又显得极英气。我喜欢她!”   说的祁霞不好意思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又夸起人来。”纪挚倒是理直气壮道祁霞就是很合她的眼缘,没法子的事情。笑闹两句,纪挚带着祁霞走到了院子里,阳光很好,她又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被我长兄带来燕州新化?”   这种事情祁霞怎么会知道呢,就听纪挚接着说道:“当时我的生母已经过世两年了。纪氏名门,我父亲怎么可能做鳏夫。他要续弦自然有人来奉承,甚至当时的先皇永顺陛下都问过这件事。   后来就是我那个做了驸马的堂祖父请了公主出面,寻了当时一个户部楼姓郎中的女儿给我们做继母。我当时避来燕州,也因为她,”   纪挚停了一会,才继续道:“那个女人刚生下儿子,父亲和我们因为是公主做媒,也对她以礼相待。却没想到养大了她的心,竟然想让她娘家侄子楼大郎和我订婚!   她回娘家,非要把我一起带去,我二哥不放心就也跟着去了。在她家里就让她侄子凑在我身边说话,又是说什么表兄表妹之类的话。当时二哥在外面,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怎么回事,我也没告诉他。之后没过多久,就听说她对我父亲说她的侄子倾慕于我,我也喜欢这个表哥。   父亲怎么会信这种鬼话,就叫来了我和二哥。我将事情说出来,父亲勃然大怒,还没来得及将那女人禁足。结果那个女人为了把事情坐实,居然在亲友相聚的时候说出了我将要订婚的话。   当时二哥就在外面,当即让婢女进去告诉亲友们,我父亲要把我送回新化,因为出门被无礼之徒冲撞了,请来了一位道长说我要去新化避一避。   然后他带着人出门找到了楼家那个大郎,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打断了两条腿,直接送回了楼家。”   纪挚看着祁霞震惊的脸,笑道:“他脾气就是这样的,听见我受了欺负、受到如此羞辱,就直接动了手。父亲也将那女人扣在了家里,之后就让大嫂管理家务内宅。不许她染指半分。   而二哥毕竟是打伤了人,虽然楼家不值一提,但是毕竟是堂祖母公主做的大媒。父亲就将二哥打发到了军前效力。原想让他避风头,没想到一战成名,还封了郡公。   当时我还不到十岁,我二哥为了我险些搭上前程。他对待家人,真是一片赤诚。”   祁霞点头表示理解,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哪个妹妹会不亲近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求解除单机状态 ☆、态度   祁霞和纪挚又说了些闲话,祁霞状若无意的问道:“明旌兄还在这里养伤?”   在曹铭求婚之后,这两个人之间气氛就怪怪的,纪挚想着于是很小心的告诉祁霞,独孤将军走的时候,原想将曹铭留下好好养伤。没想到曹铭非要和他们一道回营地,纪挚和纪擎也不好强留。   祁霞听说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也没有再问。转而说起了些闲话,纪挚暗中叹息,说不定曹大哥和朝云姐姐真的是有缘无分。祁霞临走的时候,纪挚突然想到了古垣让她告诉祁霞的话,普安郡公一到,就让祁霞去古家,有事情交代。   没过几天,普安郡公纪掣就带领一万骁骑卫到了新化。他到达的那天,很多人都出去看热闹,骁骑卫是京中卫军,燕州哪里见过如此装备漂亮的骑兵。祁霞也在茶楼上面往下看,虽然听过了纪挚的溢美之词,但是初见纪掣,她还是惊了一下。   在她有限的人生里,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看起来还是个少年,但是身量已经和成年男子仿佛。和他们的长兄周世子纪承比起来,纪掣要比哥哥显得锐利的多。面容远远看过去似乎和纪擎很像,但是不比纪擎无忧无虑的样子,他身着铠甲,看上去极其耀眼,绝非常人所能比。   祁霞这才明白,为什么一提到纪掣这个二哥,阿真就那么激动。此人的的确确是一副英雄相,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曹铭。不能自控的将曹铭和这个人比上一比,虽然还是纪掣显得更英武些。可是她自己心中却觉得这个人光芒太盛,还是曹铭更可亲。   坐在对面的祁章就看着自己的姐姐看着那个纪将军,之后似乎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脸色又变了,似乎在恼怒。祁章刚想张嘴,就见他姐姐站起来道:“走罢,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家。”   祁章根本不敢问姐姐到底想起了什么突然恼起来,只好付账回家。一路上祁霞都没有出声,自从曹铭告诉她要出关巡查直到现在,他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了,而且只言片语都没有!这种事情从没发生过,祁霞忍不住想到难道这次受伤让曹铭觉得他还是需要赶紧找个人成亲?终于放弃想要娶她的想法了?   再过几天就是父亲祁祥的忌日了,同天一起祭祖父母、下半年又是母亲的忌日。这些事情赶在一起让人想想都让人郁卒,而田叔还没有消息,复仇之日遥不可期,这些事情让祁霞心思烦乱,她已经连着几天失眠了。   因为父亲和祖父母的墓地都在同安,姐弟两个打算提前几天去天宫寺,只在寺庙中向南遥拜、供上祭品、在佛前化掉了抄写的经书即可。   普安郡公纪掣到了新化,先去军营里和独孤秋、古垣见了一面,先说了父亲周国公对此事的态度:要小心戒备,就算确定一时半刻北狄不会发兵,也要重新在新化布防。如果北狄开战,那么一定要全力将其抵御在新化之外。最坏的结果,迁民,保住燕州大部!另外还安抚了曹铭几句,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   之后才说了朝廷的态度,其实就是夏国公殷轩的态度:独孤秋要尽力而为就好,燕州是可以放弃的。   古垣在一边忍不住道:“都这么多年了。这位殷相还是这样?像他这么说话还能打仗吗?!”   纪掣大笑:“古叔,他是个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嘛。他巴不得新化和燕州都完蛋,到时候罪责大可以都让独孤将军和我父亲背上。”   “恐怕还有别的原因罢,否则二郎也不会才带来一万人。”独孤秋道,“是不是户部不肯出血了?”   “瞒不了您啊,素节叔叔。户部文官一提打仗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样。不知道您遇到过没有,我去户部居然还听到了这种话,说燕州丢了也无妨!他们这就是在作死!”纪掣提起这个就一肚子的火气:“父亲还叫我不要乱说话,可他们这叫人话吗?!”   提到朝中那些文官,独孤和古垣也忍不住叹气。古垣揉揉眉心,问道:“你那位叔祖,没说什么吧?”   “没有,他和大长公主也上了年纪。当今是殷家外孙,和公主们压根不亲近。况且如今几个小堂叔也大了,总要靠着家里的。”   又说了些朝廷如今的闲话和京中趣事,纪掣又把独孤家里托他带来的家信交给了独孤秋。   独孤秋边拆信,边说道:“我知道你着急去看看弟妹,可是总要吃了洗尘宴再走。明日下午就在这营里,宴请各级将军校尉和新化旧族。”   纪掣倒是毫无异议,这本来就是自然的,他既然来了自然出面安抚一下新化这些边军守将士绅,也表示纪家没有忘了他们的意思。   这边独孤秋看着家信已经开始哈哈哈的笑起来,看的纪掣目瞪口呆。转向古垣,却发现他古叔一脸的见怪不怪,对着他小声说:“别看他一脸正经,告诉你,他比你父亲还疼孩子呢。”   这回可真让纪掣开了眼,独孤秋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一脸严肃的冷面将军形象,他还真不知道独孤秋跟自己孩子面前是什么样的。他父亲纪权已经是慈父了,比他父亲还疼孩子!纪二郎有点不能想象。   祁霞依言在纪掣到达的午后去了师父古垣的家中,因为怕有什么事情要办,她还特地告诉祁章如果自己晚间没有回来,长辈问起就说自己在纪家。   古家已经到了几个熟脸,都是古垣一手带出来的密谍,站在正堂外面。还有一个英俊少年,祁霞却不认识。等到古垣到了正堂,就听那个少年出声道:“见过老前辈。”   声音让祁霞一惊,这要是个少年,这个年纪正该变声呢,可他……她又仔细打量了那人一遍,这才发现,此人似乎不是少年啊。   许是祁霞的眼神太露骨了,那人转过头看见祁霞,对她笑了一下。   古垣闻言点头,将祁霞和少年叫进了正堂,对她介绍到:“这是崔捷,你们都是……大家都认识一下也好。”   “……”祁霞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她心道师父您倒是多说些啊,只交待一个名字这算怎么回事。这人到底干嘛的,为什么来这里。您这就说完了?   没等她先说话,对方抱拳道:“祁娘子?在下于京中都听过您的消息。在下崔捷,无官无衔,如今只在周国公二公子普安郡公麾下。管着一些文书而已。”   这肯定是假话,区区一个管文书的无官衔的小吏绝不会让古垣让到这里,还特地介绍。不过既然对方如此客气,她也道:“您客气了,我有什么消息会传入京中呢。呃,不知您如何称呼。”   “称在下阿崔就是了。”   “……”祁霞现在更觉得对方不是省油的灯,完美规避了称呼暴露身份的可能,她也只能从善如流:“阿崔若不介意,叫我朝云即可。”   话毕,初初相识的两个人就没话说了,幸好古垣又叫了几个人过来。告诉他们现在就骑马随他出城往青岩关去,然后绕路回新化。   这一趟路程不远,马上出门快马加鞭,也要第二天中午才能回来。不过这样也好,祁霞倒是挺高兴的,她自己的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在家里待着也无非徒增心烦罢了。不过,她奇怪的是这事为什么还要叫上她呢。   毕竟她师父自打应了她参与行伍之事,也无非是抓捕了一次北狄探子和收拾一些文书。这次既用不上她的好眼神,更不是文书工作。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自己能够参与进来,这也算是让自己多些本事,甚至是多个前程。   众人骑马而行,先是到了青岩关。青岩关守将与古垣也是旧相识,只不过此次他们只是向青岩关远远眺望,并未多言。只有古垣向崔捷低声交代些青岩关的情况。   这个时候的燕州正是天气变幻莫测的时候,等他们要回城,天下居然下起雨来。没办法,只有顶着雨回去。祁霞皱眉,她有些怕下雨,倒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身上一淋湿,她准保要染上风寒。   那个崔捷这时候勒马过来,低声道:“如今也没什么可避雨的地方,咱们还是快马回去为好。我看这雨恐怕是越下越大了。”   这也是关心,祁霞在马上也不好多说。只是略欠身表示谢意。果然雨势愈来愈大,一进新化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古垣就交代各自散去就好。   祁霞直接回到家里,又被丫鬟河灯念叨的喝了一大碗姜汤不提。   次日下午的洗尘宴,纪掣出面和新化当地的守将都交流一二。还特别和伤愈的曹铭喝了两杯,还感谢了新化当地旧族对边军的支持,表态自己回京一定在父亲跟前如实回禀,如有可能也要为其向朝廷请功!这才将这个接风宴引到了高|\潮。   酒宴直到酉时才结束,再克制纪掣也灌了不少酒。独孤秋和古垣也喝了不少,只有曹铭还清醒着,劝纪掣干脆在营中歇下算了。纪掣晃着脑袋,感觉自己步子都飘起来了,还是道:“大娘、五郎已经在等着我了,没事,我回去就好,不骑马,坐车。”   曹铭只要帮他将亲随叫进来,告诉他们弄辆车把二郎送回纪家。纪掣一边被扶走,还喊着:“明旌兄、咱、咱们明天再聊,你到我那去,憋忘了。”   无奈点头的曹铭看着纪掣被扶着飘了出去,作为现在官衔最高的清醒者,他又让人将参加酒宴的人都一一送到对方的仆人手上,还安排独孤秋和古垣回房休息。全安排好,他才放心,心中难免自嘲自己还真是个操心命。可惜他最想操心那位,人家未必领情。   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曹铭现在也有点迷茫,像他现在这样留在边军,不管对方是不是祁霞,娶了人家,说不定哪天就把人给耽误了。可是如果让他请调回京或者换个安生地方,他叔叔肯定很乐意,周国公也不会反对,朝中更不会关注一个区区五品游击的调动。可如果这么做了,他自幼为国守疆的志向又算什么呢?   被送回纪家的纪掣不知道,自己一双弟妹望眼欲穿的希望见着自己,自己却留在了营里喝接风酒。纪挚、纪擎倒也能理解,可是喝成了这个样子就有点太过了,看着他被送进房内,安排好醒酒汤和侍候的人。   纪擎摸摸下巴:“没想到啊,离了父亲身边,二哥居然敢喝成这样!这要是在京中,肯定会被教训。嗯看来我将来也……”   “别打坏主意,也别想着将来离开家里,没人管着你就放纵!”纪挚看着弟弟,语气很严厉:“二哥也要出面安抚一些人,他不喝难道要让独孤叔叔和曹大哥他们喝?这事二哥必须做,别把这当成什么好差事!”   纪擎吐吐舌头,向姐姐低头认错是自己轻佻了。纪挚又告诉弟弟要看见兄长们为了维护家门做的努力,不要总盯着好玩轻松的地方,做事总有辛苦,有难处。   说的纪擎乖乖认错,纪挚才放他回去休息。自己又去看了看二哥,所幸纪掣这个人酒品还是不错的,喝醉了也只是躺在床上睡大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撒酒疯的事情。    ☆、谈话   纪掣第二天看见弟妹还有点不好意思,虽然酒必须要喝,可是当着弟妹这样,终究没做一个好榜样。昨日被姐姐教训的纪擎这会看见二哥,也冲上去抱住了他,却没拿醉酒一事来逗纪掣。   站在旁边向哥哥问安的纪挚,一边关心哥哥一边劝他,就算是应酬酒宴,也不要喝得那么多。对身体不好嘛。   纪掣对妹妹一向宽纵爱护,闻言放下弟弟,一躬身道:“为兄多谢小妹关怀!如此良言,为兄必定牢记在心!”纪挚赶紧避开,大喊二哥捉狭。   兄妹三人许久未见,用过早饭就坐到了一起说家里的事情。纪挚、纪擎都问父亲兄长身体是否还好,三郎纪搴、四郎纪抗、二娘纪扲和七郎纪抣又如何。纪掣也一一回答,又道父兄、弟妹们也都问他们俩的好。   只是双方有致一同的忽略过楼氏夫人和她生的六郎纪持与九郎纪拓,毕竟当初搞的妹妹和五郎不得不再次来到新化的,就是因为这个九郎。纪掣在当年逼婚事后压根当这母子三人不存在,而两个小的则是因为心有芥蒂,不愿意提到她们坏了至亲相逢的心情。   看着弟妹两个在新化过得不错,纪掣也就放心了,要是看见两个孩子在这里过的不好。依着纪掣的脾气,能把相干人等都绑出去行军法,回到京中也一定会找那对母子的麻烦,让他们不得安生!虽然年纪渐长,可是这个脾气还是当年一样。   纪挚看着二哥心中高兴,可是还得问一句他这次奉命在新化要呆多久。纪擎也在一边起哄让他二哥多在新化带上一段时间,他们兄弟也有将近一年未见了!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来之前父亲叮嘱我要看新化局势如何。北狄究竟是尚未准备好和西羌一道攻打大梁,还是即刻就要发兵来袭。让我随机应变,至于朝廷……”纪掣冷笑,不在多说。   纪擎却忍不住:“朝廷哪里会管新化的死活,他们会觉得燕州没了都没什么大不了!甚至恨不得咱们纪家也没,”   话未说完,就被兄姐给喝止住了。纪掣道:“五郎,你也不小了,得学着知道有些话不能明说。”   纪挚就不客气多了:“你以为在自家就能随便大放厥词了?这样习惯了,出去也一样管不住自己的嘴。”   嘟着嘴的纪擎很委屈:“……我只能这么说嘛。”   “笨蛋……”纪挚无奈道:“朝廷不至于不管燕州的死活,纵然有些人对纪家有看法。可是燕州是大梁的燕州,新化也是大梁的新化!将来因为哪个人有私心而丧失国土,自然会有人被拖出来负责。咱们家几代将门是任人摆弄的么。”   “阿真说得对!你要和她学学”纪掣告诉小弟:“纵然有人想看着咱们家倒台,可是一旦出事,北狄西羌长驱直入,京都一样保不住!朝中诸公纵有私心,可是主政的那位不是真傻瓜!燕州失守,他殷家也一样完蛋。你们许是不知道,西南东南又有民变了。就算是北边,我这一路看过来也算不得什么好世道。”   纪挚接道:“是啊,太平盛世都是拿来骗天子和太后的,夏国公自己心知肚明如今大梁民变四起,百姓穷困,官僚操守也不过尔尔。可是真要让他改一改,他更不敢,就这么凑合罢。什么天下太平啊、官员清廉自守啊、什么百姓生计平安啊,鬼话!”   “你这是怎么了?”纪掣哑然,他妹妹以前没这么谈官色变啊。她一个年幼的公府千金,和官府还能交恶不成?   纪挚看着兄弟都看着自己,也知道自己刚才七情上面。压压火气道:“我无事。二哥,方才妹妹想起些事情,不要紧的,改天和你说。”   纪擎觉得气氛有点怪,二哥看着他,可他也不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事情啊。他只能笨拙的转移话题:“二哥,你昨天看见曹明旌了吗?不知道曹大哥身体怎么样了?”   “对啊,二哥。我们和明旌哥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他现在痊愈了吗?”虽然话题转移的有点生硬,但是纪挚还是给弟弟一个感谢的眼神。   “哦,是啊我见着他了。恢复的挺好的,昨天还跟他喝了一杯。就是看着他有点心事重重的。”就坡下驴不再追究的纪掣告诉弟妹,曹铭好像有心事,明显到许久未见的他都看出来了。   纪擎还以为他曹大哥还因为关外巡查的事情责怪自己呢。可是纪挚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是那件事太隐私了,她就避而不谈,也摆出一副“我很疑惑”的样子。   而话题中的曹铭,此刻正在刘家。这次他来,既想探望生病的祁霞,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堂堂正正的和老安人及刘家舅舅们提亲!   祁霞自出关归来,只在家住了一日就去了天宫寺。因为祭拜先人要茹素清洁斋戒,他们姐弟又各自抄经,已经好几日不曾见面了。等到正日子,祁章见了姐姐,吓了一大跳。他从未见过姐姐如此憔悴,就是当年家中生变,母亲去世,他姐难过归难过,整个人反而像一团火要把仇人全给烧死。   哪里像现在,好像那一团火已经被浇灭了,整个人显得沉郁低落,就像烧过之后的灰,看着还有些热气,实际上风一吹就散了。   祁章看着姐姐这种状态心中非常担心,父亲忌日也不好谈论别的,祁章暂且将担心放下,和姐姐一道上香,诚心为父亲祝祷,祈愿来世平安。   刘家知道今天他们姐弟要出门祭拜父亲,帮他们备好了东西。老安人还特意嘱咐,回家先去洗洗,用些素斋,之后也不必问安,好好休息一天,有事明日再说。   祁章只好跟着家人先回自己的地方好生梳洗一番,最近这段时间家里外面事情都不少。单单父亲的忌日,就让祁章忙的恨不能再多一个自己。因而洗漱用饭之后,就早早睡了,心道也不差这一天,明日再和姐姐谈谈罢。   纪掣率军抵达之后,新化及附近的驻军已经达到了数万。昨日的酒宴灌倒了不少人,而诸如刘常和大舅兄程平、二舅兄程安也都被放回了家,不必再营中守着了。原本今日孩子们该给久未归家的刘常问安的,可谁知道去寻表姐的刘佩慌慌张张的来到了正房,说大姐姐病了!   一向健康不易生病的人,病起来就不容易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老人安第一个急了,赶快就要过去看外孙女。舅母程盈赶紧就叫人去请大夫过来,骨肉至亲也不拘那么多的礼。连着舅舅们也一道要去看外甥女。   到了祁霞的住处,祁章早就到了。见到了长辈赶快过来行礼问安,又道姐姐病了,不过人还算清醒,请老安人、舅舅舅母和弟妹们就不要进去了,免得过了病气。   没想到王老安人举起拐杖就敲在了祁章小腿上,怒道:“阿婆就是这样的人!自家孩子病了都不亲眼看一看?都是自家的骨肉,你这么说不怕阿婆伤心啊!”   祁章赶紧跪下,说是自己向左了,请阿婆千万不要多心。刘良赶紧把外甥拎起来道:“孩子也是怕阿娘年纪大了,万一也病了,岂不是让大娘难过么。”刘常和程盈也劝老安人勿要多心。   “我是老了,可是还没老到看个孩子都不成。阿章,快带着阿婆和你舅母进去。”老安人又看着两个儿子:“你们两个就不用进去了,免得大娘心里不安,心意我替你们带到。你们兄弟带着几个小的先回去罢。”   兄弟二人带着几个小孩子告退,老安人就被外孙和儿媳一起扶着进了房里。见着了外孙女,饶是老安人也被吓了一跳,哪里见过祁霞这副样子。脸色蜡黄的躺在床上,好像喘气都费劲了!   她赶紧过去坐在床边上,张嘴就哭到:“我的大娘,朝云啊!快告诉阿婆你这是怎么了啊。哎呀我的孩子啊!”   程盈赶紧劝老安人不要伤心,又问道:“大娘这里的丫鬟呢?过来回话!”   祁霞房内的丫鬟叫河灯,她跑了过来,跪下道:“回娘子,本来今日该去拜见二郎。平素大娘醒得早,今日迟迟未醒,奴婢就想来叫,可是大娘含糊着说想多睡一会,奴婢就没多想。直到佩娘过来,大娘都没有醒。奴婢带着佩娘进来,才发现大娘病了!”   “你是说你想叫醒大娘的时候,大娘说话含糊?”程盈一点都不放过的问小丫鬟。   河灯被主人的语气吓哭了:“是、是的。娘子,平日里奴婢只管打扫房间,替大娘收拾些东西。旁的事情大娘从不用丫鬟管着的。大娘也从来康健不生病,奴婢真的没往她病了上想啊,呜呜呜。”   “罢了,你先下去。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老安人拭了泪,把河灯打发走了。   程盈马上自我检讨:“都是媳妇没照顾好大娘。”老安人摆摆手,祁章在一旁说道:“舅母请万勿如此。外甥昨日就发现姐姐有些憔悴,只是父亲忌日没有多问。原想着今天再说的,没想到。”   老安人还没说话,外面小丫鬟河灯又跑了回来道:“老安人,外头来个军官,自称是游击将军曹铭,求见您和二位郎君!”   祁章和外祖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怎么突然上门了?   曹铭的确来的冒昧,可他真的是坐不住了。今日一早他去探望独孤秋和古垣,倒无甚大事。但是离开的时候,古垣跟他一起出来又把他拽到了一边,低声说:“阿常告诉我,刘家想给朝云找女婿了,你知道吗?”然后古垣马上知道了,曹铭不知道。   被这个消息震的已经傻了的曹铭,眼神直直的看着古垣。过了好一会才道:“这话是刘二郎刘常告诉您的?”   古垣点头,曹铭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揖算谢过古垣相告。转身就让人备马,古垣在后边也不敢大声喊,只好稍微抬高点音量告诉曹铭悠着点、别着急,不差这一天。   可是曹铭的心里冒出来的却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今天就去提亲,把那些怀疑、迷茫、犹豫都扔掉!他要娶祁霞!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求解除单机 ☆、求亲   曹铭站在刘家门口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诚心诚意的向刘家长辈们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一定会、也必须能照顾好她,他要娶祁朝云!   可还没等到刘家请他进去,他先见着了刘家请来的大夫,这才知道祁霞病了。曹铭愣在原地,连小厮出来请曹将军进去的都没在意,只是随着对方进门之后马上抓住一个婆子问祁霞究竟如何!   婆子被这个突然冒出来抓住自己的青年男子吓了一跳,听见他问自家大娘,她一个外院的婆子只知道大娘病了,怎么会知道病成什么样你呢,只好含糊回道大娘病的有点重。   曹铭被吓坏了,他先是出关巡查、后又出事,之后养伤备战等等事情和他自己的心绪烦乱都让他选择先躲着祁霞不来见她。可是他忙着纪掣接风宴召集新化旧族都来参加的那一天正是祁霞姐弟亡父的忌日。对祁霞心事心知肚明的他不由得想到,恐怕是念起报仇之事尚无头绪才让祁霞思虑过度,这才病了的。   可是,会不会也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呢?曹铭忍不住偷偷想道,祁霞是否也在担心他呢。   刘良、刘常都出来接他,彼此互相见礼,入了正房坐下又叫人上茶。看着曹铭支支吾吾,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刘家兄弟对视一眼。刘良先开腔道:“游击此来,是有什么公务吗?”   曹铭连连摆手:“呃,并非公务。在下、在下这次来是……,许久未见想向老安人问安,向老安人问安。”   “多谢曹游击美意,可是今日家中出了些事情,家人病了,家母在看病人。怕是……”刘良做出一副“我们很难办啊”的神态,刘常也在一边给大哥助阵,告诉曹铭家里乱糟糟的,只能由他们兄弟来接待他。   曹铭实在忍不住了,只好道:“在下此来必须见着老安人,在下已经和叔父谈过自己的婚事了,我此来是为了,”   “曹将军!”刘良出言打断了曹铭的话,道:“游击请勿着急。我这就去请母亲过来。还请稍坐。二郎,在此陪着曹游击。”   王老安人其实就在正房后面呢,大夫已经去给祁霞看病了,说她是忧思过度、休息不好、心血过耗,又告诉她们虽然小娘子年纪不大,脉象上看身体底子也还好,但是一定要好好调养,否则将来也是会损耗寿命的。把祁章和舅母程盈都吓了一跳,老安人倒是掌得住,又请教大夫孩子何时才能痊愈。   老大夫叹道:“老安人,我就实话说了罢。贵家小娘子这个病都是从忧思过度上得来的,加上休息不好,听您说之前还忙着祭祀的事情?加在一起,身体扛不住了。病倒是容易好,可是最要紧的还是要让孩子宽宽心才好。要不然病是不会根除的。”   老安人沉默下来,交待儿媳妇和外孙招呼大夫。自己被丫鬟搀扶着出了房间,正好看见了守在房外的河灯,问道:“大郎招待曹游击了?”   河灯回道:“是,老安人。大郎和二郎一起招待的曹游击,现就在正房。”老安人点点头,又告诉河灯好生伺候大娘。这才去了正房后面,正好听到曹铭说起“婚事”二字,就被大儿子打断,暗中点点头。没等儿子出来请自己,就扶着丫鬟进了正房。   “你们先下去罢,”将下人都打发到室外,老安人才道:“曹将军此来,是想与老妇人说什么呢?”刘良刘常两兄弟赶紧将母亲扶至上座。   曹铭马上起身行大礼,见老安人坐着受了这一礼。才道:“晚辈此来,是听说您和二位舅舅要为祁氏大娘选婿?”   “正是,难得曹游击都知道了。大娘年纪也不小了,又是祁家长女,阿章的姐姐。我们做长辈的,也该为她打算一二。”老安人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曹铭一遍,看他神色紧张、脸上还带着些病容。心中一松,看来他受伤的传言是真的。今日跑来刘家,估计就是为了求娶大娘了。   曹铭站直,挺胸抬头道:“那么晚辈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向老安人求娶朝云!”他直直的站在那里,就像一颗青松:“我倾慕朝云已久,家中又催我成家。因而特来向老安人提亲!”   这可真够直白的,可是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老安人真的松口气。这下好了,这桩婚事,到这里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她沉吟一会,也不理会两个儿子在旁边快要抽筋的眼神,对曹铭说道:“游击年少有为,出身名门。按说你来求亲,那是我们高攀了。可是据我所知,游击家中还有叔父婶娘,长辈们对游击的婚事?”   “我成过亲,这事老安人想必也是知道的。”他郑重道:“我与叔父也谈过了,我的婚事以后都由我自己做主,叔父不会再让旁人来干涉。所以,老安人不必担心有旁人来对我和朝云指手画脚。”   看着王老安人点头,刘家舅舅们也都在思考自己说的话,曹铭接着道:“倘若您允我和朝云的婚事,我即刻请官媒上门,再去请古师傅、独孤将军做证人。之后写信给叔父,禀明婚事。具体婚期看您这边的决定。”   曹铭一向机敏,这次更是超水平发挥,直接把婚事都规划好了。刘家两位舅舅呆坐当场,老安人则笑道:“将军这是将这些事情都想好了?”   “不瞒您,这件事情我心里已经想很久了。”曹铭诚恳的对老安人表明心迹:“晚辈倾慕朝云已久,可是心中一直觉得贸然求亲不好,这才拖到了今日。还望您成全。”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老安人也必须给人一个说法了:“将军是一片赤诚,可是朝云终究是我的外孙女。她家中又没什么人了,但是总要问问阿章。所以,请将军稍坐。”又叫刘常亲自去将祁章叫过来。   祁章还在姐姐那里守着,看舅母和表妹喂他大姐喝药。这边却听说小舅叫自己出去,祁章见到舅舅还道自己姐姐病着呢,不知道舅舅有什么事。   刘常道:“阿章,跟舅舅去正房。你阿婆也在那里,曹铭也在。”话音刚落,祁章猛的抬头看着舅舅。刘常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将外甥带到了正房。   老安人看外孙来了,就道:“阿章,你是你姐姐唯一的兄弟,又是祁家的长孙。今日曹将军来家里是为了向你姐姐提亲。你看呢?”   祁章撩衣跪下,道:“孙儿是晚辈,又是弟弟原不该开口。但是如今姐姐生病,我虽然觉得这门亲事甚好,可是……”   “不要紧、不要紧,阿章尽可等大娘病愈再回复我。”曹铭只求长辈们答应、祁霞愿意就行。祁章的说法也没错,毕竟没有女方病中就非要定下亲事的,这样不好。   祁章向曹铭一揖,表示感谢。曹铭赶紧回礼,又道:“望大娘早日病愈,也请阿章早日给我个准信。”   曹铭有详细问了问祁霞的病情,得知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心。   待祁章将曹铭送走回来,两个舅舅都离开了。王老安人就直接问外孙:“你是不是想等你姐姐病情好些,将这件事告诉她,让她自己定夺?”   “孙儿是弟弟,祁家只有我和大姐了。阿婆,大姐的性子您知道,也总要问问她愿不愿意。”   老安人不客气道:“她要是不愿意呢?你打算怎么办,回绝曹铭?真的让你姐姐当一辈子老姑娘?咱家不在意这个,你看着新化,也不是没有招赘又或是就在家一辈子的。可是人家都有缘故,朝云这样难道是好事?这是毁了她一辈子啊。”   祁章反倒是很镇定:“阿婆,这些事情孙儿都想过。我倒是觉得这次生病之后再和姐姐说亲事,阿姐不会拒绝的。何况如今姐姐病了,总不能真的这个时候就将亲事定下了。”   老安人看外孙说的也有理,只好叹气:“你想清楚就好,但愿朝云真的想开了应下这门亲事。”   祁章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外面,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程盈晚间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刘常已经在等这她了。程盈洗漱完坐下,刘常就把下人打发出去,狗腿兮兮的过来给她揉肩:“媳妇你辛苦啦。看看,这个家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呐!对了,咱们外甥女怎么样了?”   程盈笑着打他的手:“就会来闹我!”喝口茶道:“大娘好多了,大夫开了药。喝下去发了汗,精神看着就好了不少,其他的也只能好好将养。这孩子还是心事太多。”   夫妻两个又说了两句,程盈问道:“险些忘了问你,今天小曹将军来家里到底为了什么?”   “你绝对猜不到。”刘常将妻子搂在怀里道:“曹铭今天来向咱们家大娘求亲了。直接在母亲和我们兄弟跟前说的。”   程盈忽地从丈夫怀里坐直了,看着刘常:“真的?!他今天真的来求亲了?”   看着刘常认真的点点头,程盈才感慨道这曹将军还真是厉害,说求亲自己就真的上门求亲了。又想到病了的祁霞。她叹道,可也是够倒霉的,咱们大娘病了,这婚事一时半会的也不能定下来。   刘常倒是很平静的告诉妻子:“虽未请媒人,可是总有八分要成真了。阿章又不反对,等着大娘病愈,咱们家总算能有件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_(:з」∠)_ 不想玩单机 ☆、琐事   病中的祁霞似乎在做梦,梦到了同安家中,好像她只有四、五岁的时候,拿着凉糕穿着夏装,在院子里跟父亲逗弟弟祁章玩。用凉糕哄阿章叫爹爹、叫姐姐,阿娘站在一旁对着他们笑,祖父母坐在屋子里看着院子中的他们笑得很开心。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似乎又被一下子扔了出去,离开了刚才那个小院子。这次她好像是七八岁的样子,拉着阿章在祖母屋子里等着母亲生产的消息,突然外面喧嚣起来,喊着娘子生了小郎君。祖母把她和弟弟搂进怀里,笑着对来人说道,快去向郎君报喜,说又多了个孙子啦!   可是这幅场景又变了,现在她站在黑夜中听到了哭声,好像自己掉进了冰窟窿,身体已经僵硬的不能动弹。那哭声愈来愈近,声音来越来越大,那是她母亲哀悼她夭折弟弟的哭声。   转眼祁霞就开始跑,似乎在被什么东西追赶,她拼命的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躲避什么。   她跑了很久很久,累的腿要断了,才在前方看见一点光亮。等到她一脚踏进了光圈当中,出现在眼前的就是父亲带着她第一次来燕州的情景,那也是她第一次遇见曹铭。在闹市中,他骑在马上和程和一起控住了纪承的惊马。祁霞耳边传来了舅舅刘常的喟叹:好骑术。   古垣师傅送给她匕首,曹铭也在场,笑着对她说,小妹妹要把匕首拿好,小心别划伤。少年脸上的笑意就像春日的太阳,温暖又不会灼伤人。   祁霞仿佛沉浸在这个笑容当中,觉得自己暖和起来。这时她才听到似乎有人在叫她:“大娘、大娘,醒了吗?”   努力睁开眼睛的祁霞这才看到,是舅母坐在床边小声叫她。她还是有点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张嘴就是:“舅母,我在家吗?”   “好孩子,可算醒了!”程盈几乎要落泪,方才祁霞好像是魇着了,一边流泪、嘴里还不知在嘟囔什么。这下人清醒,病情也就算是好转了。   “你可把我们吓着了,别动!”程盈按着她不让乱动:“听舅母的话,好好躺着养病。”   祁霞还是有点糊涂,自己这是生病了?她试着想要抬抬手,却发现手臂像绑了石锁一样沉。这才明白过来,看来自己是真病了。   “舅母,阿章呢?”祁霞声音低哑的问道:“他没事吧?长辈们都知道了?”   “阿章好着呢,方才你舅舅给他叫到了前头,”程盈给她掖掖被角:“老安人和你舅舅们也都知道了,方才一直在这。醒过来就好了,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好生吃药,啊。”   又给祁霞喂过了药,一直陪着她到了傍晚,要不是祁霞坚持说自己会听话好好休息、好好吃药,河灯也会照顾好自己,程盈几乎要留下来陪着她整晚了。好容易才把舅母给劝走,祁霞又叫河灯去休息。   河灯急道:“大娘总是这样!不舒服也不告诉我,要不然哪会病成这样还没人发现。”说着还哭了:“大娘要是觉得奴婢不好,就给我撵出去,换好的来。别总把我当成外面的小丫鬟。什么都不叫我干,病了都不告诉我请大夫,呜哇……”   祁霞眼里和表妹刘佩差不多大的河灯真是个小孩子。所以平素也不怎么差遣她,也不让她做什么太累太多的活计,她出门要是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给弟妹们买的,不招眼的也给河灯带上一个。河灯其实很喜欢自己伺候的大娘,虽然刘家不是什么旧族大家,对奴仆也不算严厉。可是像大娘这样对待她这个丫鬟的主人还是少见。   河灯小小年纪就被亲爹给卖了,也是经历坎坷,她是个特别惜福的孩子。这次祁霞生病,虽然最后老安人和娘子都没有怪她,可是她心里还是觉得是她不好,听见大娘声音不对也没过来看看,才让大娘病得这么重!她在外头听见大夫说的话了,虽然不全懂,可她听明白了,这次大娘病的不好,不小心保养,这个病是不会彻底好的!   长着一张小圆脸的河灯哭的稀里哗啦,祁霞看着真是哭笑不得。只得招手把她叫道跟前来,让她把眼泪擦掉,安慰道:“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也是我自己大意了,这才病的。你看看哭的这个样子,快别哭了。要是哭坏了,谁来照顾我呢?”   河灯抽抽噎噎的擦了眼泪,哽咽的问道:“那,以后大娘但凡有个不舒服也不能瞒我!要什么也吩咐我,我一定能做好的!”   祁霞点头,又说:“可是今天的确晚了,我也不用什么,你就听话去睡罢。”   “我等大娘睡了在走,”河灯也倔强起来,说什么都不肯先去睡。祁霞没法子,只好躺下准备睡觉。许是生病的缘故,平素要等很久才能入眠的祁霞,这次还不到一息的功夫,就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   河灯小心的将灯灭掉,自己却没有回去睡觉,而是将早就准备好的被褥铺在了祁霞床边的脚踏上,就这么半躺半靠的睡了一晚。   曹铭回到营中打算取些钱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又遇上了纪掣。曹铭奇道:“这边布防、安置都结束了。平日的训练备战,独孤将军也都安排妥当。仲升怎么没多休息两天?”   纪掣字仲升,这个字还是曹铭的叔父曹鲲在纪掣受封普安郡公的时候给取的。   “弟妹都已经看过了,在家呆着更无趣。还不如到营里来,我方才见底下校尉们似乎要比斗一二,我也跟着玩玩嘛。”纪掣看着曹铭似乎着急要出去,问道:“明旌兄这是有事着急去办”   曹铭就道:“我要去买些药材送人,正想去药铺看看。”   “买药材送人?”纪掣一听就笑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药材啊?”   “嗯,大抵是滋补和固元一类的。”   “既然要这一类的,那还去什么药铺,这里的药铺能有什么好的滋补药材!纵有好的也都送到京中了,”纪掣说道:“我家那两个小的来这边的时候,长兄长嫂给他们准备了一车的药材,唯恐他们在这里身体不适。我记得就有滋补固元一类的,不如这样,你跟到家里看看,叫大娘和五郎帮你找找。”   曹铭还要推辞,纪掣却道:“你我通家之好,再说你急匆匆的,未必买到合适的。药铺纵有,也肯定不如我家那些,你还和我客气什么。”三言两语说服了曹铭,纪掣也不掺和校尉比武的事情了,和曹铭一道骑马回家。   纪挚、纪擎正在院子里练武,看二哥刚出门就回来还带着曹铭也让他们很诧异。一听说曹铭需要找些滋补的药材送人,纪挚马上打发翠荷按照曹铭说的去将药材准备好。纪掣看事情办好了,趁着这个功夫就拎着弟弟纪擎,要试试他的身手。   含笑围观的纪挚看着一兄一弟,却低声问曹铭道:“明旌兄的药材是要送到刘家的?”   曹铭很惊讶,问道:“你已经知道朝云病了?”   “……”纪挚还真不知道,她这两天净忙着她二哥的事情,她道:“我这才知道她病了。我就是猜测除了朝云家里,好像也没有谁能让你忙着找药材。”   曹铭勉强笑道:“你说得对。”想了想又道:“我去刘家提亲了。”说罢看着纪挚,似乎想让她说点感想。   “你怎么,”纪挚这下真的被吓着了,他不是上回被拒绝了:“你怎么这么突然,再说你不是说今□□云病了吗?”   “古师傅告诉我刘家要给她选婿了,”曹铭倒也坦白:“我也是到了刘家才知道朝云病了。前天正好是他父亲的忌日,我没见着她的人。估计是心病罢。”   纪挚心道难怪被当面拒绝之后还挺自然的曹铭也急了,她忍不住问道:“那人家许婚了吗?”   “阿章觉得还是要等朝云病好再谈,刘家长辈们……算是应下了。”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纪挚口不对心,因为她觉得这桩婚事恐怕还得出岔子,最重要的像祁朝云那样的经历、她那样的性格,岂是家里长辈做主就乖乖听话的人。就算是祁章,他不反对,也得顾忌姐姐自己的态度。   那边纪擎和二哥的喂招也结束了,纪掣笑道:“五郎还行,不过要想更进一步,还是要加练。”   纪擎连连摆手:“弟弟还是按部就班好了,二哥,又不是哪个都能和你似的天赋过人。古师傅还告诉我,我年纪小,先用不着把自己逼得太紧。”   “你就是自己不想加练,不想搞得太累。”一边听着的纪挚也毫不客气的拆穿弟弟。   翠荷已经将药材拿来打包好了,曹铭就道:“我今日还有事,先走一步。还要多谢赠药之情。”   纪家三个人都道,明旌兄太客气了。给曹铭送了出去,看他打马而走。纪掣回来打发走弟弟,劈头就问妹妹:“阿真,曹明旌给谁送药?这新化的地面,还有人值得他这么上心?”   “你都看出来了?”纪挚非常惊讶,她这二哥心思都在家人、同袍、武艺、打仗上头,旁的事情,尤其是男女之事他才不关心呢。    ☆、战事开端   纪掣气道:“你二哥又不傻,曹明旌自打他家那个不省心的女人死了之后,对谁都淡淡的。何况在新化,我能想到的人,都用不着他这么操心。那就是我不知道的,嗯,估计是个小娘子。”   “呵呵,二哥你,还真猜对了,”纪挚万万没想到二哥在这上头,居然也有这么开窍的一天。   “真是个小娘子?哎哟,你认识吗?快和二哥说说。”   “……你不是一向不关注这些事的吗?”   “咱们曹叔叔,曹御史他老人家就要出京去作巡按御史了。我临来之前听父亲说,曹家很着急明旌的婚事,巴不得他现在成亲,明年就给曹家生个嗣孙。”纪掣说道曹家,脸上带出点不屑:“要我说就是曹叔叔对妻族太放纵,让他们瞎掺和明旌的婚事,搞成了现在这样。”   纪挚叹道:“那也是谁都没想到,明旌兄要兼祧。曹家婶婶的娘家想要插一脚,也是人之常情。”   “那倒是,曹叔叔到现在还觉得他家夫人是被娘家拖累了呢。”纪掣冷笑道:“就是坑惨了曹明旌。要不然,以他的年纪,孩子都能有好几个了。”   “说起孩子,”纪挚问道:“长兄那里怎么样了?”   纪掣脸色变得有点沉郁,叹口气:“还那样,之前以为大嫂有孕。结果大夫过来把脉说不是,空欢喜一场。父亲和大哥都挺失望,更别提大嫂了。”   “……唉,”纪挚心里就俩字,作孽。看着二哥的脸色,还是没有说出来。   “小小年纪别皱着张脸,”纪掣捏捏妹妹的脸,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曹铭带着药材,原想亲自送到刘家去。可是走到半路了就被卢诸拦下来,说独孤秋有事找他,曹铭只好带将东西交给卢诸,嘱咐他一会送到刘家交给祁章,这才带人回了兵营。却没想到独孤秋说北狄异动,曹铭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不到一刻钟,纪掣也到了,下令封锁营地。   营地里面一片肃杀,亲兵们也都在营帐内等待命令,曹铭的药材也只好先放着了。   照例出关巡查的校尉回来禀告,在关外不远处,发现了北狄斥候。对方人数不多,他们本想要抓一个回来,可惜被人给跑了。   独孤秋问道:“对方既然人数不多,你们怎么让给人跑了的?”   这个小校尉名叫蔡歆,他战战兢兢的说:“属下想要抓活口,就没让弟兄们骑马。一路不行蹭了过去,谁知道那些狄人如此狡猾,听见一点声音就能找着我们。飞身上马就、就跑了。属下再追也来不及,就是这么让他们逃走的。”   气的独孤秋大骂:“你是饭桶吗?!活口,受伤了只要没死都是活口!还下马抓活口,那是关外、关外!你以为是在这新化城里啊!呔,军中怎么有你这样的蠢货!来人,行军法,给我拖下去斩了!同行之人,军棍一百!”   纪掣在旁插言道:“还请将军息怒,事已至此,纵然砍了他也并无益处。”旁边曹铭和其他一些将军也劝道应当处罚这个校尉,然而将军不必大动肝火,将其处死未免刑罚太重。   蔡歆年纪和纪掣相仿,他是独孤秋麾下的校尉。此人家中也是几代官宦,他出身嫡支,不好文而从军,平素有些纨绔习气,还未上过战场。这会听道忠武将军要砍了自己,几乎要被吓哭。   他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属下是头一次带队出关巡查,此次也都是属下调度失措,还请将军勿要怪罪旁人。只是求将军能给属下将功折罪的机会,属下以人头作保,一定戴罪立功。”   曹铭转头仔细打量了这个蔡歆,心道都被吓成这样了,辩解的话还是说的很周全。   果然独孤秋已经消了火,冷声道:“军法如山,虽然蔡某并非斥候有侦查之责。然而本次也确属临阵失当,令敌人逃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蔡某判百五十军棍,至于同行之人,”他沉默一会看向了纪掣。   纪掣笑道:“军中总该有上下之别,倘若不遵上官之令,谈何军纪呢。蔡某队中似乎无其他校尉,自然该付全责,关于这个,还望您考虑一二。”   “罢了,同行之人就不处罚了。”独孤秋道:“将蔡歆拖出去行刑,让营内诸校尉都来观刑,以儆效尤!”   蔡歆被拖了出去,百五十军棍虽然难捱,可是总比真的砍头掉脑袋好太多了。被拖走,蔡歆还高喊了两句拜谢将军,他一定戴罪立功云云。   房内众人这时才开始说起北狄异动之事,曹铭道:“北狄确与西羌勾连,然而如今他们派出斥候,是否说明已经准备攻打新化,乃至图谋整个燕州?”   列席的古垣从刚才开始一直未说话,这会说道:“斥候这一项,说不定是想看看我们防备与否。而今新化附近驻军已达数万人之众,不知道那些斥候究竟探听到了什么情报。倘若他们知道驻军甚多,若我是北狄可汗,就不会选择这个时候硬碰硬。”   众人也都点头,独孤秋叹道:“倘若捉到了斥候,今日对他们的分析就能明晰的多了。”   纪掣却突然道:“忠武将军、曹游击,晚辈有一事,想请教一二。”   “仲升请问。”   “我记得您在信中提到过,当时因为狄人放了一把火,曹游击才逃出来。而有人换了他的衣服,为了让人以为领头的人奋战到死?”   独孤秋和曹铭没想到他问得是这件事。两个人奇怪的对视一眼,都点头称是。纪掣又问道:“那么因为那次巡查实际上就是做斥候,曹游击队中还有几位校尉是吧?”   “正是,他们……”曹铭有些低沉:“已经都不在了。”   纪掣下一句话很直白:“明旌兄,你确定他们都死了吗?”   曹铭突然抬起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   “曹兄,你想到什么了?”纪掣笑问:“是不是觉得自己并不能那么肯定这些人都死了?”   独孤秋坐在上首已经想起了当初自己和古垣的猜测,他也问到:“明旌,当时不是只有你的四个亲兵护送你回来的吗?其中一个到了新化,还重伤不治而亡。”   曹铭愣了一会,才道:“是这样的。可是,”他踌躇一下,才道:“同行的几个校尉。其中两个校尉在北狄人杀入我们隐藏地的时候,就被砍死了。还有一个和我在一起骑马返回的时候,被人一箭当胸射死。但是还有一个,他……可他绝对不会有什么、什么……”   “那个人是谁?还望曹游击说出来。”纪掣稳重的说道:“我只是有些怀疑,但是需要明旌兄帮我印证一下。”   “就是怂恿大家多留几天,最好抓到西羌活口,挣军功的那个人。”曹铭说道:“他叫冯少留。”   “他是和我们一道逃出来的,最后我受伤,晕晕沉沉中,他换了我和他的衣服。让亲兵带我回来,而他带着人断后。”曹明突然有些激动,“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明旌兄冷静,也不要误解。”纪掣转而对独孤秋道:“我也是因为有疑惑才这么问的。而且现在也确定了这个疑惑。”   独孤秋这下也想明白了,他说道:“仲升是想说,有人,或许说就是这个冯少留没有死?而且这次斥候来此,也与这有关?”   纪掣点头:“正是,从巡查队被发现,出事至今已经快二十天了。北狄就算看到了尸体,也还是会怀疑我们知道了他们与西羌勾结之事。那为什么之后的照例巡查没有遇到斥候?况且今天这个蔡歆大家都看见了,第一次带队巡查,可不是那种久经战阵之人。与其说他发现的斥候,不如说斥候或许想更靠近新化观察,可是越靠近越容易被发现,这才被蔡歆给看到了。”   “是这个理,事发之后至今巡查都是加派人手,还增加了次数,也没有发现什么。”古垣说道:“是够巧的。”   纪掣接着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北狄抓住了什么人。这个人能让他们以为他的存在,可以让北狄不必马上来探听新化及燕州守军的动向。”   话说到这个地步,多数人都明白了。曹铭喃喃自语:“那这个人只能是换上我衣服的冯少留,只有让北狄觉得他们抓住了领头的将军、旁人都死了。才可以这么放心的不着急探听情报。”   独孤秋道:“那如今他们来了。就说明……”他看向了曹铭。   而曹铭长出了一口气:“就说明,他们知道了那个人不是领头的人,知道了有活口回到了燕州。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和西羌狼狈为奸的事情!”说完话的曹铭,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   此刻落针可闻,古垣仿佛自言自语:“从明旌回来到现在为止,可还不到一月啊。这消息他们知道的够快的。”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死寂。    ☆、开诚布公   过了好一会,曹铭才道:“不管如何,如今的新化都算是固若金汤。就算北狄现在开战,他们也绝不可能吞下整个燕州。”   “新化东面就是青岩关,而今驻军调动,青岩关现在驻军大约有七千人,其中有一千五的骑兵。”纪掣说道:“倘若北狄和西羌同时发难,不可能只图谋新化。而图谋整个燕州,为求速战速决,就必须走傍海道过青岩关。”   纪掣起身对独孤秋道:“将军,明日、不,马上我就点兵去青岩关看一看,请您允准。”   独孤秋立刻答应,曹铭也请缨同往。但是独孤秋看他的状态,并未应允,只让他在营中待命。   青岩关原名清晏关,取的是“河清海晏”的意思。没想到老百姓叫来叫去,就顺嘴叫成了青岩。叶梁立国时也就将错就错,将名字定下“青岩”二字。傍海道正在山地和东海之间,而青岩关就扼守着这条便捷通道,使梁军出关非常便利。   可是一旦关卡失守,自关外入关也近乎无遮无拦。因此,青岩关一向是重要的战略要地,如今的青岩关守将是游骑将军常锐,也是燕州出身,如今已经年届不惑之年。   纪掣迅速点兵前往青岩关,崔捷和他一同前往。两天后的下午才返回新化,青岩关倒是平安无事,并未发现任何异动,可把他们累的人困马乏。和独孤秋见面回报,又听说新化这两天也没有异动,独孤秋加派了出关巡查的队伍,然而什么都没发现。   这种情况,只能以静制动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也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独孤将军就让纪掣回去好好休整。   等到纪掣回家的时候,妹妹正在家等着自己。他去梳洗一番,换了衣服,才过来坐下问道:“五郎呢?怎么你独自在家?”   “五郎和朋友出门了,又没人陪我,只好待在家里。”   “哎哟,你不是在这里有个朋友的嘛。我听大哥说为人不错,品行很好。”纪掣饥肠辘辘,说话间肚子居然叫起来。   纪挚噗嗤笑了出来,赶紧吩咐道:“叫厨房做些汤面一类的,快点给二哥端上来,也给我准备一点,权当用晚饭了。”   之后才对纪掣说道:“我的朋友病了,昨天我刚去探望她,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好起身。”   “年纪轻轻居然病得这么重!”纪掣很惊讶赶紧嘱咐妹妹:“阿真,这样你自己可得多注意些,别也病了。”   纪挚一脸无奈:“二哥,哪里就这么容易生病了。她是心病,对了上回你不是奇怪,我怎么提到官府那个样子吗?”   这时热腾腾的汤面已经端上来了,纪挚就道:“算了,咱们先用饭,然后再说这事。”   兄妹二人放下话头,专心的消灭汤面。纪掣一连吃了两大碗才把筷子放下,长出了一口气。纪挚就拉着二哥起身去花园散步消食。夕阳的余光让园里有些热度,却是温暖的,让人觉得很舒服。   纪挚就将祁霞一家的冤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二哥纪掣,还捎带了后来曹铭向她求亲的事情。纪掣停下脚步听妹妹从她们第一回见面开始说起,一直讲到了现在,又道那位祁家小娘子这次也是因为想到了家中的冤案,又正值父亲忌日才病倒的。   “倒是位孝女,”纪掣点评道:“听着性格略显刚硬了一点。那个弟弟和五郎作伴倒是不错,能让那小子安静一些。”   “至于这桩案子,要是仔细琢磨,牵连了罗大将军府上和夏国公,再往里追究,又能说道朝廷纲纪败坏,官员失德。”纪掣笑道:“虽然是有恶人换了汉瓦才引来的祸事,可是真正的根由是罗器任由侄子搜刮民财孝敬他,此案如果重申,姓罗的知府也绝对逃不掉。罗家的名声、罗器的名声都能被搞臭。”   “二哥,你的意思是这案子其实是可以翻案的?!”纪挚惊道:“可是大哥也从古师傅那里知道了,他就没说什么。”   “大哥是世子,”纪掣笑道:“你能让他跟古师傅说什么呢?说咱们纪家会出面?这案子想要重申翻案都不成问题,但是需要证据,尤其需要人证。你说祁家娘子对你说她在等旧仆的消息?估计就是在等能不能找到证据。”   看着妹妹有点沮丧,纪掣宽慰她道:“二哥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你也想帮忙也是应有之义。不过如今能做的就是盼着她们真能找到证人,那这桩案子,就可以还祁家一个公道。”   看妹妹还是不开脸,纪掣逗她道:“阿真,倘若你不是小娘子,二哥一定以为你知慕少艾,倾慕于那位祁家娘子呢。”气的纪挚追着打他。   这一对兄妹闲聊,那一边曹铭却险些被气的七窍生烟,不是和别人,是和他自己生气。他让人送到刘家的那包药材,因为先是军营封闭,之后他又在营中留守一直陪着独孤秋回想当时在关外的情形,亲兵也一直带在身边,根本没送出去。   曹铭简直想哭,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他去了刘家求亲,明明知道了祁霞生病,结果居然连半点表示都没有,刘家长辈和阿章会怎么想。   没办法,他赶紧换衣服给自己收拾干净,带上药材,硬着头皮往刘家去了。正巧遇见了纪擎和祁章,这两个人刚刚跑马回来。   祁章看着曹铭带着的东西,又听纪擎大惊小怪道:“明旌兄,这不是前两天我二哥让人给你准备的药材嘛。还没送出去啊。”他才知道,八成这些东西是想要送给他姐姐的,祁章本来不太高兴,自打他姐姐病了,曹铭不仅没有任何表示,简直和人间蒸发了似的。合着他求完亲就跑?   又听曹铭说他和普安郡公出关刚刚回来,才发现亲兵办事不利,没帮他给药材送出去,所以他亲自去。纪擎听说自己二哥回来了,马上就和二人告别回家。   剩下曹铭看着祁章有点尴尬,没想到祁章说道:“曹大哥是想去我家吧?和我一道走如何?”   “那太好了!”说着二人并马而走,曹铭又问道:“不知令姐的病情怎么样了?这是我从纪家取来的滋补药材,原想那天就送去的,没想到……”   祁章这回挂上了笑容:“哦,家姐好了许多。今天已经能起身了,只是还需要多多调养。”   二人又就祁霞的病情讨论了一番,曹铭知道了并无大碍,终于放下心来。到了刘家门口,他还要假装矜持一下,将药材交给祁章,说自己就不进去了。   祁章却道:“下个月是程家老丈的寿辰,舅舅舅母带着大表弟都忙着备寿礼的事情,我外祖母今天中午带着弟妹们去了天宫寺上香,为我姐姐在佛前点盏长明灯。”   曹铭听见这话,觉得自己今天大抵能同祁霞见上一面,就道:“如果方便的话……别给大娘和你添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您跟着我走就是了。”   亲兵都留在外头,他被祁章带着一路走到了祁章的房内,听祁章吩咐下人将药材放好,又叫人去将一个叫河灯的小丫鬟叫过来,他要问问大娘今日如何。   等到这个小丫鬟来了,祁章就直接告诉她去禀告姐姐,就说明旌兄来了。又等了好一会,河灯就来回报说,大娘请大郎带着客人到书房去。   曹铭一进书房就看见了自己惦记的那个人,祁霞看着比往日憔悴了一些,穿着淡色衣裙。看到自己进来,她稍微欠了欠身,道:“还望明旌兄见谅,我身体不适,只能如此见礼了。”   “不要紧,你好好坐着。千万别动。”曹铭有些手忙脚乱。而祁章看着姐姐,姐弟两个人对视了一阵,祁章转身就出了书房,还将门带上了。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曹铭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中正想找个什么话题做开头,就听祁霞道:“明旌兄来向我求亲的事情,阿章都告诉我了。”   曹铭猛地开头,看着祁霞的脸色,完全没有一点羞涩或是喜悦、甚至是不愿意!就是那样的平静无波,仿佛说的是一件事不关己、最无关紧要的闲事。他失望了,他认为这已经表明了祁霞的态度,他的求亲是不必在意的事情,所以祁霞才能这么冷静。   “我……或许我不该来求亲的,”曹铭黯然道:“我年长你几岁,可是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好。让你为难了吧?   朝云,我要不是听到古师傅说刘家要给你选婿,也不会这么冒失。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想成亲,我应该毛遂自荐。”说着,曹铭还笑了一下,而祁霞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   曹铭也没有等祁霞说话,继续道:“送世子回京那天,我当面向你求亲,你说要以家仇为重。我就想我会帮你,替你想办法。后来我出关巡查,受伤而归,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其实也帮不上你什么,如今情势也不好,万一、万一哪天真的打仗了,谁知道我能活多久。   这么一想,其实你不答应是对的。我就是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有个家。朝云,希望将来,你能得遇良人。而如果你真的没有遇上很好的人,我也会等着你。我走了。”   说完曹铭起身要走,祁霞终于说话了:“请等等。”    ☆、成功?   曹铭就站在原地,等着祁霞再次开口。   祁霞却好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曹铭终于受不了了。他转过身来问道:“你有话对我说是吗?”   “……是”祁霞声音很低沉,她抬起头看着曹铭:“你愿意现在听听我想说什么吗?”   曹铭站在原地,脚底狠狠的碾着地面,他看着门口,又看看祁霞。最后还是回去坐好,叹道:“你说罢,我听着就是了。”   “我生病的时候,做梦好像回到了以前,梦见了我死去的家人。”祁霞的声音有些沙哑:“在我和你说以家仇为重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你等着我。我也是希望如果你决定再次娶妻,能碰到一个好女人。这对你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还有你的家族要考虑。   阿章那天也和我说了,你来求亲将家里的事情都和长辈们说清楚了,你家里不会干涉你娶妻的决定……明旌,下个月是程家老丈的寿辰,那之后如果田叔还没有消息,我就答应你的求亲。”   “你,你是认真的?!”曹铭忽地站起来,走到了祁霞跟前,蹲下身仰着头看她。   “是,等下个月程家老丈的寿辰过完,倘若还没有消息,我们就订亲。我也不想为难自己、为难你了,”祁霞的眼泪流了下来:“若是以后有什么说法,”她话未说完,就被曹铭打断了,他握住了祁霞的手,道:“以后有了消息,有了证据,我们一起为祁家讨个公道。”   祁霞靠在了他的肩上,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曹铭也是眼圈通红,紧紧抱着她。   在书房外面等了好一会的祁章,听到响动,转头看到了一个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曹铭,现在的他就和很久以前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是那个英气勃勃、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   曹铭只是对着祁章笑,说道:“阿章,我还有些事情,要先走了。朝云的病还要继续调养,我带来的药材还请你给她用上。”   “哦,好的,不过曹大哥,你和我姐……”祁章想问他和姐姐谈成什么样了。曹铭的笑容倒是更大了,问题却没有回答。只是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祁章看着他的背影,赶紧溜进了书房,看着自己姐姐虽然眼圈通红,却整个人都明亮起来。看见他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像将身上的包袱扔下了。原本想问问姐姐到底和曹铭说了什么的祁章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管说了什么,看来结果都是不错的。   他心道,只要姐姐能够放下,不在执着于过去,那就是好事。其他的一点都不重要。   离开刘家的曹铭骑在马上却没走,旁边的亲兵凑过来道:“大郎,您是要回营里,还是?”   “走,跟我去纪家!”曹铭打马就往纪家去了,他实在是想把自己和祁霞将要成亲的事情找个人说说,抒发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想来想去,去纪家找纪掣和纪挚兄妹最安全了。   而曹铭到达了纪家的时候,纪掣正把北狄派斥候和众人关于冯少留的猜测当成故事讲给弟妹听。   纪挚听见他来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弟弟回家的时候还说曹大哥去了刘家,怎么又跑到自己家来了?没想到进门的曹铭一脸的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浑身上下充满着“我遇见好事了”的感觉。纪挚暗想,这十有八九是去刘家遇上好事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曹铭开口就是:“下个月程家老丈寿辰之后,我就要和朝云订亲了!”   “!!!?”这大概就是纪挚的心情。而旁边的兄弟都已经开始祝贺曹铭了,好听话不要钱的说。想想也是,如今曹铭已经二十出头,放在旁人家里,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可他还是个光棍汉。   纪挚恭喜之前还是要问一句:“曹大哥见过呃……”   曹铭瞬间就懂了,他大笑道:“我可是得了她应允的。如今程家老丈要过寿,刘家忙忙乱乱。等到下个月,我们就定亲!”   “那就恭喜你和朝云了。”纪挚这才放下心来,说道:“这可太好了。”   曹铭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和头次成亲的小年轻没什么分别。纪掣让人去将这边家里的陈年老酒拿出来,他道:“我送你几坛,宴客的时候好用。这一坛咱们先喝两杯,全为明旌庆贺一二。”   四个人一起举杯,高高兴兴的为曹铭的喜事喝了一杯。又说了几句闲话,到底曹铭和纪掣都是将军,话题就又转到了北狄目前的动向上面。   纪挚、纪擎已经听二哥说过一次了,现在又听曹铭补充了一些信息。等他一说完,纪擎就道:“二哥、曹大哥,那如今就不能再去北狄那里探听情报吗?”   “北狄既然派了斥候跑到了新化城外,就一定是早有预备。再加上冯少留或者其他什么人是否被俘,也不能肯定。”纪掣摇头:“再派人去北狄做斥候,容易有去无回。”   曹铭看着纪挚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他就问道:“大娘有什么想法吗?”   “我的想法就是,你们为什么不主动出关攻打北狄呢?”   “姐,你没事吧。”纪擎一脸震惊:“现在不是为了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吗?”   纪挚却不以为然:“那是说最好不要在新化或者燕州境内打仗,如果我们主动出关攻打敌人,那么战场就在对方的地方。而且现在不管如何猜测,都无法肯定北狄是不是要攻打新化乃至燕州,那还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不管北狄有没有准备,我们的出兵能会告诉他们,边军是可以一战的。   结果就是要么他们没有准备好,被我们直接攻打,之后再无后患。要么他们已经准备好,但是我们的出兵会给予他们相当的打击,让其偃旗息鼓。”   纪掣和曹铭都坐直了,仔细听纪挚继续说道:“与其现在猜来猜去,战战兢兢的让数万大军停留新化,不如直接打出去。咱们又不是不能打,何必整天这么猜来猜去的折磨自己。”   “可是主动出击,会不会有打量伤亡。”纪擎还是觉得姐姐的主意不算好。   纪挚笑道:“等着别人来打自己,就没有伤亡了吗?真打到了眼前,死的恐怕不止是兵士,连这里的百姓也不能幸免。死北狄的人,总好过死咱们的百姓。尤其新化,这里可是周国公封地!”   “……你说的对,与其再次犹豫不决,不如先发制人!”纪掣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以前只道妹妹聪颖过人,但是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不决。而今真是大大的不一样了,如此果决。   曹铭坐在一旁,也在心中仔细的考虑纪挚说的办法。凭心而论,他们都被北狄和西羌勾结、有同袍可能被北狄抓获、和北狄是否会攻打新化乃至图谋燕州的事情困住了,完全忽略了纪挚说的办法。就是他们可以先行出击。   先下手为强啊,曹铭叹道,如果他们掌握全局,何必还纠结于对方何时出兵呢。他看向纪掣,纪掣道:“我们干脆现在就回营中,和将军商量一下此事。”   纪挚却在一旁突然道:“你们多好,能去打仗建功。唉。”   “哈哈哈就算你是男孩子也没有还不到十六岁就入营参军的,二哥那个时候情况特殊嘛。”纪掣看着妹妹还是满脸沮丧,笑道:“这样吧,你要是愿意,二哥帮你准备一帮人,有男有女你来训练,就像是正经带兵一般,你看怎么样?”   “说话算话?”纪挚唯恐哥哥逗自己玩。   “当然算话,今天你也算立功了。这事包在二哥身上,不过咱们得说好,要是你训不出什么样子,我就要把人给带走了。”纪掣打定了主意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妹妹能不能做到。   “好,一言为定!”纪挚这下高兴起来,她也能学学如何训人、如何带兵了。约定好的兄妹二人击掌为证,又有曹铭和纪擎在旁做了证人。纪掣这才和曹铭离家,往营地去了。留下纪擎在家里羡慕姐姐能得到这么一份礼物。   独孤秋和古垣听说这件事情是纪挚提出来的,大吃一惊。俱道想不到大娘也是将门虎女,颖悟过人呐。纪掣替妹妹谦虚了两句,这才认真的讨论起此事到底是否大有可为。   曹铭将利弊说的很清楚,此事是利大于弊的。唯一需要担心的一点就是边军十数年未经战事,当真对阵之时,恐怕不如当年老周国公带的百战之余。   纪掣说道:“百战之余也是历经战事练出来的,而今我们总想着守城而非主动出击,已经是个问题了。我们避免出关而战,兵士就永远没有这种经验。”   “是啊,如今的兵士的确不如我们当年了,北疆承平日久,难免失了锐气。”古垣也赞同年轻人的看法。   其实独孤秋内心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是出兵关外不是小事,他担心的是朝廷会不会答应、周国公纪权又是什么想法、出兵一旦不如预期怎么办。还有最重要的,万一打了败仗又该如何。   三个人都不在说话,只看着独孤秋。他沉默许久才道:“此事需要仔细策划,咱们首先还得给朝廷上书,请求出兵。”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求解除单机状态_(:з」∠)_ 我觉得彪蹄和简介似乎剧透了233333 ☆、阿真的观点   没想到,古垣第一项就反对:“你我同在燕州,我虽不在军中,然而民间市井之言也不少了。北狄可汗大帐的使者曾经出入京中高官府邸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素节,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此事空穴来风罢,未必无因罢。”   纪掣也道:“此事我也听父亲说过,如果上书禀告朝廷,会不会打草惊蛇?”   “是否可以这样,将军直接给周国公写信,说明情况请求出兵。”曹铭倒是有办法:“而朝廷那面,只要我们打了胜仗,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古垣这会拍手道:“好主意!只要打了胜仗,我们大可以说是北狄来人挑衅,我们追击发现了攻打的好机会。然后,方有大捷!”   独孤秋觉得这样也是可以的,燕州这些年一直在周国公的影响之下,至少新化如铁桶一般。他并不担心这里会出问题,能够避免朝廷对燕州、新化的影响,自然很好。   他就道:“这样,我写信给周国公,二郎也请写封家信。老古最近就帮一帮明旌,明旌去查看统计一下目前的军粮和实际兵士人数。在算一算辎重粮草所需。等这些都做完了,周国公那边也有了准信,我们就开始点兵,攻打北狄!”   四人达成一致,开始各自忙开了。独孤秋和纪掣各自写信给周国公纪权,纪掣的信中又格外提到了妹妹纪挚如何的聪敏颖悟、果决过人,请父亲将家里那些人排出一部分给妹妹练练手。信件写完,交给了亲兵骑快马,走驿道。新化到京中,加上纪权回信,来回最快也要十天。   那么这十天他们能做的就是做好一切出征准备,然后,等待回信。   曹铭的工作并不繁重,这些数据资料在纪掣带领京中骁骑卫到达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当时就耗费了好几天。如今,曹铭只需要将兵士资料派人确认、统计一下粮草,以及通过往次出征的情况,预估一下需要携带多少军粮,后续如何将辎重粮草跟上供给。   虽不算繁杂,曹铭日以继夜的工作,也花费了将近三天才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他将结果都交给了独孤秋之后,又查看了一边他负责的边军训练如何。   将事情都办好了,这次收拾干净准备去刘家探望祁霞。自上次二人彼此深谈,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之后,曹铭只让人送过一封信,还是给祁章转交的。   这三天忙着不觉得什么,这会曹铭还真有些度日如年、近乡情怯的意思了。他先打发亲兵去找祁章,想看看是否方便。没想到,亲兵回报说祁大郎请将军去纪家,还说他们姐弟都在纪家呢。   曹铭赶紧往纪家跑,不为别的,纪擎是个小孩子,纪掣可不是.要不是这位年轻郡公的奇葩性子京中尽人皆知,早就被人给抢回去做女婿了。以纪掣的平日里的为人做派,让女孩子眼前一亮、心生好感轻而易举。何况祁霞为人大方、坦荡利落,万一纪掣也看中她怎么办?   果不其然,他到了纪家冲进花园的时候,就看到纪掣不知在说些什么,逗得祁霞笑容满面。旁边的祁章和纪家姐弟,也都是笑不能止。曹铭的心情只有六个字:有那么好笑嘛。   他还是咬着牙走过去,笑问:“仲升在说什么?”还和在场的其他人一一见礼致意。   祁霞只是看着曹铭笑,她太知道曹铭了。看他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就知道他在不高兴,想想也只能因为这位普安郡公方才讲笑话的事情。   纪掣笑道:“我给朝云在说以前阿真和五郎的趣事啊,他们小的时候去你家那次,你知道的!”   连朝云都叫上了!曹铭突然很有危机感,可是看着祁霞对着自己笑。他又觉得不管那些了,朝云一定觉得我才最好!这么一想,他就自自然然的给祁霞也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旁观的纪掣兄妹和祁章都忍不住发笑,这两个人真是……   六个人一道进了房中,纪掣就问道:“辎重粮草之事,明旌都处理好了?”   曹铭道:“是啊,如果从新化出发。辎重粮草倒也好解决,就是不知道从青岩关走,还是绕路走。”   祁霞姐弟听说是军务,就想先退出去,却被纪掣拦下了,他道:“朝云不必如此,阿章也是。你们是我弟妹的友人,令舅刘校尉我也见过,二位不妨也说说,算是集思广益。”   被姐姐眼神鼓励的祁章先开口了:“郡公、曹将军,我虽不是新化出生,但是也在此居住了好几年,也知道青岩关在哪里。据我看,倘若不想被人发现,最好还是绕路。因为我听舅舅说过,青岩关外总能看到狄人探骑。”   曹铭马上道:“阿章说的也有道理,从青岩关走,虽然路途近,可是出奇制胜就不用想了。咱们要是想一击必杀,击溃北狄,最好还是出奇兵。”说完他又看着祁霞道,朝云也说说罢。   祁霞笑道:“我并不知道那么多行伍之事。只是方才听阿真说这一仗是为了避免战火烧在新化,才主动出击的。我也不清楚如今的兵士人数,是否可以分兵呢?”   “分兵!”曹铭和纪擎一脸难以置信,纪掣、纪挚兄妹颇以为然,祁章只是静静的听姐姐继续说道:“对,分兵。一部分人从青岩关出发,可以走的慢一些,这些人也可以让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青岩关。而另一部分轻骑绕路出关到达北狄后方,发起攻击。”   祁霞看着众人,又道:“当然,这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兵事诡谲,究竟如何处置,还要看将军宿将们的意思。”   纪擎和纪挚还有祁章已经和祁霞开始讨论起“如果分兵可能有什么情况”了。纪掣看着祁霞,眼神带着惋惜,低声同旁边的曹铭说道:“仲升兄好眼光,好运气!”曹铭则是一脸的与有荣焉,笑道:“那是自然,我也觉得能有她为妻,是我的幸运。”纪掣偷偷的翻了个大白眼。   曹铭问道:“你觉得忠武将军会怎么选?”他指的是出兵走哪条路。纪掣也明白,他想了想道:“你要是说古师傅,那他一定全部绕路出奇兵。但是独孤将军打仗从来都是堂皇正大直面强敌,并不擅长迂回出奇兵。我估计独孤将军还是会从青岩关出兵北狄。”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她说的分兵,也的确是个好主意。我只是担心一点,如果是百战之余,士卒勇猛,那都没问题。可是而今很多边军都是平生第一战,将兵力分散,会不会适得其反呢。”曹铭说出了自己的那点担心。   纪掣也懂这个道理:将军也好,兵士也罢,头一次上战场最好战争烈度不要太高、也不要太复杂。有个适应的机会和过程,现在是分兵、又要出奇兵,他也有点担心兵士不足以应付这样的战事。   而且他带来的万余骁骑卫虽是京中卫军,纪掣心知肚明,这帮人看着装备齐整、军容漂亮,真正上过战场杀敌的怕是连一半都没有。可是这些骁骑卫就是轻骑,真让纪掣带着这帮人绕路出奇兵,会有怎么个后果,纪掣一点都不敢保证。   来了新化小半个月,纪掣现在真的开始头疼了。他不是第一次独当一面,可却是头一次面对这么麻烦的抉择,要么守在新化等着对方来攻打自己,战事直接在家门口进行;要么直接出兵,可是靠他带着的那批骁骑卫,他也不敢说偷袭就真的能打一个大胜仗。   曹铭看着纪掣已经开始揉眉心了,劝道:“不管怎么样,这事都要看忠武将军的决定,也要看你父亲的来信会怎么说。仲升,你也别太忧虑了。”   纪掣坐在那里,长叹了一口气,道:“而今朝廷局势不好,大家都知道。我担心的是,倘若我们这边战事不利,父亲那边压力就会变得很大,夏国公、俞师厚、罗家都会和我们对上,而殷太后……算了不说了。”   一想到朝廷的情况,曹铭也开始头疼了。一旁的纪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过来笑道:“反正咱们替父亲他们操心,也是帮不上忙,不如想想怎么打胜仗。平日里边军和骁骑卫如何训练的,我也听说过,只要定下了如何出兵,其他就看带兵将领随机应变。   我倒不担心那些兵卒如何,边军守的是自己家,而京军求得是军功前程。除非他们一心求死,否则一定会效死力。”   纪掣存心考考妹妹,他反问道:“万一要是他们真是害怕了就一心求死呢?”   没想到纪挚直接回道:“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总有不想死的,如果人人都是遇到危险就靠去死来逃避,那你做将军的,是怎么选出这么些人和自己一起建功立业的?”   纪掣倒是对妹妹的话深表赞同。曹铭则被“那就让他们去死”给震了一下,这个小妹妹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想到现在如此的……不过他倒觉得也对,慈不掌兵嘛。    ☆、闲谈   转眼到了十天后,已经进了六月份,京中周国公的回信并没有到,军中上下都有些心焦。只有曹铭能常在纪家和祁霞见见面,心中觉得好过了不少。   前面说过,程家老丈六月份要过六十六岁的寿辰,刘家早就替全家备好了寿礼。祁霞和祁章也算是晚辈,又因为感念舅母程盈的多年照顾,各自又加上了旧年打猎得到的皮毛和自己抄写的经书略表心意。   虽然如今还算是在战事的笼罩之下,可是人要是习惯了压力,自然也就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新化人更是如此,像程老丈这样打过仗的老人,压根没把这事当回事,还特意告诉家人,越这样越是要热热闹闹的大办一场。   何况程家小儿子程和也要带着儿媳孙子们回来给父亲拜寿,程老丈还没见过他的这两个小孙子呢。   又过了两天,次日就是程家寿辰宴客的正日子。程氏舅母最近常去娘家帮忙,刘常也和妻子一道前往了岳父家里。老安人和长子就在家中清点一下寿礼,又叫孙子孙女们过来再三叮嘱到时候如何给程老丈拜寿。   而祁霞姐弟到底年纪大了,说到底和程家只算远亲。礼物备好之后,趁着家中各自忙乱,索性常往纪家走走。祁章和纪擎一道陪着纪挚跑马,而祁霞就在纪家可以常见曹铭,原来还不觉得,可是自答应了曹铭求亲之后,若是得不到曹铭的消息,祁霞就觉得心中不安。   她把这样奇怪的心思和纪挚说了,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将原话学给了曹铭,弄得曹铭一看见她就傻笑,还偷偷凑过来拉着她的手说自己也是一样的。什么一样的!祁霞闹了个大红脸,使劲捏了曹铭一把,然后追着纪挚满花园跑,坚决要打着她。   这天祁霞一样在纪家和纪挚一道看书。两个人刚刚从隋朝屯田说到了隋书中文帝自夸,“前世皇王,溺于嬖幸,废立所由生。朕傍无姬待,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也。岂若前代多诸内宠,孽子忿诤,为亡国之道邪!”却没想到杨家五子几乎全部死于非命。   祁霞便道:“隋代之前,又不是没有同母所出的皇室兄弟。文帝这种自夸也太过了些。”   “正是,况且同母所出,既然都是嫡出,兄弟相差不多,凭什么因为年长就可以成为太子。弟弟们越长大越不会服气。若是父母能够把持的住还好,可是偏偏摊上了文帝独孤后这一对父母,房陵王勇也是命数不济。”   纪挚明显对这对父母不以为然,又道:“治国也是晚节不保,家务事更是一团糟。最后炀帝举措失当,搞得民生凋敝、民怨四起,又弄的宗室凋零,杨隋亡的不冤枉。”   祁霞一边听着纪挚的读后感,一边往外看,平日里这个时间,曹铭早就来纪家准时报到了,今天怎么……突然就听见纪挚在自己耳边说道:“在想明旌兄为什么还没来?”   下意识点头的祁霞听见了纪挚的闷笑声才发现自己又被捉弄了,她气道:“在这样,我就不来和你读书了!”   吓得纪挚赶紧作揖道歉:“朝云姐姐、好姐姐,我不敢了。你可别不理我,那我多孤单啊,再说没有我,你也孤单嘛。”   祁霞气笑,点着纪挚的额头:“就你脸皮厚。”纪挚就在那里捧着自己的脸揉来揉去,完全对厚脸皮的说法不以为然。   笑闹一阵,她又过来低声道:“干脆我让人去问问。反正我二哥也一大早就出门了,他们最近都在等我父亲的回信,等得让人心焦。”   祁霞却不让她派人过去,她道:“别去,他们在一起等周国公的回信,估计也会谈些军务。你要是派人过去问,咱们这里又没事,到底不好。”   纪挚笑叹道:“你还真是替他着想,要是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就说问问二哥要不要回来吃午饭嘛,要是他们都来,也无妨啊。”   结果又被捏脸,祁霞揉着她的脸笑道:“小丫头面皮倒是不薄。”纪挚就在那里做了个鬼脸。   这时,外头就有家人来报,郡公携曹游击一道回来了。纪挚和祁霞对视一眼,二人起身将他们迎了进来。   纪掣一进门就叫房内的婢女都出去了,之后曹铭才对两个女孩子道:“周国公回信已经到了!”   “那我父亲是怎么说的?”纪挚赶紧问道:“允许你们出兵了!”   纪掣带着大大的笑容点头道:“正是,父亲允准了我们出兵的想法,还叫我们自行斟酌如何攻打北狄。然后,阿真,父亲还夸你了,又把家里的家将派来给你带一带!。”   “真的!”纪挚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赶紧把兄长手中的家信拿过来仔细看父亲是如何夸自己的。   而曹铭对祁霞说道:“我和仲升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明日程家的寿宴,我肯定去不成了。”顿了一下又道:“咱们的事情,只能等我出征回来再说。委屈你了。”   祁霞点头道:“这我都知道,你自己保重。”她看了一眼正在窃窃私语讨论父亲来信的纪家兄妹,转头低声道:“我没什么委屈的,你只记着我总等着你呢。”   “嗯!”曹铭点头,他也道:“我和仲升今天回营,出征之前恐怕咱们都不能见面。你也好好保重。我也总惦记着你。”   纪掣也和妹妹交代好了自己出征之事,叫她告诉纪擎,别惊慌担心,他一定得胜回来云云。没想到纪挚接受的非常好直接说道:“我一直觉得二哥必定要大胜而归的。二哥也不用担心我和五郎,您好好打胜仗就行了!”   曹铭和祁霞在旁边大笑,曹铭对纪掣道:“看看,大娘都这么觉得。咱们一定能打胜仗!”   几个人又互相嘱咐几句,纪掣就握着纪挚的手对祁霞道:“我走了,朝云,我这个妹妹就托付给你了!帮我多看着她点。”   祁霞看着纪挚,又看了看曹铭,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我也希望仲升和明旌能在战场上相互扶持,得胜归来。”   纪掣拍着曹铭的肩膀大笑,用力的点点头。   这两个人走了,纪挚和祁霞一起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祁霞才问道:“阿真,我对军务并不了解,你说他们真的一定会得胜归来的,对吧?”   纪挚好一会才斩钉截铁的答道:“一定会!”   曹铭很奇怪,怎么纪掣才见过祁霞没几天,却像认识很久了呢?都这个时候了,两个人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回营地。他决定开诚布公的问问,就道:“仲升,你好像还挺信得过朝云的?”   纪掣笑答:“不瞒你说,几年前阿真就和我提起过祁朝云这个人。”他看着曹铭,问道:“没想到吧?”   “你也不想想,我们同母兄妹几个人,只有阿真一个女孩子。她当时又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到这里来的,而且还不到及笄之年。别说我们,就是我父亲也让跟着的人多关注谁在她身边出现,都是些什么的人。   这些都被写信送进京中,父亲和大哥亲自看过的。”纪掣这会看着一脸震惊的曹铭更开心了,继续道:“所以呢,在阿真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我妹妹在新化结交了一个小朋友。后来听阿真给我讲起她是个多么好的朋友,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子的确不错。她和阿真其实很像。”   曹铭这时不能不出声了,他警惕的问道:“你……不会是?”   纪掣骑在马上差点笑的掉下去:“你想问我是不是还动过什么心思?”看曹铭点头,他就道:“知慕少艾,我当时半大不小,当然想过遇见一个和我妹妹差不多的女孩子也是桩好事。不过,后来我也知道了,就算我真的遇见了,我这样的身份,相中了出身平民人家的女孩子,反而是害了她们。”   他看着曹铭很认真的说:“我就当多个妹妹,你好好对她。不瞒你说,看着你和朝云,我就盼着将来阿真也能得觅良人,我有点担心她。”   “那你自己呢?”曹铭问道,他觉得纪掣的情绪莫名的低落下去。   纪掣笑答:“我?我不着急,我都和父亲说过了,男人当然要先立业在成家。何况如今形势波云诡谲,结亲也要小心才好。我们家只有父亲操心我们的亲事,上门来说亲事的不少,父亲不会轻易应下的。”   曹铭对纪家的情况也是心知肚明,不过这个话题他没法说太多。两个人转而谈起了不知独孤秋打算怎么分配领兵任务。   独孤秋的确在为出兵的事情心烦,消息刚一传出去。古垣也跑来凑热闹,坚决要求随军出征!这也就算了,那个前段时间捅了篓子的蔡歆也到了独孤秋跟前,张嘴就是求他让自己加入绕后袭击的行动,居然还是哭求。不答应就赖在主将这里不肯走。   曹铭和纪掣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蔡歆花式求随先锋出征,差点连撒泼打滚都使出来了。独孤秋的火气早就没有了,蔡歆这样也是想要一雪前耻。独孤秋摆手道:“好了好了,这样,我把你的名字加进名册。你也跟着出征,要好自为之。下去罢。”   等蔡歆走了,他看着曹铭和纪掣,这才到了重头戏:究竟谁去负责轻骑绕道偷袭的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求解除单机状态 ☆、离开   此次战事胜败与否,和究竟能够取得多大的胜利,都要看这个负责绕路偷袭的人能不能扛起这个责任。这是压力更是荣耀,这也是一战建功的大好机会。   纪掣抢先开口道:“晚辈领着骁骑卫到此,自然该我去了。骁骑卫,京中卫军,装备精良。何况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打仗的。”   “仲升这话可不对,骁骑卫虽好,可终究不是本地边军。独孤将军,像这样的任务,还是交由我们边军骑兵来做更好,熟人熟事嘛。”曹铭的理由也很充分。   不过独孤秋心中早已决定了,周国公纪权的信中就请独孤秋一定要让纪掣带着骁骑卫承担最难的任务,信中道:京中卫军历战事者甚少,军中风气不正。骁骑卫虽然在训练上丝毫没有放松,可是不经历战事,永远都是纸上谈兵。本次出征北狄,正是绝好的机会。   不过,曹铭说的熟人熟事,也不能不考虑。独孤秋胸有成竹,直接告诉二人:“仲升带骁骑卫绕路后方,袭击北狄。但是,明旌也要带着本地的一千骑兵同往,我已经将他们点好,名册在这里。你们二人要通力协作,马到功成!”   “得令!”二人领命,纪掣又问道:“将军您是坐镇新化,还是带领大军走青岩关呢?”   独孤秋道:“我带大军自青岩关出发,常锐还是驻守青岩关。至于这里和平常一样,也不必特意留下人来坐镇,留下的兵勇,还是归我们燕州边军节制。你们都各自准备一下,辎重粮草都已经备好了,今夜你们就出发,过三天我带大军起行。”   骁骑卫这些天就一直在封锁营地,不准离开半步。根据出征的标准,需要携带的武器、干粮等等也早就准备好,倒是给纪掣省事不少。而曹铭也只需要按照独孤秋给的名册点出一千骑兵,这些人里头除了曹铭就属蔡歆的官衔最高,他是昭武校尉。   曹铭拍拍他的肩膀道:“等着这次打了胜仗,你也能升两级成为将军了。”蔡歆也表示自己一定要一雪前耻,否则誓不为人!   一切准备妥当,当天半夜之后,纪掣和曹铭带领万余骑兵,马蹄都被包住,悄声自北出城,而后东行向着北狄汗帐所在地的后方进发。   这一天,刘家准备阖家前往程家去贺寿的时候,祁章就发现世面上少了很多兵士。自燕州边军调动之后,街面上来来去去总能见着全副铠甲的将士,甚至偶尔能见着装束不同的骁骑卫,可是今天明显这些人都没出来,突然变得和边军调动之前一样。   他忍不住去问了问自己姐姐,祁霞只是告诉他,军中又有变动,不过与新化无干。他只需要和大家一起好好的给程老丈拜寿就行了。   这显然是不肯再多说什么,祁章也只好乖乖的听话,跟在舅舅、表弟们身边。到了程家就直接给程老丈拜寿去了。却没想到,程家三郎程和带着妻儿也从京中赶来为父亲贺寿,祁章就在程家看到了程三郎和他的两个儿子:程隽、程英。两个小孩子年岁不大,看着倒比他们几个堂兄还要老成一些。   因为年纪还小,在前头拜寿之后,这两个孩子就被送到后院女眷堆里了。程家老安人赶紧将两个小孙子揽在怀里,怎么看都看不够。又对着众多宾客夸道:“要说孩子养的这么好,都是我那儿媳的好处。三郎总不在家,他们在外头,都靠了三娘操持呢。”说着又将一套头面和一副玉镯给了程和的妻子蒋氏。   蒋氏的父亲是周国公纪权的幕僚蒋聪蒋子明,身上有着承务郎的散官衔。蒋氏自幼随着父母在国公府长大,及笄之后就被父亲许给了程和。还是当年成亲之后才见过公婆,转眼也是七、八年未见了。   虽然有些生疏,然而看她行事依旧是落落大方、谦恭有度。谢过了婆母的赏赐,将东西接过来才道:“儿媳在外面也常记得当年您的指点教训,家中才能和和气气,孩子们也还看得过去。”转头又道:“可是总不能在您膝下侍奉,三郎与我也常在心中愧疚。家中老父母只能依靠兄嫂们了。”   说着就向两个嫂嫂拜了下去。老安人听见这样一番话,自是面上光彩,又道:“快将你们弟妹扶起来。”两个嫂子都侧身避开,道弟妹太客气了。程盈走过去将三嫂扶起,又听老安人道:“你们在外头,才要多多留心呢。你兄嫂们都是孝顺的,你和三郎的孝心我和你们父亲也都是尽知的。   只要你们好,我的孙子们也好,咱们家里也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祁霞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套母慈媳孝、兄友弟恭,却想到了昨天曹铭他们走后,纪挚和自己说起周国公的信就是程和带来的时候,难免提到了程和和蒋氏,蒋氏也算是纪挚的旧相识了。   虽然现在看着一副阖家团圆、一团和气的样子。可是纪挚的嘴里的程家可没有这么好看。蒋氏虽然出嫁,可是平日里外头有什么新闻也常来告诉纪挚,一来二去纪挚就知道了诸如程家大郎夫妇想让程和在京中给长女程菱找个夫婿,而程二郎程安想让弟弟让自己的长子去京中也谋个前程。   可两件事情程和都给拒绝了,因为这样程家老两口还给儿子写信训斥过他,说他自己前程有了就不管家人。祁霞冷眼旁观,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是面上一团和气罢了。   这时候前头来人报说纪大娘和纪五郎派人给老丈送寿礼,更加让气氛火热起来。来后院拜见程老安人的正是翠荷,拜见过后,还特别说了一句蒋氏与大娘自幼相熟,明日若无事可去家里坐坐。等送走了翠荷,房内的气氛简直沸腾起来,这会在看她们妯娌之间的互动,两个嫂子仿佛这才掂量明白小弟妹的分量,更亲热了几分。   祁霞在这里想着程家的事情,却不知道旁人也在看她。程老安人特特的和亲家母王老安人坐在一起,趁着宾客各自闲聊,小孩子们都打发出去玩的时候,低声说道:“朝云这孩子也长大了,真真正正的大姑娘了。”王老安人一听,就觉得这个话后面怕是跟着事。   果然程老安人下一句话就是:“不知道老姐姐对这个孩子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   王老安人也算厚道了,她直截了当的告诉对方:“曹游击已经来家里提亲了。”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道程老丈曾经是周国公旧部,曹铭先头妻子过世的时候,他们就听女儿说过,以后曹铭估计要在新化或燕州找个妻子了,这样小夫妻也不至于分隔两地。   而程家老两口在长子请弟弟在京中为女儿找个青年才俊失败之后,已经动心思将自家孙女嫁与曹铭了,他们想着毕竟是续弦,曹铭又是武将,勉强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没想到,曹铭已经去刘家提亲了。   程老安人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然而还是问道:“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没听老姐姐提起过呢?朝云和阿章两个孩子也是可怜,好容易曹游击来提亲,也算熬出头了。这样的事情也该让我们这些亲戚知道,算是同喜嘛。”   “哦,因为我们女家还得再想想呢,哪有男方一来提亲就答应的。我家大娘又不是没人求娶,怎么能这么随意!”王老安人说的毫不客气,瞧瞧程家说的什么话?!还“可怜”又是“曹游击提亲、熬出头”,啧啧。   王老安人继续道:“曹游击其实早就提过结亲的事情,只是那时候大娘的丧期虽然过了,我们家里还在为亡夫守丧。孩子们懂事体贴,这才延后的。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只等明旌那孩子军里的事情忙完,两家就过礼正式订亲!”   程老安人只能哦了一声,勉强客套恭喜两句,就叫儿媳过来,又和旁人说了两句话。别人倒是无所谓,就是让程盈心中不安。自己母亲自己清楚,她一见母亲和婆母低声交谈就知道恐怕母亲要说起祁霞的婚事。   之后又看到母亲脸色变幻,就知道婆母将曹铭去求亲的事情说出来让母亲心里别扭了。她倒是想要去问问母亲,好歹劝劝她。可是她做人儿媳的,也不好这个时候就过去,只好等着寿宴结束再说了。   房内大人们各谈各的,各有心事。外面的小孩子们却玩的开心,在大人眼里,没成婚的恐怕都算小孩子。祁霞只好看着这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孩子发呆,本来相安无事,偏偏有人来找麻烦。当然不会是别人,还是程菱。   “哟,最近总能看见你往纪家跑。怎么方才纪家来人送礼,都没搭理你半句。”程菱似乎将找祁霞的麻烦,当成见面必做的大事了。   祁霞暗暗的翻白眼,想起平日也见过的程家大舅母,为人多么的小心啊。虽然有些小心思,然而都是为了儿女谋划,怎么养出来的女儿,反而这么……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求解除单机状态 _(:з」∠)_ ☆、各有各的烦恼   看祁霞不理自己,程菱觉得这绝对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不由得更大声道:“有人这是攀高枝没攀上罢,只是个保姆跟班的角色,难道还真以为这样的出身能和纪家娘子为友,能让人家另眼相待!”   她的声音本就大,说的话又很尖刻,这会已经引得旁人看过来了。祁霞扫视一圈,所幸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不多。她坐直,看着程菱,还是不说话。直给程菱看的发毛:“你做什么这么看我!怎么,觉得我说错了?”   祁霞嗤笑,反问道:“你难道觉得自己没错?”不等程菱回话,她接着道:“我是什么出身?你是什么出身?你三婶娘又是什么出身?今日纪家来人还特意提到了你婶娘,更何况纪家是来给你祖父贺寿的。你祖父又是什么出身?   程菱,这话你敢不敢在你程家长辈面前说出来?!”话说到最后,已经是厉色了,好像真的要将程菱拉到前头去示众。   “你、你你你污蔑我!”程菱急得想要大喊,却又担心别人看过来,生生的将声音压下去。   祁霞微笑:“污蔑你,那好啊。咱们这就去找你家的长辈,原原本本的把话学出来,你看是不是我污蔑你?”说着就要拽着程菱过去,她可是自幼跟着田叔练武,后来又得到古垣师傅的指点。手劲绝非程菱这样的女孩子可比。   程菱被拽着走,旁人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祁霞只说她们在玩,她又怕祁霞在这里就把事情捅出来,喊都不敢。最后居然给她吓哭了,祁霞看着她站在墙角那里哭的抽抽噎噎,心道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自己早就该吓吓她,让她老实点。   程菱看着一脸嫌弃的祁霞,心中暗恨,面上只能可怜兮兮的哭道:“朝云姐姐,我知道错了,嘤嘤嘤。”   祁霞打了个寒颤,笑道:“别,你可别叫我姐姐,我可担待不起。我告诉你程菱,我是觉得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过寿的大好日子别让他们因为一个不肖子孙毁了。你也不用面上哭求,心里骂我。”程菱这会已经不哭了,傻愣愣的看着祁霞,听着她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服气,告诉你我懒得理你而已,以后你再敢找我的麻烦,绝没有今天这么好过关。听见没有!”   最后成功吓得程菱一个激灵,忙不迭的点头。祁霞留下一句话:记得你说过的话。之后转身就走,看看里面似乎开席了,孩子们都回到了各自长辈身边,自己自然也回到了外祖母身边一起吃了这场寿宴。   从头到尾,程菱坐在程老安人下手,连眼神都没敢往自己这里闪一下。祁霞觉得,这以后她估计也能老实了。这几年,祁霞真是烦透了程菱总来自己这里叽叽歪歪,她觉得一个女孩子这副样子,真是显得无聊又无趣,乏味到极点。   以前没这么强烈的感觉,可是认识纪挚之后,愈发觉得女孩子也该读书写字、习文练武,这样才不算辜负了生为人一场。整天只会小家子气的对旁人指指点点,暗地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挤兑别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寿宴结束,要回家的时候,祁霞陪着阿婆坐在车上。老安人神神秘秘的告诉她,程家问起她的事情了,结果一说曹游击来求亲,程家那个老安人脸都要绿了。听见外祖母这么说,祁霞真是哭笑不得。刘程两家虽然是姻亲,可是当年程老安人是不同意将女儿许给刘常的,觉得他们刘家是外来户。最后看着古垣师傅做大媒的面子,拍板决定的是程老丈。   就因为这个,两个老人之间一直有些小小的芥蒂。所幸小舅舅和小舅母日子过得实在是不错,刘家将来都是他们的,程老安人才没有见面就叨叨个没完。祁霞突然想到程菱那个样子,说不定是像她祖母呢。   她忍不住偷笑,老安人问道:“想起什么了,笑的这样。快和阿婆说说!”祁霞就将程菱如何来挑衅,又如何被自己给教训了从头到尾给老安人学了一遍,听的老安人也哈哈大笑。笑过了还要夸她做得对,明明是去做客,没有个主人样子也就罢了,还敢来找麻烦。   老安人又问道:“你看今天他们家三个妯娌没有?”祁霞点点头,继续听老安人讲道:“三家其实不是那么和睦,你舅母虽然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平日里我们娘俩一起说话,她难免带出来一些。”   说着用手抚着外孙女的头发,接着道:“曹游击来求亲,又说已经和家中说好了自己的婚事,绝不叫你受委屈,阿婆这才应下来的。虽说他要兼祧,可是曹家也算是人口简单了。他那个婶婶,只需要远远的敬着她就行了,若有什么事情,自然让曹明旌自己去处理。阿婆想来想去,真的在没有比这还好的一门亲了。”   “我知道您疼我。”祁霞轻轻地靠在外婆胸口,道:“阿婆,明旌是个有心人,您放心罢。我一定能过得好。”   王老安人叹道:“阿婆一辈子只有你母亲和你两个舅舅,你的表弟表妹们自有他们父母操心。我就只担心你和阿章,你比阿章性子还拧。你能过得好,将来我也能见你阿公和你祖母母亲了。”   “……您别这么说,我心里难过。”祁霞低声道:“我还没有好好孝顺您呢。”   老安人低声笑道:“那就将来好好过日子,然后阿婆等着抱曾孙呢。”祁霞不好意思的把脸转过去不答话,耳根却通红,老人家笑的更厉害了。   程盈虽然和家人一起回去了,然而心里还是惦念着母亲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她忙过了家里的事情,就出门回了娘家。等到了程家,却发现大嫂和侄女程菱都是一脸郁卒,母亲也是满脸的不高兴。   看见心爱的小女儿回家,程老安人将儿媳和孙女打发下去,赶紧将女儿拉到了身边,问道:“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昨天寿宴今天回家,你婆婆不会说什么吧?”   程盈一脸无奈:“娘,阿,”她原想说阿娘不是那种人,可是看着母亲一脸担心,还是改口道:“婆母不是那种人,我一说要出门,老人家都没问为什么。”   程老安人这下放心了,又拉着女儿的手道:“那也是应该的,你瞧瞧三个孙子一个孙女可都是你给生的,他们刘家的大功臣啊。对了,咱们小二娘怎么没来呢,昨日里乱哄哄的也没有好好看看这孩子。”   程盈笑道:“娘,阿俐才多大点,昨儿一天给阿爹拜寿,又去见了三嫂。小孩子好热闹,和表哥们玩,跑跑跳跳的有点累着了。对了阿娘,大嫂和侄女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   程老安人闻言叹了一口气,问道:“小曹将军去向祁家大娘求亲的事情,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程盈答道:“那时候正巧朝云病了,所以正经订婚过礼就延后,这不是又赶上了边军调动,乱糟糟的。所以一时没有正式订亲呢,不过家里已经答应下来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家里一声!”老安人一下声音都高了起来:“昨天我还想和你婆婆提一提那孩子的婚事呢。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是想把你侄女说给小曹将军做续弦的!”   程盈很郁闷:“娘,女儿不是早就说过,咱们家大娘那个性子不成。这桩婚事根本就没谱,阿爹的意思也只是试试看不要声张。那边大娘和曹将军还没过礼,这怎么好声张嘛。再者说女儿最近都忙着阿爹过寿的事情,您看,我也没把这个事情当成大事,这不才没有和您说嘛。”好一通讲理加讨好,这才把母亲给安抚好了。   看着母亲又挂上了笑,程盈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了两句闲话,程盈突然想起两个小侄子了,就问道:“三哥、三嫂和侄儿们呢”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好,因为母亲脸上的笑容“唰”的一下又没了。程盈心中郁闷,自己明明是来开解阿娘的,谁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说一句错一句,她也没敢再问。反而程老安人自己说出来了:“你三哥去了独孤将军那里,你三嫂,哼!去了纪家,这不是昨天纪家派人来送礼问起她了嘛,今天一早就带着你两个侄儿一道去了。”   “这不是好事嘛,阿娘,您想想三嫂父亲是周国公幕僚。她自己又和纪家的正经少主人们走得近,对三哥和两个侄儿的前程,肯定有好处啊。”   “哎呀,我不是说不好!”程老安人对着女儿倒是一贯简单直白,“你三哥前程不必说了,亲家公只有你三嫂一个女儿,阿隽、阿英使正经外孙,更不用担心。可是当初让你三哥提携一下二郎家的老大,你三哥不愿意。让他们夫妻给大娘在京中看看有没有军中的青年才俊,也不乐意!”    ☆、抱怨   老安人越说越火:“你不知道,今早蒋氏去纪家,我让她把大娘她们姐几个都带上,阿隽他们哥俩也可以带上几个表兄弟嘛。可是蒋氏一口就给拒绝了,还说什么阿隽兄弟给五郎看看,大娘那里不好轻易带人过去。真是、给我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盈这才知道,早上大嫂和程菱那副样子,肯定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曹铭和大娘订亲的事情。她心道母亲的确是老了,当年三个儿子里最疼三哥,现在看着三哥有出息,前途正好。又想让小儿子提携一下家里的兄弟侄儿辈。   “那阿爹说什么没有?”她更想知道父亲的看法。   程老安人这下哑火了:“你阿爹说她做得对。”可是还忍不住和女儿抱怨:“你说大郎、二郎不是他儿子了,让三郎他们夫妻出面帮个忙而已,这么推三阻四的,你爹也是老糊涂了!”   程盈明白母亲的意思,总希望家里有出息的那个能够多帮衬不如的那个,可是三哥这么多年孤身在外。好容易得了世子、更得了周国公的赏识看重,家里这边轻飘飘的让他帮个忙,却不知道他在外头又要赔上多少人情脸面。   她本来还想劝劝母亲,不过看着母亲的样子,还是算了吧。话她不是没说过,可惜没用。她又和母亲说了几句,就道自己要去看看父亲。   出了正房,程盈居然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她一向是父亲的爱女,自小在程老丈膝盖上被抱着长大的。到了父亲跟前,直接把把刚才母亲的抱怨告诉了老爹。程盈的意思很简单,一家子如果总这样,早晚芥蒂越来越深,对程家不好。   程老丈自然心中有数,他告诉女儿不必担心。这些话他都对程和说起过了,叫他回去让儿媳也不必担心。家中有他在,自然不会给他拖后腿。毕竟程和前程越来越好,哪怕他不说什么,程家都能在新化这块地方站得稳。   而像家里有些人那样总是在无谓的事情上斤斤计较,程家早晚要散。到那个时候,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心安理得把事情告诉了父亲的程盈在家里一直待到了中午,正好赶上了三嫂蒋氏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她们姑嫂寒暄,老安人却将两个孙子叫到身边,笑问今天去纪家都说了些什么之类的。   程隽就道:“祖母,纪五郎还说等到回京了。让我们兄弟去他家里一道读书呢!”一边程英也点头,老安人一下子眉开眼笑的,搂着两个孩子道:“那也是咱们阿隽、阿英平日里读书就读的好,要不然怎么就能一下被看中了呢。”   蒋氏赶紧道:“阿娘快别夸他们了,今天在纪家,这两个倒是规规矩矩,这才让大娘提到了正经入学,不如去纪家的家学里,国公府还有几位小郎君也在那里,读书也不孤单。”   听她这么一说,程老安人更高兴了,搂着孙子将程和夫妻大大的夸了一遍。听着程盈一脸无语,转脸看着三嫂蒋氏,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偷笑了一下,倒是升起了几分惺惺相惜。   用过中饭,程盈才回自己家。等到了晚上丈夫刘常回来,给她带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对北狄用兵的事情确定了,大军两日后开拔。而且据他所知,三舅兄程和,归在独孤将军麾下,也参加这次北征。   “三哥要去?”程盈急道:“那二哥呢?他去吗?”刘常摇头表示不知道。其实他也很奇怪,明明二舅兄才是新化边军的校尉,怎么出征让他留守,三舅兄反倒从京里的来参加北征。   “还不是因为程安这么多年在边军表现平平,而程三郎在京里很得我大哥的重用,连我父亲对他也高看一眼,这次北征自然要送他回来挣军功。”大军开拔之后的第二天,在纪家的祁霞听见了这样一番评论,出自纪擎之口,突然看着他这么老气横秋的说这么正经的话,还让人挺不习惯的。   纪挚看着弟弟一脸无奈,纪擎嘿嘿的笑了两声,自己坦白了。原来这话不是他自己想的,是前几天蒋氏来访之后,姐姐纪挚和他说的话。   祁霞闻言笑起来,她就说纪擎怎么突然像开窍了似的,他可一向不擅长看人。所以到现在他结交的人,阿真还是要操心,时时过问一二。私底下纪挚还说过,等将来他要娶亲,一定得找一个人品好还会看人的弟媳妇,要不然纪擎就等着被骗吧。   祁霞今天过来原本是找纪挚出去走走的,没想到纪擎也在家,三个人说起话来就一路从程和出征,蒋氏带着儿子们住在程家还不知道怎么样,说到了程氏兄弟,这才引出了纪擎学姐姐的那一番话。   又说笑了几句,祁霞才道:“如今大军出征,古师傅随军参赞去了。虽说读书练武不能落下,可是如今外面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要是没有旁的事情,不如一起出门走走?”   纪挚觉得出门走走倒是很好,可是究竟要去哪,她也没想好。旁边纪擎却问道:“朝云姐姐,阿章去哪了?我也好几日未曾见到他了。”   祁霞笑答:“我舅母和程家三舅母前日刚刚送走了程三舅,昨天就奉着程老安人去了天宫寺。阿章带着表弟、家人们一道跟着护送过去,要在那里住一晚,应该是今天回来。说起来,五郎是不是没去过天宫寺?”   纪擎摇头道:“我没去过。只是听人说起过,出去跑马的时候似乎路过几次?我也记不清了,这个寺庙不算是名寺吧?”   “在燕州这里,天宫寺也算是名寺了。”纪挚给弟弟讲道:“据说是唐文宗太和年间所建,文宗还曾经赐匾额,倒也可以一观。天宫寺的素斋一般,附近的景色却很不错,不如咱们去天宫寺怎么样?正好也能为二哥他们焚香祈福。”   祁霞和纪擎都没什么意见。一个就是单纯的想出门走走,另一个想着能看见唐朝所建的寺庙也不错。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那什么时候去?”   “明天时间太紧了,不如后天吧,如今外面的花也都开了,到时候咱们挑处好地方,席地而坐、边吃边玩如何?”纪挚也来了兴致,开始布置让翠荷翠兰带着厨房准备些餐点饮食,后日好带出去野餐。   祁霞也兴致勃勃的和纪挚一道说起来新化当地有的应季小食,到时候一道带去。纪擎在旁边听着她们说起各种各样的吃食,已经要流口水了,不过他还记得求祁霞把祁章也一起带去,要不然他自己一个男孩子多没趣啊。祁霞笑着应了他。   既已决定,祁霞也告辞回家做准备去了。她带着河灯做了米糕和豆粥,以及一些春夏之交应季当吃的点心。她自己拿着去孝敬外祖母,禀告自己和纪挚出门的事情,顺便也给表妹们尝一尝这些点心。又让河灯留出一些给舅舅和弟弟们,还留了一份给祁章。   一家子老老小小都很捧场,两个表妹自不必说,连老安人都连连夸道她的手艺真是越发的好起来了。祁霞顺势就说了自己隔日要和纪挚一道出门,老安人对于她去天宫寺这件事非常支持,还偷偷的对祁霞说缺什么少什么都来告诉她,老安人给她补贴。还让她去给曹铭也在佛前祈福,烧一炷香。   祁霞也低声请老安人放心,她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办呢。又嘱咐刘佩照顾好老安人和小妹,等到表弟们回来把点心给他们吃,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果然直到傍晚,弟弟祁章才随着舅母表弟们一道回家。等他到祁霞这里来,晚饭都吃过了。看着弟弟一脸疲惫,祁霞难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累成了这样。”   “唉,别提了。平日里听阿婆和姐姐说程家那个老安人有点……一见才知道所言不虚。别说我,估计表弟们也都烦的不行。”祁章坐直和姐姐诉苦:“姐,你都不知道,那老安人一开口,简直不让旁人有机会说一个字。”   祁霞看着弟弟忍不住笑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连小舅母那样孝顺的女儿都有点受不了。”祁章也不算是主要受害者,他也就是跟姐姐抱怨几句罢了。   他一边吃着点心,奇道:“姐姐怎么想起来做点心了?”要知道她姐姐这好几年动手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也就是今年开始总能吃到她做的点心了。祁章心里很高兴,这说明她姐姐终于有心情来做这些事情,而不是沉浸在家仇当中无法自拔了。   祁霞笑道:“想起来就做了些。对了,后日我要和阿真五郎一道去天宫寺,你还去不去?五郎今天可是极力求我,说一定要说服你一道去呢。”   “后日?那我也去,舅母她们过去是为了给程家三郎求平安的。我又要多照看些表弟他们,天宫寺旁边的山上景色可好了,可惜都无暇欣赏。”祁章觉得那么漂亮的风景,自己却不能好生欣赏一番,实在是可惜。    ☆、出游   姐弟俩商量好,祁章听说了野餐的计划,这才恍然道:“哦,姐姐你准备的这些点心小食,其实是打算到时候带过去的!”   祁霞几乎要翻个白眼:“这些我就是给家里人做的。现在就做好,后天带过去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才意识到自己弄错了的祁章挠挠头,祁霞笑话他,让他平日里也要多注意一些常识,免得让人哄了都不知道。姐弟俩又说了几句话,祁章又道要把冬天家里酿的果酒拿一些。既能助兴,又不怕喝醉。祁霞也觉得主意不错。   等到祁章离开了,祁霞看着给自己铺床的河灯,笑道:“小河灯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纪家娘子你也见过,她身边的翠荷翠兰人都很好,不用担心。”   河灯仰着头认认真真的想了想,道:“大娘玩的开心高兴就好,您忘了,我都不会骑马。”   祁霞这才想到,自家这个小河灯根本不会骑马!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道等改天有机会带着河灯出门,也教教她骑马罢,也算多一项本事。   “建于唐太和中,相传有大比丘飞锡而来,徘徊顾瞻,缚庐栖止,于兹厥后渐成巨刹,楼阁峥崂,钟渔互答于山光水色间,一时龙象固云盛矣。唐太和皇帝曾为该寺赐额……”纪擎看着天宫寺内的碑文,一字一句的念出来。   大军出征带来的上香热潮已经退下去了,又不是初一、十五这样上香的正日子。天宫寺内的香客并不多,他们几个人当然也是先到天宫寺来。四个人先是在佛前诚心焚香祝祷,祈求大军北征顺利、旗开得胜,纪掣、曹铭、古师傅和独孤将军等等都能平安建功,得胜而归。   之后纪擎就拉着祁章去找寺内的碑文,想看看寺庙的来历。纪挚和祁霞则在附近随意走走,说说话。带着的随从都被留在了寺外,只有他们四个少年,也不算显眼,清清静静的正好。   就听纪擎念过碑文,最后声音却带着些疑惑,转头喊姐姐来看:“姐姐,我觉得这碑文的字怎么这么眼熟呢?又想不起来在哪看见的。”   纪挚和祁霞都到了碑文跟前,纪挚一看就笑道:“你这个小糊涂,这是章子安的字啊。应该是当年他随钦差来燕州宣旨,听说了天宫寺乃是唐代旧寺,特来一观。之后才写的这碑文。”   “你说的章子安,是那位号称学贯古今、四六名家,书法自成一格的章僧静?”祁霞问道:“要真是他写的,怎么会这么久都没人知道呢?”   “这碑文都快有三十年了,当时他才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翰林,还不到而立之年。书法也不如后来那么笔锋内敛,锐气内藏,还是有些外放的。”纪挚细细的给大家分说:“你看这块碑最后的落款,章江斋。我父亲书房一副他的字,落款也是这个。似乎是他早年别号,知道的人不多。”   祁霞笑道:“怪不得,当时是没人认识的年轻翰林,自然无人关心谁写的。要是现在让人知道了是礼部章尚书的青年旧作,恐怕这天宫寺,立时就要出名了。”   “原来如此,我倒不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别号,现如今章子安先生广为人知的别号是戊戌老人。”纪擎这下也知道了,不过他还是很奇怪:“姐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纪挚叹气道:“字就挂在父亲书房最显眼的地方,你肯定也见过的,就是从来没问过吧?”纪擎左顾右盼,嘟囔着谁能注意啊,越显眼越不容易注意到嘛。   在寺里又转了一会,看看时间快到中午了。几个人决定出去,到附近的山腰找个好地方,享受一下美景衬托下的野餐。   天宫寺附近的山就叫天宫山,名字很有气魄,可实际上山不算高。然而地理位置却很好,山脚下不远处是天宫寺,在山腰就能看到附近的河流和原野。春夏之交的时候,能在这个找个好地方,看着阳光映在河水上,山上不知名色彩鲜艳的小花、翠绿的小草。又能看到远方的绿色原野,也确是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在山腰选好了位置,就让人在一棵大树下面铺好大块毡子,将各种食物、果酒摆好,又架好了小炉子烧水煮茶。这山上的泉水甘甜清冽,拿来煮茶正是不二之选。   纪擎似乎也能体会到这份闲适,又铺了块毡子,懒洋洋的躺在上面,挥手就让随扈丫鬟们都散去了,手里还捏着块米糕吃的很开心,祁章坐在他身边在喝果酒。   另一边的纪挚靠在祁霞身上,拿着米糕问道:“这也是南方人常吃的东西是吧?”祁霞点头,又拿了一块绿豆糕给纪挚,让她尝尝与北方做法不同的糕点味道上的差异。纪挚认认真真的吃完了,还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才道:“我觉得都挺好的,嗯,因为都很好吃,所以味道上没什么差异。”   两个人靠在一起笑个不停,引得祁章和纪擎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姐姐们在笑些什么,纪擎压低了嗓子偷偷说道:“女孩子真奇怪。”   这山上还有野兔、野狐狸之类的动物,纪擎又抓着祁章陪他打猎。留下纪挚,看着满眼的绿色,倚在祁霞身上慢声道:“绿树浓阴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祁霞看着她闭目诵诗的样子,轻声笑道:“可是这里既然没有水晶帘,也没有满院蔷薇。”   “家里花园里就有蔷薇啊,虽然不是满院。”纪挚坐起身笑道:“等你和曹大哥成婚,我就送你一副水晶帘好了。”   “……还没影的事情呢,你想得也够早的。”祁霞摇头失笑:“等他回来,也要边境平静下来在订婚,之后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成婚。”   纪挚不以为然:“我是提前准备好,你要是不喜欢水晶帘也告诉我,我送你喜欢的东西。给你们的另选。”   “还分的这么仔细,”祁霞还假装想了想,笑道:“你送什么我都喜欢。至于送我们的东西,送你想送的呗。”   纪挚看着祁霞,突然道:“将来我也成亲生子,咱们就结成亲家,怎么样?”祁霞听的都要傻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抱住了纪挚:“阿真、阿真,你可是哈哈哈哈哈哈。你想的也太远了,这小脑袋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你快说,好不好。”纪挚立逼着祁霞说话,还伸手抓她的痒痒。   祁霞被挠的几乎要在毡子上打滚,笑得要流出眼泪了,最后才道:“别、别闹了,好好好,我答应你,都答应你。哈哈哈哈。”   “哎哟,看你头发都乱了。一会阿章和五郎回来看见什么样子,”祁霞摸摸自己的头发:“哎呀,我的头发也乱了。”   两个人在那里互相收拾头发,之后又靠在了一起。纪挚突然道,以后你成亲了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一起玩了。她的声音很低落。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祁霞看着少女的脸色真是如六月天一般,说变就变啊。   纪挚别扭的说自己没什么,可是祁霞认识她这么久,必然不会相信啊。最后她还是老实说自己就是想着将来她成亲,以后肯定没法和现在一样总能待在一起了。   结果被祁霞取笑还是个小孩子,纪挚愤愤然的也没有回嘴。其实她不止是觉得将来没法在一起玩,她是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朝云姐姐这下子真的要被抢走了。可是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子不好,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朝云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自己啊。   这一天就在祁章、纪擎两个人祸害半座山,以及祁霞感慨纪挚的情绪变化太快自己有点跟不上之中结束了。总的来说,大家都很开心,还约好了以后可以经常来这边走一走散心。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姐弟两个见过了外祖母和舅母,就告退下来换洗一番让自己舒服些,晚饭也在各自房内用了。祁霞吃过晚饭躺在床上,正觉得自己马上就就要睡着的时候,河灯却把房门关好,说有话对祁霞说。   “大娘,今天有人在家门外说要找你身边的小丫鬟。”河灯这样一说,祁霞还以为是河灯的家人来寻她了,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   就听河灯继续说道:“他对门房说是我的亲戚,可是我出去了又不认识他。后来他才说,说自己叫田大有。”   听见这个名字,祁霞一激灵从床上翻身起来,按着河灯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他说他叫田大有?!”   河灯被祁霞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点头。祁霞就让她接着说,河灯就道:“这个人对我说他的名字以后,就让我把话告诉你,说他回来了。让你明天到街上的客来福茶楼去见他。”   祁霞这时候脑子里已经全是“他回来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这样的念头,听到河灯告诉她见面的地方,才点点头道自己知道了,又嘱咐河灯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连祁章也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求解除单机状态 ☆、见面   这还是祁霞头一次对河灯这么疾言厉色,河灯被吓着了,傻愣愣的点头。继而又马上问大娘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祁霞心里一暖,抚着河灯的肩膀告诉她这个人是当年祁家的旧仆,估计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她不想大家跟着担心,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了。   河灯还小,不过也听刘家下人隐隐的提过大娘和大郎的身世。她知道祁家的惨事,自然也就明白了祁霞“不想让大家跟着担心”的真意。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等到河灯退出去,祁霞熄灯躺下也并没有入睡。自她上回病好之后,还是头一次这么难以入眠。祁霞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田叔带来的消息究竟是好还是坏。自己将要听到的究竟是洗冤有望,还是再无可能呢?   她一闭上眼睛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来当年同安的家,全家人在一起和和乐乐。自己和弟弟幼年和田叔读书习武,田叔看着是个粗犷的西北汉子,可是对两个孩子却从来都是循循善诱、非常的有耐心,不管自己和阿章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田叔都会仔细解答。   祁霞一点一点的回忆曾经的美好生活,哪怕这些回忆对她而言就像一场酷刑。不管回忆是多么美好,现实却是她失去的家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突然觉得有点冷,用被子将自己包住之后,还是觉得很冷。她无法入睡了,索性起身坐在了窗边。   河灯这一晚也没有太睡好,她很担心祁霞,所以一早就过来了。这时候,祁霞已经穿好衣服洗漱过了。河灯看见她的脸,大吃一惊:“大娘,你这是没睡好么!”祁霞的眼下青黑青黑的,气色看着不是很好。   “不要紧,我觉得还好。”祁霞摸摸自己的脸,决定往脸上扑些敷粉。她对河灯说道:“一会我就出门,要是老安人那边问起来。你就说是纪家大娘约我今日过去读书。其他的也不必多说。”   河灯乖乖的点头,还是忍不住让祁霞多加小心。祁霞捏捏她的脸,告诉她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河灯千万不要把事情说出去。河灯发誓一定不会让大娘的事情出问题,祁霞笑着拍拍她的头。这才出门去了客来福茶楼。   茶楼在新化城门口附近,出城就是新化通往燕州的驿道。现在大军出征,新化虽然初时小有波动,现在也平静了下来,只是药材生意受了些影响。军队出征,药材商们就只能把旧年珍藏的山参等药材拿来卖,在战事结束之前,都很难从关外弄来新药材了。   因为位置的缘故,客来福茶楼平日里客人几乎都是往来客商,来来往往的上来歇脚喝茶。不过现在还不到辰时,茶楼刚刚开业。祁霞跟着舅舅也来个这个茶楼,她一进门,伙计就迎了上来:“祁小娘子这么早就来了,可是家里长辈要吃我们这里的点心?”   按说这样的茶楼其实没什么精致点心,不过这一家却有一味豆粥做的极好。然而祁霞此来也不是为了吃喝的,只是摆摆手,勉强笑道:“我是开门头一位客人吗?”   “娘子来的够早了,不过我们这里还有位客人比您来的更早,说是要等人。”伙计说着往楼上看了一眼,“那人奇奇怪怪的。”   祁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还特意告诉伙计,不用别的,给她准备豆粥就好。豆粥都要现做,有些费时。伙计就道:“那就请祁小娘子等等罢。”说着自去忙了。   她抬脚上了二楼,这个茶楼并没有那么讲究的雅座之类,楼上也不过是用木栅栏将空间隔开。因此,祁霞上来站在楼梯口向内一望,就看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   祁霞在过去的几年当中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他们再见面时的场景,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痛哭流涕、可能会扑过去述说这些年来心中的苦闷,可是等那个人转过身,他们面对面的时候。祁霞的反应冷静的可怕,她平静向着那个人走过去,心中想道我怎么会如此呢。   对面的那个男人先开腔道:“你也长大了,越发的像你父亲。”此人就是祁家的旧人,姐弟两个的启蒙老师,田大有。   祁霞眼圈红了,声音暗哑道:“田叔,您受累了。”田大有已经不像当年在祁家的时候那么神采飞扬,他并没有祁霞的大舅父刘良年纪大,可是看上去却要比刘良还要年长几岁。   田大有手在发抖,连连道:“不受累不受累,你快来坐下。”祁霞依言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自上一次他们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这四年间,田大有音信全无,祁霞所能做的一切,不过是祈求诸天神佛能够让她还有为家人讨个公道。   而今天,这个能够帮助她的人就坐在她的面前。可是看着那张布满风霜皱纹的脸,祁霞却觉得自己无开口就问他找到了证据没有。   坐在对面的田大有也在仔细打量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几年未见,她也长大了。田大有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瞬间就会想起她很小的时候,想要人帮她做什么事情,却总是担心会妨碍别人。似乎这孩子的人生座右铭就是绝不给任何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整个二楼只有这一老一少,气氛有些冷场。田大有先开口道:“这些年,你和阿章还好吗?”   “好,您别担心。阿婆和舅舅舅母对我们姐弟都是极好的。家中表弟表妹也都是自家弟妹,我们一切都好。您呢?”祁霞反问道:“这几年,您在同安还好吗?”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我回去就是为了给祁老丈和大郎找证据、证人,好给他们洗刷冤屈,让他们瞑目。”田大有低声笑道:“老天有眼啊。”   他长叹一声,看着祁霞:“大娘,田叔真的找着能给咱们祁家洗刷冤屈的人了。”   祁霞坐在那里,身体仿佛被定住了。她想跳起来、想大喊大叫,她盼了这么久的事情啊,真的就在她眼前了。她看着田叔,想要张嘴说话,却嘴唇发抖,尝到了眼泪的涩味。   这时候,楼梯上有了响动,伙计端着豆粥上来了。祁霞赶紧低头用帕子擦了擦脸,侧着脸道:“就放在桌子上罢,顺便还请再来一碗。”伙计也没多想,应了一声就下去又端了一碗上来,又应田大有的要求他们备了茶水,之后就下楼招待客人了。   祁霞将豆粥推给了田大有:“田叔也用一碗罢,这里的豆粥倒是很好。”   田大有看着祁霞坐在那里傻愣愣的流泪的时候,自己也要哭了。这会端着豆粥,合着眼泪喝了下去。两个人也借着这个时候平复了一下情绪,祁霞就道:“田叔,您说的证据和证人,是在哪找到的?他们真的肯出来帮我们说话?”   “有两个证人,一个是当年知府罗才的幕僚樊先生,当年祁家的案子审定之后,樊先生就离开了罗才那里,之后就一直在同安定居。   另一个姓钱,他当年是皮家皮健的跟班,后来知道皮健不是个好人,他家里又有老母亲,就走了正路。你父亲帮过他,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内情。”田大有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一个人,只是这个人恐怕要最后上堂的时候,官府才能叫他过去。就是皮家当年在知府府中做小吏的那个人。”   祁霞想了一会才说道:“田叔的意思,是想让我和阿章一起与你会同安吗?”她这么一问,田大有面色严肃起来,他道:“大娘,旧案重审不止需要铁证,还需要首告。如今祁家只有你和大郎,自然要由你们姐弟出面最合适。”   “阿章……我要和他商量一下。何况家里还有阿婆和舅舅们,也要和长辈们禀告。”祁霞想到了弟弟和家人的态度,觉得这事未必会那么轻松。   田大有是见过刘家这些人的,但是他不知道祁章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他看着祁霞沉默不语,他以为这孩子只是担忧刘家的长辈们不同意。于是他又道:“要不然我去见见他们,与其分说明白?”   祁霞没有说话,眼神却表明她不赞同这个想法。她转而对田大有说道:“田叔,我记得当年家里出事的时候,罗才是头一任知府,现在他还在同安吗?”   田大有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会来寻你们。罗才当年好容易才又讨好了罗器大将军,一直在同安任上,又在同安搜刮了不少好东西献给罗器,同安人都敢怒不敢言。一任知府期满之后,他今年初就被调回京做了京官。如今的同安知府姓虞,自他上任不敢说为官多么贤德,至少没有给百姓添乱,还取消了不少当初罗才的什么常例弊政。所以,”   “所以您觉得,至少这样一位知府,在咱们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对付皮家是不成问题的?”祁霞插言问道:“这位知府和皮家一流,没什么瓜葛吗?”    ☆、矛盾   “这就是这位新任知府有意思的地方了,听说他也是个官宦子弟。”田大有把知道的消息详细的告诉了祁霞:“他刚刚上任,就将原来知府府中的仆役给放了出去,官府里的小吏也彻底的犁过一遍。如今的同安府,除了正常的士绅旧族和知府见过面之后,旁人是攀不上什么关系的。   自他上任之后,也很是断过几桩案子,我都去看了,颇有些青天好官的架势。一方强一方弱,他绝不肯恃强凌弱。也有几桩案子涉及了前任知府,这位虞知府也都派人认真核查,秉公断案,至少目下是人人心服口服。”   祁霞这才知道为什么田大有这么信心满满的觉得一定可以为祁家讨公道了。她对田大有认真道:“田叔,您如今住在哪呢?我回去和阿章商量一下,无论如何我们也会和您回同安的。明天我就来给您答复。”   田大有就住在茶楼后面的客栈里,他指给祁霞看过,瞧了瞧外面的辰光,就道:“那大娘就先回去罢,和阿章说一说,倘若需要我去和舅家见面,就告诉我一声。路上小心。”   互相道别,祁霞这才回家。她一个人慢慢的走在路上,心情比早上出门的时候轻松多了。田大有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说的认证物证必定是这些年他仔细查访过,可保一定的。而今罗才也离了同安,新任知府听着又是个秉公出事的好官,那么她祁家的冤屈就真的洗刷有望了。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雀跃起来,她认为情况已经是对己方大大地有利,阿章也一定不会反对。到时候她们姐弟为父祖洗冤报仇,之后也可以在墓前好生的给长辈们叩头禀告,终于算是不负养了他们一场,父母祖父母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却没有想到,她回家将弟弟找来说起这件事,祁章的反应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们与纪家姐弟交好,大娘和姐姐如同亲姐妹一般。难道不能等以后,咱们靠着纪家,再去为家里报仇、去洗刷冤屈嘛?!”祁章害怕外面有人听到,刻意压低了嗓子,接着道:“田叔此来,就是让我们姐弟回去,可是官官相护,如果这个知府听说了和前任知府牵连这么深的案子,会不会反倒将我们处理了。姐姐,当年父亲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难道咱们就非要去冒这个险吗?”   祁霞没想到弟弟是这样的反应,她惊讶道:“田叔是什么人咱们都清楚。他既然说这个虞知府是个好官,也不会是骗咱们的。你说将来靠着纪家?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我没有和大娘说起过这件事吗?连世子都听古师傅说起过,可是这个案子要是深究就要牵扯到罗家,搞不好又要牵连到郴王和殷家的事情里。”   “所以我才说等咱们有能力,”祁章的话没说完就被姐姐打断了。   祁霞气道:“有能力?!咱们家是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等你位列三品的时候那叫有能力,到时候我怕那些人都死绝了,你还给家里洗什么冤、报什么仇!再说你真的有那个能力位列三品吗?你是领兵天赋高人一等、出身还如纪二郎一样,还是天资高到现在去考科举就能中进士,让人不得不正视你?”   看着弟弟愤愤然不再开口,祁霞难过道:“如今正是大好机会,我们出面首告,带上人证物证,就有希望为家里讨个公道。你总说等将来如何,咱们不冒险如何。难道你要将希望都寄托在旁人和那个不知道会怎么样的未来上吗?”   祁章无话可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让我想想,”看着姐姐又要说些什么,他接着道:“我知道,放心,我不会对阿婆和舅舅讲这件事情的。”   等祁章一走,祁霞靠在床上。弟弟的反应毫无疑问的给她一记重击,她万万没想到祁章会用“未来”和“纪家”来麻痹自己。她的弟弟不是担心他们姐弟会因此流血、受伤,今天看来,他只是想过平安日子罢了。至于将家仇扔在脑后,于祁章而言也不是不行。   就像阿婆会用因果报应安慰她一样,祁章也无非是用未来和指望将来纪家出手来避免自身犯险。其实这样也是因为祁家只剩下他们姐弟了,祁章又是唯一的男孩子。惜命也不是错,祁霞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弟弟知道惜命,总好过他任意妄为。至于报仇的事情,希望他明日可以想明白,如果他真的认为这么做不妥当,大不了她一个人回去就是了。   她在房内叹气,祁章独自待在书房里也不好过。表弟妹该读书的都去读书、该做女红的做女红,舅舅们忙着生意的事情,眼看着大舅又要出门行商。他面前摆着一本史记,正好是李敢为父亲刺杀大将军卫青,最后却被皇帝宣布是“鹿触杀之”,而李家最后在李陵战败投降之后,更是族灭。   祁章看着这一段,心中不停地问,却不知是在问谁:“值得吗?”放弃大好前途为父报仇,自己枉死,家族只能竭力挣扎最后弄得家破人亡。他突然觉得这一段很刺眼,狠狠的将书合上,他瘫坐在位子上问自己,我如果去学习李敢,为父祖洗冤复仇,要流血要拼命,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他心里觉得姐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暗地中却又忍不住辩驳。他寄希望于未来和以后有什么不对吗?以后纪擎也长大成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玩伴,到时候祁章跟着他,也是前程可期。之后再谈报仇的事情,这样真的不妥当吗   自己虽然不是才高八斗、天纵英才,可是他也还算是勤恳好学,努力向上。就算做不到三品官,以后更有能力、更有实力的时候,至少报仇也不用拿命去拼。父母祖辈都已经不在了,他们姐弟就应该更珍惜自己的性命。怎么可以如此的轻贱自身,拿命去拼一个可能成功也可能不成功的可能性呢。难道父母在天之灵真的乐意看见他们去以身犯险?   祁章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和姐姐说清楚,他深思熟虑之后还是不同意她的看法,田叔也不要回同安了,就留在新化,以后他给田叔养老,不也很好吗。   姐弟两个这一晚又是双双没有睡好,在老安人那里一道用早饭的时候,连老安人都奇怪他们眼睛是怎么了。祁霞说是帮纪挚准备账本让她学学,一时弄得有些晚了。而祁章说自己练武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   看着都不算太严重,老安人也没有深究,只是告诉两个人千万注意身体,年纪小的时候不在意,以后才要吃亏呢。姐弟两个也只是低声称是,又陪着老安人说了几句话这才退出去。   祁章就邀姐姐一道去了书房,祁霞心道这是要摊开说,做最后决定了么。一进门,祁章就站在书桌前面,直截了当的告诉祁霞,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应该去以身犯险。而且他觉得田叔也不适合再回去了,最后就让他留下新化,将来他们可以为他养老。   “……你以为田叔辛苦这么多年是为了让你给他养老?”祁霞真是觉得哭笑不得。   祁章忙道:“我不是说田叔为了让我们养老或者他这么些年辛苦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他只有我们这些家人了。田叔是为了报恩不假,可是如果我们都不去,让他再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将自己的想法仔细告诉了姐姐,将自己对于未来的构想也仔细说了一遍,诸如他对于报仇的想法,他觉得父母也不会希望他们轻贱性命之类的。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说的自己口干,祁章终于闭嘴看着姐姐,却发现祁霞站在原地,背着光看不清她脸色如何。   祁章还没开口,就听祁霞慢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都明白了。我会和田叔谈谈的,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你好好劝劝田叔。要不然我去?”祁章以为姐姐真的理解自己的想法了,还自告奋勇的想要去劝说田大有。   祁霞摆摆手:“不必了,我去就行。等有个结果,我再来告诉你。”说着看了一圈书房道:“古师傅随军去了,你好生读读书罢,去找纪五郎一道去也可以。”   “我明白,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练武!”祁章连连保证自己一定努力上进,不过祁霞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欢,只是随意说了两句话就走了。祁章并没有放在心里,毕竟这些年他姐姐都将报仇当做人生头一件大事来看待,如今真的要放下这个念头放眼未来,还是需要时间。   祁章暗中祷告,希望父母天上有灵真的让姐姐放下才好。他也想好了,自己是祁家唯一的男丁,理当为姐姐的婚事出头,等曹铭回来,就请曹铭来家,好生准备大姐的婚事。他赶紧坐在书桌后头,已经开始在纸上记下自己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谈婚事又要怎样应对。    ☆、离开   祁霞走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有些一脚深一脚浅的,河灯一直在门口等着她,眼看这个样子,赶紧过来将她扶住。一路回到房内,河灯担心的要去请大夫,却被祁霞否决了,她坚持说自己无事,让河灯不要大惊小怪。   她倚在床上,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弟弟义正辞严的说出“父母也不会愿意我们以身犯险”的时候,她还是心里一凉。父母深爱孩子,难道子女就能心安理得的将这个当成自己不作为的理由了?   祁霞揉揉眉心,想到了田大有。如何对田大有说祁章不会回去,却要费一些功夫。还有曹铭,若是她短时间能平安回来还好、若是她回不来呢?真的像祁章说的,冒着风险把自己搭进去。这样的话,就需要给曹明一个说法了。祁霞失笑,倘若如此,祁章留下也是给祁家留一条血脉。   她打定了主意,叫河灯守在外面。自己准备好了笔墨开始写信,第一封却不是给祁章或是曹铭,这一封信她仔细斟酌,却是写给了纪挚。下一封才给曹铭的信,然后是阿婆的,最后才是阿章。   她将给纪挚的信夹在书中,其他的信件放在了自己床头的匣子里。才将河灯叫进来,告诉她自己要出门,倘若有人找她还是说她去纪家了。   祁霞低调的出了门,直接就往田大有如今住的客栈去了。她也没有过于矫饰,只是直白的告诉田大有:祁章不会去的。田大有有些失望,不过祁霞那个“总要给家里留一条血脉和祁章已经和表妹订婚”的理由还是将他说服了。   因为祁霞这里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二,二人就约定田大有明日一早回同安,祁霞大概晚一两天启程。因为这里的船家来往生意做惯了的,和刘家更是来往密切。到时候田大有就在运河码头等着祁霞,为保万全,还将他现在同安的住处写了下来交给了祁霞。   “那……老人家那边?”田大有到不担心安全,祁霞自幼跟着他练武,他倒是心中有数。田大有是担心刘家这边会不放人。祁霞浅笑:“田叔不必担忧,这事我自有主张。”   田大有看着她,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点了点头,有些怅然道:“我也只是白问一句,你自幼便是个有主见的。”后半句被他咽了回去,当年祁祥就曾抱着祁霞笑言,他这个女儿主意正,可一点都不好糊弄。   祁霞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就告辞。这边田大有想着自己早一天回同安准备好,也好让祁霞回去的时候有个照应,所以就没有等到第二天,而是当天下午就坐船返回同安城。   当初为了让祁家姐弟不至于觉得寄人篱下,要什么都不方便,他们姐弟的分红都是留在自己手上的。这几年祁章也长大了,在外头交际也需要花费,除了月例,每年还各自留下几十两银子备用。其他的还是交到了刘家的货栈生意里作股本。   这几年家里连连的守丧,祁霞自己花钱的地方倒不是很多,也算颇有积蓄。她回到家好好的归拢了一下手头的现银铜钱和银票,不过这个银票与其说是银票不如说是药票:乃是各地药材行中商人生意往来之间的信用凭证,可以用来兑换现银。早年祁家就和这边的药商有来往,后来刘家接手了原来的生意,彼此间的关系也一直颇为亲密。   因此,祁霞手上倒也有药材行药商之间的这种票子。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上,同安应该一样有药材铺子可以进行兑换,总比带一堆的铜钱现银好多了。又将往日里她骑马出门与纪挚去打猎时的衣服带好,她准备穿着男装走,路上越不显眼越好。   将东西归置的差不多,祁霞又叫来了河灯,让她拿着银子去兑换些铜钱,要偷偷的去,别让任何人知道。河灯觉得这是大娘对自己的信任,高高兴兴的按照吩咐去了。   中午晚上,祁霞都和老安人在一起,前前后后的侍奉老人家。王老安人也没有多想,只是笑着逗外孙女:“这是担心将来出嫁了就不能陪着我了。”祁霞也没有脸红,只是低头不语,老安人以为她脸上过不去,连忙将她搂在身旁笑她脸皮薄,又将话题转到了将来自己成家可不要那么扭捏,容易受人欺负云云。   祁霞也不说什么,老安人提到什么她都乖乖的应是。晚上过来一起晚饭的祁章看见姐姐这个样子,心里还美滋滋的觉着姐姐这是一定是和田叔谈的不错。他还想和姐姐讨论一下田叔将来如何安置,没想到姐姐却说要看田叔自己的意思,先不着急。祁章也只能悻悻而归。   祁霞太平静了,任何人都没有多想。于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些东西去了纪家,说是纪家大娘要她给带些书籍,并且自己要在纪家住几天的消息也没有引起怀疑。   于是等到过了三天,祁章心中不安去纪家寻找姐姐的时候,祁霞已经踏上回同安的航船了,同行的还有那个见过几次面的“崔捷”。   “你!你们也太过分了!”祁章站在纪家正厅里怒火中烧,气得直跳脚。纪擎还有些担心,纪挚却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得不能自己,还道:“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做怒目金刚。哈哈哈!”   祁章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姐姐、他的亲姐姐居然不动声色的就离家出走了!而且已经走了三天有余,家里还被瞒在鼓里,尤其是他这个亲弟弟都不知道。他咬牙切齿的问纪擎:“五郎,你我也算相交一场,你居然没告诉我!”   纪擎很委屈,他倒是想告诉祁章。可惜他姐姐丑话说在了前头,要是他敢给祁章通风报信就要动手抽他。淫威之下,纪五郎也只好把朋友之义先扔到一边了。   “你也不必逼问五郎,我不怕告诉你祁章,是我不让他说的。”纪挚看着祁章的眼神,八风不动:“而不让你知道,是朝云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托付给我的事情。”   祁章觉得自己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他磕磕绊绊的问为什么。纪挚一脸冷笑:“为什么?你说呢?”看着他一脸茫然,纪挚真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家旧仆来报信说已经找到了人证物证,同安城也换了一任父母官,为官还算不错。你是怎么说的?你,”知不知道朝云在我这里哭了一场才离开!   纪挚自打祁霞离开心里就窝着火,可还是记着她临走时的嘱咐,不该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如今她也只是冷冷的将几封信甩给了祁章,道:“这是朝云写给你和刘家长辈们的信,你拿回去罢。”停了一会看着对方还是傻愣愣的,只好又道:“我让崔捷陪着朝云一道回去的。”   祁章一脸茫然的看着纪挚,明显不知道说的是谁。纪擎只好出面道:“崔捷,跟着我二哥一道来的,正好她不必前往北狄,只在留守新化,近来也无大事。”看着祁章的脸色赶紧又加上一句:“是女的,你不用担心。她身手极好,朝云姐姐也不是白给的。”   纪挚烦了他这幅表情,也懒得再看他,转身回了内室。纪擎从来不敢管他姐姐,只好安慰祁章。而祁章这会冷静了许多,直接告辞回家去了。   纪五郎送走了祁章,转身就去了花园找姐姐。纪挚正在园中赏花,不过就纪擎来看他姐姐是在神游才对。说到了祁章,纪挚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纪擎只能劝道:“阿章人不坏,朝云姐姐不是也说了么,他就是太过于小心谨慎不想冒险。”   纪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让弟弟该干嘛干嘛去。她心道五郎还是年少,什么小心谨慎不想冒险,就直说是想到了报仇觉得不值得罢了。为了已经死去多年的父母,搭上自己平静的生活,将未来置于险地、以命相搏,有人觉得不值得而已。   呵呵,纪挚想到了当年在父兄身边看到的一些刑部旧档,不由得感慨还是自己着相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面对一件事情,哪怕是血缘亲人各有各的想法也不奇怪,与其在这里气愤,不如关心一下祁霞呢。   她仔细算了算,如今她们应该已经入了运河向南走了。她又找来了图志,一点一点的标注了祁霞的航程。按照之前的约定,再过两天到达宁集县的时候,她们就能够给她写信通过货栈送回来了。   合上图志,纪挚长出了一口气,希望祁霞一切平安。又盼着曹铭和自己二哥纪掣都能早日得胜归来!尤其是曹铭,他叔父曹鲲曹大鹏正在做巡按御史,倘若曹大鹏能够参与此案的重审,毫无疑问祁家洗冤和祁霞平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道不知二哥他们是否已经和北狄开战。   而此时的曹铭正和纪掣在关外满地乱跑的寻找着北狄汗帐的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求解除单机状态 ☆、知晓   北狄与关内风俗不同,他们并不停留一地,而是按时逐水草而居。因此,汗帐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每到季节交接的时候,他们的汗帐都要换地方。   当初曹铭去探听消息的那个地方,而今已是人去地空。而曹铭只能带着蔡歆对着纪掣面面相觑,这下好了,只能在这茫茫的山林草原当中寻找汗帐所在了。   蔡歆问道:“我从未来过此地,可是曹将军当初是怎么找着汗帐的。实在不行,咱们这一万多人再找一次嘛。”   “没那么容易,当时我们是小股队伍,十几个人罢了。”曹铭严肃道:“现在大军一起去找汗帐,怕是几里地外就被人给发现了。”   蔡歆不说话了,纪掣带来的骁骑卫压根不知道关外的情况,只能用眼睛看着纪掣。纪掣被他们盯得没办法,只能道:“要不然,我们先驻扎下来。”环视众人,接着道:“之后再派出斥候去寻找北狄汗帐所在。如何”   众人皆无异议,实在是因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能这么办了。于是各自安排扎营,蔡歆还笑道:“这么久了,咱们总算能开火了。”前几日为了尽快赶到预定地点,这一万多人都不敢开火做饭,只能生啃干粮,蔡歆就被留下负责扎营造饭的事情。   除了曹铭,纪掣还叫来了自己的副将吴琼吴叔宝,此人乃是周国公纪权特意为儿子选的副将。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用兵谨慎。吴琼相貌平平,出身微寒,可是借着纪家的东风,未到而立之年已经做到正五品宁远将军。   “依叔宝看,如今我们应当马上派斥候吗?”纪掣在营帐里悄声问道。旁边曹铭也看着吴琼,脸上毫无疑问希望他说是。   吴琼想了一下才抬头道:“我们已经在这里转了许多天。当时说好的咱们轻骑绕后出关,独孤将军那边走青岩关。算算日子,独孤将军他们也该过青岩关了。   将军,如今形势由不得咱们坐着干等,只能往前走,主动派出斥候去找北狄汗帐所在。这样才能有胜机,否则”   “否则就是坐困愁城,”曹铭接道:“动兵数万,倘若因为我们没有找到汗帐所在空手而归。仲升,到那个时候,不仅我们和独孤将军。就连、就连国公恐怕也难辞其咎。”   纪掣心知肚明,这次出兵本就是父亲争来的,如果他们无功而返,必定要被大做文章。到那个时候,朝中的种种非议,诸如什么白秏军饷、什么平白给朝廷添负担之类的话,立时就会被旧话重提。   “那……派谁去好呢?”纪掣心里已经找好了人选,他看向了曹铭:“明旌,便由你来选人做斥候、寻找北狄汗帐如何?”   曹铭立刻领命去选人,等他一走。纪掣便对吴琼道:“叔宝这次也跟着一起去罢。”   “……这似乎不太合适,未将品级稍高于曹将军。军中最忌讳军令不清、上下不明,此事还是由曹将军全权负责为好。”   “啊,哦对了,还是你想的周到。”纪掣转念一想,又道:“这样罢,你去告诉明旌,骁骑卫中也有好手,到时候你也统领一队斥候,带着边军一起走。”   外面的将士们已经准备开火造饭了,曹铭也没想惊动太多人,就想着干脆直接在自己那一千多骑兵里择优也就是了,却没想到蔡歆看曹铭和吴琼都去了纪掣营帐,过了好一会才出来。就猜到了大概是有什么举措,就在营地里偷偷的跟着曹铭,看他叫来了几个校尉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又亲自点名了几个人。   蔡歆暗道这大概就是在选斥候了,没等曹铭转身,就窜到了他身边。险些给曹铭吓一跳,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只见蔡歆退后一步,单膝跪下行军礼,低声道:“请将军带我同往!”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就带你同往?”曹铭笑道:“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怕是个送死的差事。”     蔡歆大声道:“标下说过,当知耻而后勇。倘有机会,必要一雪前耻,还望将军给标下一个机会!”看他态度坚决,曹铭无可奈何,只能点头应允。   而吴琼亲自过来推荐了骁骑卫中的好手,曹铭也一一见过。最后选出了百二十人,分为两队,他亲自统领一队,另一队边军人数较多的就交给了吴琼,蔡歆也在吴琼这一队里。   在驻地宿了一夜,次日清晨,两队人马就踏上了寻找北狄汗帐之路。而纪掣也派出了传令兵去青岩关方向给独孤秋报信,告知他现在的情势,请他不要急入草原。接到信的独孤秋不由得私下对古垣叹道,而今战事将会如何已经不甚明朗了。   -----------------------------------------------------------------------------   从纪府回到刘家的祁章,并没有将姐姐的书信交给外祖母和舅舅。而是独自一人在房中先读了属于他的那封信。信中一字未提祁章的态度,只是嘱咐他好好听舅舅们的话,不用担心她。又在信中再三的安慰祁章,自己一定和田叔处理好这件事。他只要待在新化等好消息就行了。   祁章现在都没有力气怄气,只是瘫坐在床上。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姐姐怎么就这么执着呢?他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最后只能承认:姐姐从来都没有认同过他的想法,她对于复仇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坚定的。是自己太幼稚,才会相信她的敷衍、相信她会放弃。   可是如果她一直没想过放弃,有为什么要答应曹明旌的求亲呢?唯有这件事让祁章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着手边那封给阿婆和舅母的信件,不知道自己是该现在就拿过去,还是依从姐姐的嘱咐暂时不拿出去,过些时日再说。祁章也明白,这是姐姐不希望劳动刘家舅舅们去寻她。最好是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姐姐已经达到同安,甚至事情了解了。   祁章苦笑,自己和姐姐想法相左这么多次。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依从姐姐的想法,他先瞒着罢,瞒不下去的时候再说罢。他在心中问自己,如果长姐如父亲一般遭遇不幸,他还会是现在这种想法吗?   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想了许久,最后只能得到一个让人失望的结论:他还是会选择向前走,不会将生命中的一切都执着于为已经死去的家人洗冤报仇。祁章伏在床上流泪,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懦夫。长姐是对的,他绝没有那个本事说什么位列三品又或是像他自己想的那样拼什么前程,他只是想平静的过日子罢了。   他在心中嗤笑自己终于承认了,他就是个天大的废物、懦夫!他强打精神,去了正房和往常一样问候外祖母。老安人觉得他有些不太好,祁章也只是说自己大概是去纪家看望姐姐,回来的时候骑马被太阳晒着了。   老安人听说祁霞在纪家很好,也就没有再多问,看看祁章只是有些没精神,也就是让他千万好生休息。   祁章这样辛苦瞒着祁霞出走的消息,长辈们没有怀疑的。可是居然让表妹刘佩看出了些端倪,实在是因为祁霞往常留宿纪家,祁章恨不能天天跑到纪家去。可是这一次,他一反常态的要么去铺子上帮忙,要么只是出去跑马,也不见纪五郎来寻他。刘佩暗自猜想表姐要么是在纪家出了什么事情,要么是祁章自己出了什么事情却不敢说出来。   可是就算看出来了,自己要不要去问一问呢?刘佩也陷入了两难之中,按理说自己关心一下表兄兼未婚夫也没什么,这几年都是这个样子。可是要是祁章想说他早就自己说了,现在显然是他根本不想提,自己去问,会不会让他觉得多事呢。   刘佩从不肯做讨人嫌的事情,在对待祁霞、祁章的问题上更是如此。连祁霞都对她说过,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可是刘佩却觉得自己习惯了。她不去讨人嫌,全家上下不都很喜欢她吗?既然如此,小心翼翼一些,就算是为了全家高兴,也值得了。   于是她也没有去问,只是暗地里更关心了表哥一些。刘佩的关心对于祁章来说算是心到神知,他也看出了表妹的疑惑,虽然很高兴刘佩的敏锐,但是这件事情他还是不会对刘佩讲的。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将来就算是阿婆舅舅发怒,也是他一人承担就是了,这点担待祁章还是有的。   就这样阴差阳错,等到刘家这边发现大娘在纪家住得太久,叫来祁章询问的时候,距离祁霞离家已经过了十几天。   这期间,纪挚忙着担忧祁霞等着她的来信、空闲的时候还要训练父亲交给自己的人手;刘家大舅刘良已经带着商队又一次去西南行商;程家正忙着在全新化给程菱找婆家,搅合的蒋氏与程盈也跟着操心;草原上的曹铭以及吴琼蔡歆碰在了一起,同时找到了北狄汗帐所在。   而祁霞,此刻已经结束了运河的航程,准备由陆路前往阔别数载的家乡同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终于结束了_(:з」∠)_ ☆、抵达   祁章在家里被骂个狗血淋头,又冒着挨打的风险尽力劝服长辈们接受姐姐回同安这个现实的时候。祁霞正带着崔捷在运河渡口下船,原想着要租两匹马再走。没想到,田大有真的就在渡口驾车等着她的到来。   “田叔您!”祁霞一脸动容的看着他。田大有只是憨笑,但是眼圈通红的看着祁霞道:“真是没想到,还有一天能看见大娘回来。”又看到了崔捷,问道:“这位是?”   祁霞赶紧擦擦眼睛介绍:“这是崔捷,纪家大娘借给我的人。她担心我路上不安全,说什么都让我带上崔捷。”   崔捷上前一步,低头道:“在下崔捷,奉我家大娘之命扈从朝云娘子。您就称呼我一声崔娘子或是阿崔都可以。”   田大有听说是纪家派出来的人,难免打量了一番,这个崔捷不能说貌不出众,但是长得太英气。他家大娘穿着男装还容易被人认出是女儿身,这一位身着男装就和市井里的小郎君无甚区别了。他看着祁霞一脸的倦容,也再顾不得崔捷如何,赶紧就让两个人都上车,他亲自驾车,带着她们回家。   祁霞就问是否马上回同安,田大有却道,先去池庄。祁霞乍一听这个地名,如遭雷击,“池庄”!她一直将这个地方埋在心底,已经许久不敢想起。   看着她不言语,崔捷低声问道:“大娘,有什么不对吗?”祁霞又一次擦了擦眼睛,哑声道:“我父母、祖父母的墓都是在池庄。”   崔捷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地方的特殊性,她也沉默下来不去看祁霞。过了好一会,才听祁霞声音恢复正常,对她说道:“阿捷,我说了你还比我大两岁,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阿真也对我说过,她对你也是如对姐姐一般的。”   “……好的。恭敬不如从命,”崔捷眼神看向祁霞,叫道:“朝云。”祁霞就对着她笑了,崔捷一贯冷然,也很少有人看着她的眼睛对她笑。对着这样的情况,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问题已经被人说过多少次了,可她也改变不了自己这个毛病。   田大有一路驾车去了池庄,他倒不是想着祁霞去拜祭家人,而是这几年他略有积蓄之后,就将当年祁家在池庄的小田庄买了回来,权做落脚之地,并且庄子上还有人能照顾祁霞一二,否则他一个大男人,很多有些事情也不好帮忙处理。   崔捷让祁霞靠在自己身上,眼看着祁霞都要睡着了。她在心中默默计算,间或撩起帘子向外看,马车走的不算慢,不过崔捷还是将沿途路线记得清清楚楚。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的速度降了下来。她就知道这是到地方了,轻轻地将祁霞拍醒,让她清醒起来。   没等田大有出声,祁霞就自己从马车里出来了,后面跟着崔捷。看她们都下了车,田大有就道:“快进来,还记得这里吗?”   祁霞环视四周,叹道:“家里以前的那个小庄子,我还记得祖父在日,说过想要把庄子扩建的。谁知道……没来得及。”   当年事发突然,祁家为了救祁祥,家中的生意贱卖不说,后来祁霞的母亲芳娘连这个庄子也卖了出去。她看向田大有问道:“您将这里又买回来了?”   田大有点点头,将她们引入庄中,迎面就看见了一个女人快步走了过来。这个女人应该在三十岁左右,怎么说呢,祁霞觉得风韵犹存四个字算是恰如其分。她身着绿裙,不但没有显着老,反而还衬的她皮肤白皙,显着年轻了些。   祁霞不知道哪来的这样一位人物,只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田叔。田大有挠挠头,大声道:“你怎么来了,我不说了么让你待在自己房里就成。”   语气听着却颇有些中气不足似的,这下连崔捷的目光都扫了过来,暗地中打量着两个人。祁霞看着这个女人,突然福灵心至,笑道:“这是婶婶吗?田叔成家了?!”   也不怪她惊讶,自打祁霞记事开始,祁家就曾经给田大有说过媒,可是都叫他给拒了。后来祁霞偷听到父亲和祖母说田叔在家乡曾经订过亲,可是女方不在了。那之后,祁家再也没有人说过田大有的亲事。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田叔居然想开了!祁霞很高兴,不过对面的女人更高兴。她马上就过来说道:“你就是祁家大娘,对吗?我听你田叔说起过好多次了,还有阿章,”她看着崔捷,笑道:“哎呀,也是英俊儿郎。”   田大有无奈道:“你胡说什么,连眼神都不好使了么?人家是位小娘子,不过是为了出行方便这才做的男装打扮。”又转而对祁霞道:“她也不是你田婶,我们没什么关系。她姓秦,你叫她秦娘子就行了。”   那个女人连连向崔捷道歉,崔捷并不在意。而祁霞是觉得这一趟回来,真是开了眼界。她田叔这样的人,庄子上有个女人,明显不是仆人不说,但是又非要说没什么关系……可就这样这位秦娘子对田叔还是那么热情。真是厉害啊我的田叔,祁霞只能这么想。   田大有似乎想要解释,可是看看明显不是时候,只能在旁边道:“大娘和崔小娘子今天才下船,又坐了这么久的车。赶紧去歇歇罢,有事咱们一会再说。”那个女人也道自己让人准备了洗漱的东西,让两个孩子都歇一歇。   还让田大有去盯着点厨下,说着又送她们去住处。祁霞住的地方还是她小时候常住的屋子,秦娘子说这庄子的上一任买主也没有大改这里的布置,因而还是当年的模样。原来祁家老人和祁郎君夫妇住的地方,田大有都不肯动,也还是维持原状。   祁霞看着屋子,抖着嗓子说道:“还请秦娘子替我谢谢田叔……谢谢他。”   秦姓女人答应了,又说当时以为的是姐弟一同回来,当然给小郎君也留了卧房。要带崔捷去看看,不过崔捷看这间房旁边还有一个小暖阁,就道自己睡在暖阁就可以。她态度坚决,祁霞看着足够两个人睡得床,也就随她去了。   等到沐浴的时候,秦娘子亲自给祁霞拿来了换洗衣服。祁霞一看全部都是新做的,她有些过意不去,笑言自己也不是千金小姐,不必如此的。秦娘子却道在田大有眼里,祁霞怕是比什么千金贵重多了。   还说了自己也知道当年祁家的事情,让祁霞放宽心。如今人回家了,都会好起来的。这几年田大有联络了不少人,也必定会为祁郎君讨个公道。   话说的非常暖人心,祁霞默默的听着,泡在水里晕乎乎的,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您和我田叔到底是?”   秦娘子笑答:“你田叔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说了这一句,祁霞也没有再问。沐浴换了新衣服,崔捷也是如此。   二人又在房内歇了一会,才出了房间。祁霞带着崔捷在庄子上四处走,果然如秦娘子所言,这庄子上和祁霞记忆中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个庄子虽然不算大,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论起位置和庄子附近的景致都是不错的。祁霞笑道纪挚不在,否则她也一定会喜欢这里。听她提到了纪挚,崔捷才问道:“朝云,我们是否晚上就写信给大娘?”   祁霞想想道:“上次写信还是在宁集县停船的时候,是吧?”崔捷点头,祁霞就又道:“还要问一问田叔同安的药材行在哪里,请他们送信,总要明后天才能将信送出去。”   “那到不必,临走的时候大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报个平安给她。她也好将消息告诉祁小郎君,因此信件可以直接走驿站,上次咱们那封信,也是走的驿站而非民信一路。”崔捷告诉祁霞她已经将沿途路线记得清清楚楚,运河渡口附近就有驿站,倘若去那个不方便,也可以等过两日到同安城中看看。   祁霞这才知道,自己写信是可以通过驿站送回去的,只能说是多亏了纪挚。崔捷却道,既然相交为友,能够帮忙的时候,岂会袖手旁观呢。祁霞也深以为然,只道他日纪挚需要她,竭力相报就是了。   她们将整个庄子走过一遍,就像在祁霞幼年美梦里走过一遭。她一路给崔捷讲起了自己幼年在庄子上四处乱跑的情景,像做梦一样的时光,小孩子们打打闹闹,父母照看着幼弟,祖父母笑着看他们。当时一家人齐齐整整、阖家平安,而今旧地重游,却只有一个女孩子和她的友人。世间万事的变迁,谁能想得到呢。   祁霞还未从过去的回忆中醒来,就听崔捷低声道,秦娘子在前面。祁霞打起精神询问何事,就听秦娘子告诉祁霞,樊先生来了。   崔捷不知晓情况,她只是听命于纪挚来护送祁霞,因此万事不多言,只是站在一旁听人说话而已。祁霞却马上跟着秦娘子去了前院正房,要见一见这个樊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求解除单机状态 ☆、会面   双方一照面,祁霞还没有说话,房内和田大有对面而站的那个男人就过来深深一揖。祁霞没有避开,她瞬间明了这个人恐怕就是那位樊先生。   这个男人无甚出众的地方,身量平平、长相平平,扔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类型。可是他抬起头的时候,祁霞看见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而且看人的时候透着诚恳,并不像是一个人酒色财气、五毒俱全的恶幕僚。   祁霞并不怯场,直接问道:“阁下就是樊先生罢?”   男子点点头,坦然道:“正是,在下樊路樊必成。”祁霞对他行了一礼,谢他前来。樊路却避开这一礼道自己无颜受礼,今日前来只望赎罪而已。   几个人纷纷落座,气氛有些凝滞。田大有左右看看,只能先开口道:“樊先生已经在附近住了几日,就为了见大娘一面吧?”   樊路默默点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始。踌躇再三,还是对祁霞道:“今日本该为大娘接风,然而在下还是不请自来。大娘若是想问什么,尽可开口。”   祁霞慢道:“樊先生太客气了。”她看着这位曾经是罗才幕僚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如此的帮她,难道只是因为认为自己该赎罪吗?祁霞从来不肯相信突然的善意,另一个人证钱某乃是受过父亲的恩情。那么这个樊路,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他的话真的可以相信吗?如果让他上堂作证,他会怎么说呢?   看祁霞不肯再多说什么,田大有似乎有些尴尬,毕竟人是他找到的。不过樊路却坦然自若的起身道:“既如此,在下先告辞了。”田大有也没有挽留,直接将人送出了门。   田大有觉得有有些抱歉:“大娘一路风尘仆仆也是累了,有话等今日过后再说正好。劳动你今天特意来一趟。”   樊路一脸淡然:“我明白的,田郎也不必如此。待小祁娘子休息几日,我在过来。”停了一下道:“总要将那些事情告诉给她知道的。”   目送樊路的祁霞也起身,招呼崔捷道:“你也应该饿了?一起用饭去吧。”崔捷虽然奇怪祁霞的态度,然而还是决定不去插嘴。秦娘子听说祁霞问是否可以用饭了,赶紧叫人摆饭,又叫田大有也一道出来。   原想的给祁霞接风因为樊路的到访而蒙上了一层阴影,祁霞在这里倒是秉承了“食不言”的规矩。好容易用过饭,田大有看看祁霞和崔捷都是一脸困倦,也就没有说起樊路的事情。   回到房间祁霞就坐在椅子上,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直到她感觉到崔捷在看她。她这才起身,赶紧说道:“我给你找些书来看吧,打发时间。”   崔捷连连摆手表示不需要,她思量再三,看着祁霞的样子还是开口道:“那位樊先生和你家的冤案有关?”   祁霞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就把樊先生曾经是当事知府罗才幕僚的事情说了出来。崔捷马上就知道祁霞在担忧什么事情,她想劝劝她,也知道该从哪下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祁霞就看着她在地上转圈,一肚子的烦闷也被转没了,只能笑道:“你不晕啊。”   崔捷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话说出来,她干脆的对祁霞说:“我知道你担心那个樊先生是另有图谋或者不安好心,但是说不定是你想太多了。”   “……我只是,”祁霞想要说自己的种种担忧都是有理由的:“我只是不想横生枝节了。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企图呢?斩草除根?”   崔捷算是看明白了,祁霞不是个糊涂人。可是现在人在局中,也难免有些瞻前顾后、小心太过,她无奈的说:“咱们两个一起想想,如今有什么能让他图谋的呢?你刚才也说了,那个罗知府回京做官了,而这个樊先生几年前就不做幕僚了。”   这些祁霞一听就明白,但是她心里就是很忐忑,不敢轻易的将信任交出去。尽管田叔都信了他,但是她还是害怕。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崔捷又道:“这世上的人,总归是有有良知的人。仔细算算时间,当时樊先生不做幕僚,正是你家冤案发生之后,许是他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妥当,但是当时又没有办法,于是等到了现在才来找你。”   崔捷不愧是纪掣特地留给妹妹的人,她说的这些事情虽不是全中,可也有□□分还原事情原貌了。祁霞听她说完,也觉得很有道理。何况,她也不愿意去怀疑为自家奔波多年的田叔会让一个包藏祸心的人来参与祁家洗冤这件事。   看着祁霞的面色恢复正常,情绪也平静下来,崔捷就道:“你也早点休息吧,路上也休息的不好,累的不清呢。”祁霞虽然体质不错,平日里又练武,可终究不如崔捷扛得住颠簸。心事暂且放下,祁霞马上觉得自己立刻就能入睡,果然一躺下就神游去了。   她们二人各自睡去,田大有和秦娘子却坐在大厅中说话。主要是秦娘子劝他不要太着急,她见了祁霞一面就知道那是个有主意的人,如何对待樊先生,人家心里必定是清楚的。只是孩子刚刚回来,田大有就把直接涉及当年祁祥之死的人给弄到了眼前,这也有点太急了些。   秦娘子道:“樊先生就这么直通通的到家里来,你让大娘怎么想?樊先生再如何的想要把这件憾事给弥补了,也只能给祁郎君洗冤,收拾了皮家那帮子人。祁家前前后后搭进去的人命却怎么也回不来了。”   “唉,我没有你心细。早知道我该拦着不让樊先生今日过来的。”田大有也很懊恼,听秦娘子这么一说他才觉得自己太操切了,这些年都等了也不差再多一日。   “不过,今天这样也是有好处的。”秦娘子见不得田大有垂头丧气的样子,安慰他道:“樊先生今天也算是将态度表明了,就是希望赎罪。过两日,大娘全都知道了以后,想来也不会太怪罪樊先生了。”   田大有也只能安慰自己和秦娘子一样往好处想,祁霞当时年少,很多事情不清楚。可是田大有却知道,樊路在祁祥之死这件事情里究竟掺和了多少。甚至可以说,事情是从他开始的也不为过。   秦娘子看着田大有反而更加的满面愁容,也不再多说,只告诉他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得太多半点用处都没有,反而是自己吓唬自己。就打发他也去睡觉了,田大有本来想走,起身之后却支支吾吾的没有离开。   “少见你这个样子啊。”秦娘子看着田大有那张粗犷的脸做出这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真是惹她发笑:“这是还有话对我说?那就说嘛,直说。”   田大有吭哧吭哧好一会,才说出口:“我就是想说,那个,你也去休息吧。”说完转身就走,都没敢看秦娘子的脸。边走田大有边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句真话都不敢说。   他今天听祁霞那句田婶,反而勾起了他心里的念头。他早就想这几年秦娘子跟着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受委屈,他原本是想说等这件事了解,他就娶秦娘子做婆娘!谁知道,临到关键时候自己居然怂了?!田大有想不明白,我怎么就对着她都没说出口呢!   秦娘子猜到了田大有可能会对她说什么,可是她自嘲的一笑,自己这样的残花败柳,要不是田大有救了她一命,早就河里喂鱼了。虽然听着今天小祁娘子那句田婶叫的她心里一暖,可是在秦娘子内心深处,却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田大有这么踏实、人品好的男人。   两个大人谁也没睡好,反而是祁霞和崔捷这一晚休息的很不错。祁霞早晨醒来,看着窗外的花草树木,不由得想到了新化的家中。她在新化快有五年了,原以为回到家乡会觉得还是家好,可是两下一比,却觉得燕州也早就成了她另一个家乡了。   不知道祁章知道了自己离开没有,阿婆舅舅舅母又会如何担心呢。祁霞远在同安,却还是担心弟弟,怕他劝不好老人家。虽然走前还在纪挚那里没出息的哭了一场,还说了祁章几句,但是终究是骨肉,怎么能不挂怀。   这边祁霞刚刚穿好衣服,却发现崔捷晨练回来了。说起来祁霞猜测过崔捷以前在纪家是纪挚的随扈,毕竟武艺高超又是女孩子,很多事情都会很方便。但是,一路相伴到同安之后,她觉得自己猜测的不太对。崔捷的作息习惯,不太像跟着公府千金的女侍卫,反而像行伍出身。   又或者,祁霞洗漱之后看着崔捷,又或者崔捷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虽然头一次见面她穿的是女装,但是和翠荷翠兰她们完全不同,崔捷的女装更倾向于方便活动。而且她更偏好男装,或者说是戎装风格。平日里起居都严格按照时辰来,而侍卫是要随着主人来的。   纪挚将人交给祁霞的时候,只说是纪府侍卫。然而祁霞与纪挚相交几年,可从未见过她。是纪掣到来之后,崔捷才到的新化纪府。祁霞心道崔捷的出身,恐怕也大有文章。不过她无心追究,毕竟最要紧的是,祁霞今天打算去见樊路,自己带着崔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求解除单机状态_(:з」∠)_ ☆、私聊   田大有听说祁霞要去找樊路,马上就说自己可以带她去。被祁霞谢绝了,祁霞知道田叔的意思,但是她希望自己能面对面的和樊路谈谈,不受任何其他因素影响。   于是在祁霞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和樊先生发生冲突,崔捷也道自己会看着他们的情况下,田大有只有告诉了祁霞樊路的住处。   用过早饭,祁霞就和崔捷一起出门了。樊路住的地方离庄子不算远,甚至严格来说,他的住处是和这个田庄紧挨着的。   樊路的这个院子虽不算大,然而看着也是精致齐整。祁霞在外面一报名,小书童就赶紧给祁霞让了进去,殷勤的说主人一早就在等着小祁娘子了。   听见这话祁霞和崔捷默默地对视一眼,就跟着小书童进了樊家的书房。樊路的书房布置的颇为雅致,至少比新化刘家的书房雅致多了。祁霞暗地里用眼神扫视一周,樊路的书房算是非典型的文人书房了,四周满是书籍倒不奇怪。然而祁霞稍稍看了一眼,居然还有相当多的账册。士人自矜身份,肯自己动手处置账册,看来这位樊先生似乎真的不太在乎旁人怎么看待。   樊路就在书房内等待客人的到来,祁霞和崔捷一进来,他就站起来让她们坐下。等小书童端茶上来,有主动退下之后。樊路对祁霞说道:“祁小娘子便是今日不来,在下也会在近几日和你见面的。”   “是想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告诉我吗?”祁霞说道:“我所有知道的情况都是听母亲和田叔当年略略的说过一些,至于家里,当时已经是一团乱了。顾不上我们姐弟。”   樊路却没有直接告诉祁霞,反而问道:“说起小郎君,为何他没有来呢?如果在下所知不假的话,令弟也该十几岁了吧?”   祁霞笑道:“此事并非毫无风险,祁家总要留一条血脉。如我家的官司,我为后人,虽然是女儿身,然而也可以为父上告。我说的没错吧,樊先生。”   “正是,”樊路叹道:“田郎所言不虚,大娘的确很有主见。我会把所知全部告诉大娘,但是因为我本人在里面曾经是一个非常不光彩的角色,还希望大娘无论多么气愤,都听我把话说完。”   祁霞答应下来,崔捷坐在她旁边,两个人一起听樊路从第一次听说祁家开始讲起.   樊路首先问祁霞道:“大娘是知道家中所藏那块汉瓦的事情的吧?”看祁霞点头称是,他叹道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说起来这些事情都是这块汉瓦引出来的。”   “当年罗知府上任同安,其中多赖他的叔父罗器大将军之力。罗才此人人才平平,然而因为自幼丧父,由叔父养大,因而对罗大将军真是孝顺有加。说道罗器大将军,平生也没有旁的爱好,只是喜欢收藏秦汉瓦当。你们也知道,同安地处南方,秦汉瓦当本身就少见。”   樊路看着祁霞,眼神中流露出挣扎的情绪:“那年正好是罗大将军寿辰,罗知府为了给叔父寻合适的寿礼,搞得自己焦头烂额。然而实际上为他去寻找寿礼的人,就是在下。而去祁家,与祁郎谈起汉瓦之事,最后引荐祁老丈给府君的人,还是在下。”   他终于把自己在此事中充当的角色说了出来,却见祁霞只是用力握紧了扶手,脸色没有什么表情。樊路心中暗暗点头,继续道:“当时我被府君差遣,在同安和临近府县各处寻找,就是希望能够找到大将军喜欢的瓦当。可是许久没有消息,正准备劝说府君换成本地特产。就在这个时候,同安城中流传起了王记制糖坊祁家,有一块祖传的汉瓦。”   祁霞在这里,忍不住语气嘲讽说道:“然后,你一过去,我父祖就把祖传的东西给了你?”   “我第一次过去的时候,提出想要买下汉瓦。令尊祁祥表现的非常为难,说是要想一想。”樊路的语气还是很平缓,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我原想着,毕竟是人家祖传的东西。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因而并未同罗才说明此事。   没想到直到几天之后,令尊就亲自来寻我,请我到祁家的铺子去,我在那里见到了祁老丈。他听说是府君在寻找送给罗大将军的寿礼,就说汉瓦是祖传旧物,可物是死物,倘若能够献与大将军,也算是宝马配英雄了。”   听到这里,祁霞猛地问道:“是我祖父带着我父亲,主动将东西送出去的?!”樊路无声点头,而祁霞觉得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这和她母亲告诉她的不一样啊。在她母亲王芳娘的口中,是罗才带着狗腿子幕僚想尽办法巧取豪夺才抢走了祁家的瓦当!   难道是祖父和父亲想要搭上地方官,这才将瓦当送出去作为阶梯?然而如果是这样,最后又是怎么变成母亲所说的“污蔑祁家调换了赝品”?她满心都是疑问,抬眼却见到了樊路平静的脸,让她瞬间想起了刚才的保证,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请樊路继续往下讲。   樊路继续道:“当时我也曾经找人来看过那块汉瓦,确定了是汉瓦当才将令祖令尊引荐给了知府。是祁老丈当面将汉瓦献上的,当时罗才便大大的夸奖了祁家一番,之后一段时间很多方面也行了些方便。   直到将瓦当送往京城。之后的事情想必大娘也都知道了,倘若还有哪里有疑惑,不妨说出来。”   “……小女想请问先生,”祁霞直直的盯着樊路:“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母亲告诉我的是父亲因为拒绝将汉瓦交给罗知府,这才结怨。后来汉瓦赝品事发,父亲冤死在牢中。可我听先生方才所说的却有出入,实情如何,我想请先生直言。”   “令堂……激愤之下,这么说无可厚非。”樊路叹气,看着祁霞有些怜悯:“令尊祁郎,并非死在狱中,而是在秘密过堂的时候,被当堂打死。”   祁霞从椅子上站起来,抖着声音问道:“你说,我父亲不是在牢中因为被冤枉而病死?是、是被打死的!”尾音已经无法自控的拔高了,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旁边的崔捷将她扶坐在了椅子上。   “正是。当年事发,罗知府勃然大怒,命人去抓令尊入牢。令祖父来找我,我让老人家想办法查一查是谁可能在寿礼上做手脚。结果还没查清楚,罗才就急着过堂审讯,令尊当时也还是年轻气盛,在堂上两句话不合便直言罗才收下祁家的汉瓦,也不过是既想当□□、又要立牌坊,强取豪夺、强抢民物而已。   于是,当堂行刑,令尊惨死。至于令尊的种种罪名如行骗、造假等等,都是后来按上去的。实际上,祁郎君的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一桩糊涂案。”   崔捷看着祁霞还是有些失措,便插言问道:“那么,当时先生你在做什么呢?”   樊路自失的一笑:“我?我当时还在等着祁老丈的结果,就要从长计议,谁知道……府君急着给大将军消气,罗大将军的书信中,将府君骂的狗血淋头,又说显见是有人糊弄他,这种人实在该死,这个……   再后来,因为此事我一直于心有愧,索性不做幕僚了。”   “先生不必如此自苦。照此说,无非是我家也想要交好知府,谁知道阴差阳错而出了这一桩惨剧。”她勉强笑着对樊路说道:“那么先生与我田叔见面之后,这几年又查到了些什么呢?田叔曾告诉我他找到了人证,又是什么人证呢。东西是祖父主动献上的,出了问题知府迁怒于祁家,呵呵,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樊路看了看祁霞,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道:“我和田郎这几年所查到的,就是的确有人更换了当时作为寿礼的汉瓦。而且主使人和经手人,我们也找到了。”   这算是今日祁霞听见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她询问的看着樊路,听他道:“当年祁老丈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摸着了边,查到了和皮家有关。只是……老人家后来悲伤过度,一病不起。这事情就落在了田郎的身上。   后来我和田郎见面,又找到了钱优,这才知道了些许内情。钱优,大娘也听说过吧?”   祁霞知道,就是田大有对她说的那个姓钱的证人。樊路看祁霞知道这个人,接着道:“见到钱优之后,这才知道皮家和皮健在这里面的事情,后来又找到了皮家当年在知府府中那个小吏,几次三番明察暗访,连哄带吓才让他说出来,当年都干了什么!”   连崔捷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这过程真够曲折的,而且这个皮家怕就是幕后的黑手。樊路说起这个也义愤起来:“那个皮家的小子皮健,为了当年与你父不合,两家生意又是同行。同行是冤家啊,一点芥蒂越结越大,皮家那里就把你家当成了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朝云小姐姐现在的心情就是:这和原来我妈说的不一样啊! ☆、谈话   “我们后来和那个小吏谈过以后才知道,早在同安城中传出祁家祖传的瓦片的确是汉瓦的时候,就已经被皮家盯上了,后来消息在同安城中疯传,这里面也有皮家的功劳。   因为皮健在罗才就任同安知府以后,就勾连上了当时知府衙门里的仆役管事,听说了罗才要寻汉瓦当给罗大将军做寿礼。”樊路喝了口茶:“皮健就把这些事情连起来,当时就打好了算盘想要坑祁家一次。   最后罗大将军在京中失了脸面,罗知府迁怒祁家。根本没有细查,让他们逃了一劫不说,还害了你父亲。唉!”   祁霞直到今天才知道了原委,原来自家所有的悲剧起源不过由是两个少年的交恶起头,在经过两家的生意冲突,最后变成了一方心怀恶意,而祁家家破人亡。是啊,她想到了曾经听过的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呢。   “人心难测。”崔捷在旁的一句话,让祁霞和樊路心有戚戚。   三个人在书房里对坐许久,祁霞才站起来告辞。樊路将祁霞和崔捷送出门,对祁霞说道:“明日我就会去将钱优找来,请大娘回去告诉田郎,明日一道过来吧。”   崔捷陪着祁霞走回田庄,一路上祁霞只是低头走路,半个字也不肯多说。夏日的小村庄,满目绿色,可却没有一点让祁霞觉得清凉爽快,反而觉得绿的让人心烦。   她满心都是今天樊路所说的“真相”,她虽然想好了回去问田大有,但是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九分,实在是当年母亲告诉她那些事情的时候,神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而且家中出事的时候,她跟在祖母身边,零零落落听过祖母说起过一些,而今倒是印证了。   一回到庄子上,祁霞和田大有谈完之后就去了小溪旁边的树下。她靠在那里,觉得自己家这到底算是什么呢?俗话说得好富不与官争,显见这是祁家巴结知府罗才,结果落下了这桩祸事。原本事出在自己家里,可是由不得祁霞不去想,如果祖父没有觉得将汉瓦送上,是不是能免了这一桩祸事。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事后诸葛亮,祁霞自嘲,自己这样不过是庸人自扰,徒增烦恼而已。   等到崔捷回来,见到的就是恢复正常的祁霞了。为了不打扰她,崔捷自己绕着小庄子走了一遍,几乎将周围所有的住户都粗略的看过一次。回来的时候又向秦娘子要了笔墨给纪挚写了书信,告知如今的进展。想到所谓的进展,崔捷也觉得如今祁家这桩案子有些难办了。   如果不是祁霞在晚上入睡之前闲来无事的问起,崔捷是不会主动说的。可是朋友既然问了,她也不会假装不知道。她对祁霞答道:“我曾经也看过些刑部旧档,你家这桩案子有些不好办了。当初想的是能够坐定是罗才强取豪夺,皮家助纣为虐。   可是现在看来却正好相反,罗才虽然算是居官不谨,可是主要却是皮家在后面下黑手。这样,如果想要坐实皮家,就需要足够的人证物证,如今只有樊先生是不够的,而且也不好再扯到罗才身上。”   这些祁霞也想到了些,可是她对朝廷什么样,终究没有太深的理解,就问道:“是因为会牵扯到罗大将军吗?”   “是也不是,”崔捷冷道:“朝云,你不了解如今朝廷这些官员,如果牵扯太广,追究罗才必定牵出罗大将军,而说到罗大将军当初颜面扫地,又会扯出夏国公。紧接着所有的人都会想起为什么夏国公和大将军不合。   衮衮诸公,恐怕没一个人愿意因为一个在他们看来无足轻重的事情,把当年的一些旧事又翻起来。现在,各方都只是想维持现状罢了,任何会影响局面的人和事,都会被压下去。”   祁霞从榻上坐起,疑惑道:“就因为我家的案子可能牵涉到了他们,这案子就会被压下去?在没有昭雪的一天?”她看着崔捷点头,心里一片冰凉。   崔捷看着她的样子,咬咬牙道:“而且,就算到时候你决口不提知府罗才如何得到汉瓦,又是怎么严刑将你父拷问致死,只说皮家,你知道皮健会被判什么刑罚吗?”   祁霞摇头,她还没有想过这个,她犹豫道:“大抵能够为我父亲偿命”   “……最多判姓皮的徒三年,”崔捷长叹一声:“这还是人证物证绝对可以确认是皮健指使的情况下。”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谁知道他们的证据够不够呢。   外面圆月高悬,室内一片寂静,崔捷觉得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她有些心惊,小声叫了几声朝云,才听到祁霞闷闷的嗯了一声。   崔捷从来没有过如此无所适从的时候,她起身过去坐到了祁霞身边揽住了她,发现她在哭:“朝云?别哭啊。”   祁霞不管不顾的反过来搂住了崔捷哭了一场,听在崔捷耳中,寂静的夜里呜咽压抑的哭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好学着某个人安慰妹妹的时候,慢慢的拍着祁霞的后背,一边说朝云哭出来就会好的、哭出来就会好了。   最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祁霞,第二天看着崔捷的黑眼圈的时候,心中真是无限的愧疚。崔捷却不以为意,反而对祁霞更亲近了些。从来都是祁霞照顾别人,而现在崔捷似乎进入了姐姐这样的角色开始照顾她。   如果让祁霞自己来说,那就是做妹妹的感觉挺好的。祁霞的情绪好了很多,从决定回到同安到现在,她也觉得自己要失控了。而今彻底的哭过一场之后,她心里反而舒服多了。   于是在和田大有一起去见钱优之后,祁霞直接对樊路问道:“樊先生,如今我们手中的证据,能够给皮健定罪吗?”   在得到了樊路的肯定之后,她又问道:“那么会是怎样的刑罚呢?”她得到了和崔捷所说差不多的结论,大抵会是徒刑。   这个结果,祁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她还是不死心的问道:“他的所作所为造成了我父亲的惨死,我知道一旦涉及罗知府会很麻烦。但是只涉及皮健,不能让他被处罚的更重了吗?”   樊路知道作为女儿的祁霞会希望皮健被判什么样的刑罚,但是他还是直言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处死他。还不包括,时隔几年之后,就算在证据面前,皮健也极有可能推诿责任。我们能做的就是可以洗清祁郎并没有造赝品作假的罪名。”   在场的几个成年人担心的看着祁霞,然而祁霞的反应非常冷静,她只是点点头,似乎默认了这样的结果。   于是在樊路的建议下,决定等田大有和他与那个皮家小吏再见一次面以后,就带着状子去衙门,状告皮健。而诉状要怎么写,还需要樊路多一些心思。   回去的时候,田大有非常高兴的对祁霞道:“冤有头债有主,咱们终于可以收拾皮健给大郎报仇了!”祁霞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父亲而非弟弟。   祁霞看着田叔脸上的水渍,也附和道:“是啊,终于可以有个了结。”   可是,这真的能算是了结吗?祁霞爬上了房顶,默默问自己,她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结果就是这样的话,她真的可以接受吗?仅仅为父亲洗刷了罪名,然而害死他的最大责任人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最多也只是受几年的徒刑,然后又一次可以回家过日子?!   不、祁霞觉得她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可是如果她不想按照他们的办法走下去,她可以做些什么呢?祁霞想着办法,觉得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转头一看果然是崔捷。   坐在她身边的崔捷没有问她今日见面结果如何,而是对祁霞说起了她看秦娘子今日做的杏花糕和芋蓉糕。听平时惜言如金的崔捷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起点心的事情,祁霞觉得自己哭笑不得。   毕竟这太奇怪,崔捷的生活严整的近乎苛刻,看她和任何一个普通女孩子一样说起这些家务事,唠叨的主题还是点心,天知道崔捷好像从来不吃甜点心。这实在是让人觉得太违和了,感觉就像是看着纪挚有一天变成了程菱那样的女孩一样,惊悚而不着调的场景。   崔捷看着她的笑容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提议她们一起从房顶下去,祁霞就道:“明日陪我去一趟同安城好不好?崔姐姐~”   一声崔姐姐叫的崔捷发抖,只能连连说好,甚至都没有问祁霞怎么突然想起去同安城。   晚饭的时候,祁霞对田大有说到了她明日想要出门走走,田大有全当她被最近的事情搅的太郁闷想要出门散心,还问用不用马。祁霞却道自己驾着小马车就行了。   等到用过晚饭,崔捷忽然想起问一声为什么要去同安城,祁霞只是淡淡的说想要回自己曾经的家去看一看。怕又一次触到祁霞的伤心事,崔捷只是保证自己明天陪着她同去,就选择了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求留言求收藏 求解除单机状态 ☆、杀意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祁霞看着曾经的自己家,发觉和记忆当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个院子如今似乎被分割的七零八落,住了不认识的人家。   旁边有人来来回回的出入,他们看着祁霞满脸陌生。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得她,祁霞所熟悉的一切,全部不在了。   她在宅子外面绕了很久,崔捷一直跟在后面陪着她。祁霞最后站在旧时自己常常偷爬的树下,仰着头看了许久。才离开这里,去了当年祁家的铺子。   今天的铺子上却显得很热闹,似乎伙计们都在忙。崔捷就拦住了一位老人问道:“晚辈请教老丈,这家铺子这是做什么?如此热闹。”   老人一听崔捷的口音就笑了:“小郎君是外地人吧。这是咱们同安皮家的大郎要过寿了,铺子上准备着到正日子施糖施药呢。”   祁霞一听,立刻凑了过来欠身道:“老丈说的皮家可是做制糖坊的皮家?”   老人连连点头,又打量了祁霞一下:“这位小娘子是咱们同安人吧?正是那个皮家,将要做寿的就是皮健啊。”   崔捷赶紧向老丈道谢,转身过来看着祁霞,给她吓了一跳:祁霞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那个铺子,眼神里似乎在淬火。看着祁霞往前走了两步,崔捷赶紧给她拽到了身边一把拖走。   “不管你想要干什么都不能现在、此时此刻去做!”崔捷压着嗓子告诫祁霞,死死地把她扣在身边。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带到了僻静的地方,这才放开手。   “他过寿!”祁霞完全失控了,她整个人气得发抖:“我的父亲年纪轻轻就被他害死!而今天他却可以过寿?”她在原地像困兽一样自语“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崔捷看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按住了祁霞的肩膀,盯着她语气平缓的问:“你说什么?”   祁霞不避不闪的和她对视:“我说我要杀了他,”语气已然平静下来“就算是我去告他,他最多被判个流放,而且我们还得避开罗才那一段。这个官司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根本就不是有人证、有物证就行了的。”   “你是想杀死皮健之后,直接把这个案子变成杀人案捅到官府去?”   崔捷有点明白了:“那你自己怎么办?虽说我们证据确凿,只要知府不徇私,绝对可以确定这是为父报仇。可是青天白日的杀人,此案必定会震动一方。到那个时候如何判决恐怕要看朝廷的意思。   朝云,这样很有风险。你想清楚了?”   祁霞只道:“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崔捷默然,正常判刑最多让犯人流放。这个结果,作为女儿的确很难接受。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问:“需要我做什么?另外,你不打算告诉田叔他们?”   “当然不能说,他们一定不会让我这么干。只会让我先经过官府再说,难道等着人家判了流放,我再去报复?啧。”祁霞嗤笑:“到了这个地步,我动手最好,索性搞成大案。让上上下下的人都擦亮眼看一看!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你……”看她心意已定,崔捷也转而问道:“那我呢。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祁霞看着崔捷:“你参与进来,会不会拖累你甚至是阿真?”   “这个时候就别想那么多了,大娘若知晓,也不会就放任你一个人。”崔捷摇头:“不说这些,你只告诉我,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我也好做准备,免得误事。方才人家也说了,几日之后就是那人的寿辰。”   看着崔捷再三表示一定要帮忙的祁霞心中感动,毕竟崔捷是阿真强烈要求才与她同行的。而今面对这种情况,还能够坚定的帮助她。这就是对她的情分了,这份感情祁霞自会刻在心里。   整个中午二人就在同安城一家酒楼的包厢里,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一遍。最后崔捷问道:“据说御史曹鲲就在同安城中,我们要不要……”   祁霞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摇头拒绝了这个想法:“这样不好,明旌与我只是口头约定婚事。他家中未必知晓的多清楚,现在就去寻曹御史,这不合适。”   “……”崔捷也觉得自己想岔了:“你说得对。曹御史为人正直,我们贸然去找他,反倒多此一举。”   二人商议得当,离开酒楼返回庄子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日落时分。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通红一片,就像那一片天着了火。   崔捷看着这一场晚霞,突然开口问道:“你名霞,小字朝云。难道也是出现了晚霞?”   “不是,我生在早上。祖父看见了朝霞,就为我取名霞。朝云是我小舅父后来取的。”祁霞也望着远处的通红的云彩:“当年长辈们都笑言,女孩子像云霞一样美丽到可以,千万不要性烈如火。”   崔捷看了看祁霞却低声道,如今你终究要像终究将要像烈火一般,把你的仇人烧成灰。   也不知道这话祁霞听到没有,直到回到庄子上,二人再未开口。   用过晚饭,田大有以为祁霞今日进城想起了以前种种心中郁结。他便道:“大娘和崔娘子也忙了一天,早些休息罢。”   祁霞却道:“田叔且慢,我还有事想要请教田叔。”   “大娘问就是了,说什么请呢。”田大有没有走,秦娘子也顺势留了下来。   “我就是想知道,那个皮家小吏我虽未见过,可是他既然姓皮,又怎么肯出面帮我们呢?”   说起这个,田大有也要感叹一句天道好轮回。   他对祁霞道:“大娘有所不知。这个小吏原本有儿有女。可自打他掺和了这件事之后没两年,儿女居然都夭折了,到如今膝下尤空,他就觉得是因为自己干了亏心事。   原本我也不清楚这些,可是我送你们去燕州以后的第二年,大郎忌日的时候,他居然偷偷的到坟前祭拜。又絮絮叨叨的说自己此事做的如何败德云云,恰好被我听了个正着!   我原想当即就去找他,却被樊先生拦住了。他说直接上门去问他未必会承认,不如我们多找些证据。又过了些时日,我们连吓带唬,这才把人给制住让他承认了自己干的好事!”   祁霞点点头:“那樊先生有没有说他上了堂会不会改口呢。毕竟这案子现在看来,证据都有些模棱两可。”   “樊先生也是担心这个,所以直到今年才让我去找你。”听到这里,祁霞的眉棱骨跳了一下,不过她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继续听田大有道:“那个小吏叫皮高,说起来还是皮健的远房堂叔。他当年帮皮健做那件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会害人性命。”   田大有看看祁霞没有表情的脸,和崔捷一脸的不以为然,笑着说:“他真的不知道。樊先生说得对,真正作恶的人哪里会因为儿女夭折就去人家坟前祭拜呢。   这两年皮高过得愈发不好,他家娘子常年病着。他不乐意提到皮健,皮健更不乐意看见他。也因此,最后他才能下定决心给咱们作证。也不知道樊先生怎么弄的,他死心塌地的觉着这都是报应、罪孽,他得赎罪。”   “……这就好,”祁霞:“不瞒田叔,我今天进城、唉,心中难过,想到上告的事情,难免有点担心。又想着这些年您辛苦了,恨不得马上就能将这件事情了解。”她突然笑了:“您也好安定下来。”   这话倒是给田大有说的又是欣慰又又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摆手:“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秦娘子这时开腔:“你们也别谢来谢去了,大娘今日和小崔娘子进城想来也累了,不如都早些休息,有事情明天再说,日子还长着呢。”几人这才各自散去。   深夜寂静无声,祁霞躺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温柔的月色此刻在她的眼中显得惨白一片。田叔太信任那个樊先生了,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祁霞心中思量着,现在看来那个樊先生并无恶意,可是祁霞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她不能像信任田叔一样去信任他。   如果我动手了,田叔这边会如何反应,那个樊先生又会如何反应呢?还有崔捷,她陪我千里迢迢的回同安,会不会连累她。白日里热血上头的时候,几乎马上就要手刃皮健,可是到了晚上,情绪平复的时候,祁霞也开始犹豫自己白日里的计划是不是可以实行、是不是正确的。   她这个时候才有一点理解了弟弟祁章,虽然有点可笑:可是不做不错,一旦想要干什么,后续还有许多问题要想要处理。像阿章那样的人,才能少许多烦恼吧。   她在榻上转了几次身,还是无法入睡。脑子里仿佛空白一片,她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朝云,你睡不着吗?”隔壁传来了崔捷清醒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有牵挂呀,要是什么牵挂都没有,反而行动更自如一些。 生则生、死则死,倒是清楚明白 ☆、筹划   “我吵醒你了?”祁霞歉意的说:“我马上就睡,你也好好休息。”   话未说完,崔捷笑道:“我也没睡着啊。”说着翻身起来,走到了塌边坐下。祁霞拉着她一同躺在榻上,室内又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崔捷扭头道:“还是睡不着吧。”祁霞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坐起身靠在了枕头上:“我放弃睡觉了,根本睡不着。”   崔捷就躺在那里低声笑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反而容易烦心对吧?”祁霞只能点点头,承认自己就是在烦心。   “以前我也是这样,想要做的事情到了夜间自己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反而容易改主意。”崔捷微笑着:“还觉得自己是谨慎小心,其实是心意不定想得太多、瞻前顾后,最后什么都做不成。”   “那后来呢?”祁霞靠在那里盯着崔捷问:“后来是怎么改掉这个毛病的。”   崔捷笑出声:“你啊,这怎么能算是毛病呢?顶多是一时的犹疑罢了。要不然这样,你从头到尾想一想你想要做的事情,然后在想想最坏的结果,如果真的可以接受,那就去做。如果不能接受,那就不去做。”   祁霞喃喃道:“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也不要轻谈生死。只是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我怕,”祁霞张了张嘴,终于把自己的恐惧说了出来:“我怕阿章和外婆舅舅们难过,我怕田叔一场辛苦付诸东流,我还怕牵连你。还有……”还有曹铭,祁霞这会才觉得自己不该在生病之后,心力交瘁的时候答应曹铭的求亲,太草率了。   “噗,咳咳咳。”崔捷躺在榻上笑得不行:“我有什么好被你牵连的?再说如果你心里一直存着这件事,整日里耿耿于怀,难道你弟弟和家人就不担心了吗?   顾及家人的感受是好事。但是也不要自寻烦恼。不过我家人都不在了,在这方面也不能给你什么好建议。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阿真也不是会说这些事情的人。”祁霞能猜出一些,但是从来没有确认过。毕竟父母双全的人家,一般来说也不肯让自己家的小娘子整日里泡在行伍之中。不止是担心名声问题,还不舍得。   崔捷笑着说:“你也没问过,对吧。你和大娘、我家大娘很像,你们都不是那种喜欢说闲话的女孩子。我是当年国公夫人在世时捡到的孩子,我父母都死在了西北战事里。   原本我跟着大娘,可你也看见了我实在是不像女子。年纪渐长之后,国公和世子就让我跟着二郎,他身边也需要个人照顾一二。于是我跟着他去战场、和亲兵在一起训练,平日里就假装是他的小厮亲卫。”   她还没说完,祁霞突然问道:“真不容易,这样很累吧?”   “……”崔捷沉默一下才又一次笑起来:“习惯了,从第一次和他去西北,到现再快有六年了。   当年我也总想着为什么偏偏是我父母不在了、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我不能和国公府中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做个普通丫鬟就行了、偏偏我要这么辛苦。可是后来看着她们只能困在内院里,又觉得自己其实还挺幸运的,国公、夫人乃至世子和大娘都带我不薄,我也不算最惨了。”   崔捷最后说道:“等着熬过来,就觉得以前想的那些问题都是想太多,少年时的小纠结而已,都会过去的。”   祁霞就那么靠在榻上,和崔捷整整说了一夜的话,最后第二天崔捷倒是没怎么样,她却难得的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人前。   还把秦娘子吓了一跳:“大娘是睡得不好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是哪不好千万要说出来。”   祁霞忙道:“不要紧的,您别担心。这就是晚上没睡好罢了,也不是因为别的,昨日进城又回来,累的过了晚上就有些睡不着。”   秦娘子这才放心,招呼两个人过来用早饭。又道:“你田叔一早上就出去了,说是要和樊先生去见人。他说下午才能回来,叫咱们不用等他。”   用饭毕,正好趁着田大有不在,祁霞就道:“秦娘子,阿捷前几日就接到了书信,要她去同安药铺一趟,我们今天也要出门,恐怕也不能回来用饭了。”   “哎呀,我还打算今天做些好菜给你们俩呢。”秦娘子显得有点遗憾:“那这样,明天咱们在做好菜。我做的鱼可是一绝,这个时候咱们同安也正该吃鲫鱼呢。大娘一定吃过,小崔娘子试过没有?”   “啊,我?”崔捷有点意外秦娘子突然问道她头上:“我没试过,虽然知道江南景色甚好,可是之前没机会来过。”   “那明日就一定要试试,”秦娘子笑道:“咱们这里鱼虾可是特产呢。”   告别了一再告诉两个人明天可要留在家里吃饭的秦娘子,祁霞和崔捷这才离开了庄子,驾车又一次前往同安城。   “怎么不太适应对你这么热情?”祁霞看着崔捷现在才露出来有点别扭的表情,笑着说道:“能看出来她一心对我田叔好,其他的事情我才不深究。”   崔捷连连点头:“你这么想就对了。”她看着祁霞揶揄的神色,不自在道:“我是不大习惯有人突然对我这么热情。最好有个角落,谁都看不着我正好。要不然我自己也觉得别扭。”   “哈哈哈哈,”祁霞在车里乐不可支:“我还以为什么情况你都能安之若素呢。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受不了人家对你太热情。”   “像我这样的人越不被关注越好,平时也不会有人注意一个小跟班,都习惯了。这好歹还是在这里,换个地方我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祁霞想想崔捷的生活状态,只能道:“你这样也挺好的。”   崔捷驾车,祁霞靠在车边坐着。两个有又来到了皮家商铺的周围,装作不在意的进了隔壁的布铺。   祁霞还真的买了两匹布回去,只说乡下庄子要给仆役小丫鬟做衣服。要结账的时候,祁霞状若无意的问道:“你们隔壁这是做什么呢?看着够热闹的。”   伙计一边把布料包起来收好,一边说道:“娘子这是不知道,隔壁可是同安有名的制糖坊皮家大郎要过寿辰啦。哎哟,那叫一个热闹,从前天开始就舍粥舍药,后天皮家大郎还要亲自过来主持。又去庙里请主持点了长明灯。啧啧,简直让这西市都跟着闹起来了。”   崔捷在旁结果包袱问道:“为何是后天亲自过来,后天是这位大郎的正经过寿的日子?”   “不是的,据说大后天才是正经日子。后天只是皮家大郎出面,嘿说什么积德行善,”小伙计扭头小声对崔捷道:“谁知道是不是亏心事干多了。”   这话叫人好奇,可是祁霞的布料买完了,再追问就显的着迹了。这时候崔捷就对祁霞道:“你看那块料子送给姨妈怎么样?”   小伙计顺着看了一眼,马上就道:“小郎君好眼光啊,这个送给长辈是最合适不过的。您要看着好,我给您包起来。”   祁霞在旁边目瞪口呆,看着崔捷像变了个人似的。居然顺着小伙计从给长辈买布料又扯到了皮家身上,这会小伙计可开了话匣子:“您说想买点心?可别去那个皮家,他们家的制糖坊的糖没那么好。早两年王记制糖坊倒了,他们巴结上知府大人才闹出来声势,又是搞点心铺子又是卖蜜饯,最开始还有人去买。后来和他们制糖坊一样,越做越差劲。”   “那怎么还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来做寿呢?”崔捷眼睛盯着布料,仿佛随口和小伙计闲谈一样。   伙计收拾好了这块料子才道:“这我也不清楚。嗐,谁知道他们那样的人家是怎么想的。”   买好了布料,嘻嘻哈哈的又和小伙计说了两句闲话,二人才离开了布铺回到了马车上。崔捷低声问道:“那个皮家也是做生意的,怎么把自己弄到人憎狗嫌的地步。”   “店大欺客,当年要不是他们太过分,我祖父也不可能创下家业。而且本朝商人子弟要是有门路,叫旁系去捐官科举的也不在少数。皮家只是没抓着机会而已,因此在同安城的商人当中,他们一直都颇有威望。   当初我家生意最好的时候,祖父对待皮家也是颇为小心,倒是我父亲一直与皮家不睦。”说道最后祁霞难免叹气:“遇见小人了,有什么法子。”   崔捷把马车停在了一处大树下面,两个人又去了上次的酒楼吃过午饭。此时崔捷才又问道:“听那个小伙计的意思,后日皮健才会亲自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祁霞靠在栏杆上,沉吟一会才道:“他似乎要在铺子门口施舍,我打算直接混进人群里,抽冷子给他一下。”   崔捷没说话,但是面色摆明了不赞同,她道:“然后?你打算怎么跑。就算你直接去投案,四周都是皮家的人,也不怕自己走不出来?”   “呃,”祁霞的确没想那么多:“那怎么办。总不能我爬到房顶上去吧。”   “谁让你去房顶。我是说,你不能打完就算了,那叫坐以待毙!”崔捷有些无可奈何:“你总得想想到时候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能震慑住周围的人。至少叫皮家不敢轻举妄动,能让周围的人不至于袖手。”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求留言求收藏啊 解除单机状态 ☆、钱朴   “那我该、我能说什么呀?”祁霞这会聪明劲都没了,她只想过善后会有麻烦,哪里想过这会还需要自己琢磨下手之后当场该怎么办。   崔捷觉得自己最近一个月叹的气比过去几年都要多:“当然是立刻让人知道你是谁、为什么杀人以及你不跑要报官啊。”   祁霞想了想:“……刚才那个小伙计说起了王记制糖坊,还有人记着呢。”看着崔捷疑惑的眼神,她说道:“王记制糖坊就是我曾外祖父创下了,后来让我祖父扩大的产业。”   她接着道:“到时候我就马上跳上高处,大喊我是祁家的后人。然后就说当时乃是皮健害我父亲惨死,这样行吗?”   “也可以,而且到时候你拉着尸体不要松手。旁观者不会在意,皮家的人不能步步紧逼的让你毁尸。对了,你也不能用□□一类的东西动手。虽然这几年朝廷乱七八糟。可是一旦市井之上出了兵刃相斗,就牵扯的多了。”   这下祁霞真的挠头了:“我原打算弄个弓箭之类的东西,猎户用的那种。”   “不要用,”崔捷告诫她:“我们尽量别给人可以借题发挥的地方。而且贸然之间要弄到弓箭,只能去军中。”   祁霞瞬间明白了崔捷的意思,军中制式弓箭,到时候她无法解释来源,反而节外生枝。而且就算崔捷去军中打的也是纪家的旗号,这牵连起来就麻烦了。   她想了好一会,最后放弃似的说道:“干脆我直接找块青砖算了。”   崔捷却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到时候在府衙,你就说是突然知晓仇人过寿,旧恨涌上心头,想到了自己父亲却英年不幸,一时激愤冲了出去。”   “这样也行?”祁霞很怀疑,说到底这是大庭广众行凶。这能找借口吗?   “当然行了。”崔捷信誓旦旦道:“为父报仇这是大孝。只要你说了这个,这里的知府必须得让巡按御史旁听。之后上报刑部,至少没人敢随意断案。   还有,你得找个块好青砖。而且今天咱们还得回去,明天秦娘子又千万让咱们留在庄子上。后天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城?一大早,还是明晚我们早个借口回来?那最好提前在客栈把房间订好了。”   祁霞听的头晕眼花:“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们先这样……”   两个人商量好以后,又到了皮家的铺子外头转了一圈这才回了庄子。下了马车,一进门就看到了田大有和樊路、还有一个男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有些驼背。一脸的憨厚笑容,扭头看到了祁霞马上就道:“这就是大娘吧!”   崔捷向后退了半步,祁霞眨眨眼睛看向了田大有:“田叔,这位是?”   “这就是钱朴钱大郎啊。他,”田大有赶紧开口,还没等说完,那个钱大郎就急急接道:“大娘许是不记得我了,当年令尊祁郎君带着你从北边回家,咱们还在路上见过。那会你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一晃这么多年了。”   祁霞知道了,这个大约就是田叔说的那个早年和皮健混在一起,后来又改邪归正做生意被父亲照拂过的钱某了。   她反应很快,马上就道:“原来就是您!田叔再三与我说到过有位钱郎君听说了他要为祁家伸冤找证据,就马上站出来帮忙。这么久真是谢谢您了!”说着要行礼,钱朴赶紧让开连连说不必如此。   田大有也让大家都坐下,然后才道:“大娘,我与樊先生今日请钱郎过来,就是想让他见见你。”   “特地见我?”祁霞有些意外,田大有点头、而钱朴道:“正是,当年要不是令尊帮了我一把,我和老母亲险些要流落街头,更别说走上正途了。大娘回到同安,我怎么都要来见一面。   何况,”他和田大有、樊路对视一眼才道:“何况总要祁家后人真的回来了,这官司才有希望。”   祁霞点点头,笑着说:“钱郎不必如此,我既已回了同安。田叔与樊先生这些年又筹划的差不多了,只需过些时日我击鼓告状即可。”   “我们今日请钱郎过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情。”樊路看着祁霞道:“是这样,过两天就是皮家大郎的生日。我们打算等到这两天过去之后,就请大娘前往知府衙门击鼓鸣冤!”   祁霞主意已定,只是点头。不过旁边的崔捷却问道:“为何要等到寿日之后呢?难道诸位还想着让他过一个好寿辰?”   田大有忙道:“当然不是!我和樊先生都想着此次可以一击成功,所以格外慎重。尤其还要大娘亲自去,更要小心筹划。这段时间因为皮健要过寿,大搞救济、布施闹的沸沸扬扬。这个时候告状,我们担心要节外生枝。”   “正是,不若等到这几天过去,我们直接击鼓鸣冤,不会横生枝节。到那个时候,就等知府秉公审理就是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把意图说的明白,祁霞倒是无可无不可。崔捷面上不显,心里却叹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怎么反而瞻前顾后起来了。她也能明白这些人不希望祁霞犯险,最重要的是“又是搞救济又是布施”,打断了这个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暗恨祁霞。   这也是被吓怕了,俗语道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能少点麻烦就少些。   那边钱朴又与祁霞说了些话,之后又一道用饭。虽然这是秦娘子倾力做出来的一桌菜,可是在座的几位都有些食不知味。   傍晚的时候,田大有送樊路与钱朴出门。夏季天长,可是这会灯笼也都挂了起来,有小虫子绕着灯光飞来飞去。   樊路一直没有再说话,低着头自顾走路。钱朴到了门口倒是一声长叹:“唉,我还以为祁家小郎君也会跟着回来呢。”   “大郎毕竟是根苗,大娘又是长姐。”   钱朴似乎觉得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然而等送走了钱朴。找个借口稍留一会的樊路却问道:“我一直没问过,你去燕州的时候见着小祁郎君了吗?”   田大有一愣:“没、没有,怎么了?”   “是大娘不让你见?还是他自己不想露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田大有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他盯着樊路道:“樊先生,大娘这么说,我就这么听。至于大郎,他今年才刚十五岁,勉强算是成丁。在我和他姐姐眼里,还是个孩子。”   樊路明白了,田大有这是觉得自己太过苛责。他无奈道:“我不想说小祁郎君如何,也不想评价。而是你不觉得钱朴的态度很有意思吗?”   不等田大有开腔,他继续道:“不止是他,之前咱们去见皮高。听过是祁家小娘子回来了,他可都没开口说要见一面。而且言下之意无非是小娘子能成什么事!那口气别说你没听出来。这事拖到现在,我就担心皮高那里出什么纰漏。”   田大有长出一口气:“我知道我知道,那老小子盼儿子盼疯了。他还觉得小郎君回来,他算是赎罪还愿,就能再生个儿子了。这下大娘独个回来的,他那个德性也是……罢了。”   “等着这几天过去,还是再和皮高说说吧。”樊路最后交待这一句话,也走了。   只剩下田大有一个人站在庄子门口长吁短叹,转过身还要做出副一切安好的样子。他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祁霞和崔捷还在陪着秦娘子说话,难免觉得心中郁结。田大有使劲揉揉脸,带着一脸笑容的进了门。   等到祁霞和崔捷双双离开回房,秦娘子正在问今日她做的鱼好不好。却发现田大有没什么精神头,坐在那里就和没了骨头一样。   她等下人将东西都收拾好,就打发她们下去。这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田大有只是摇头,秦娘子坐在他旁边道:“别做这副样子,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没遇见难事,你会这样子才怪。说说吧,就算我不能出主意,你说出来有个人听也是好的,啊。”   “我和樊先生是怎么说服樊路的,你都知道。”田大有又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当初吓唬他,说他子女俱亡是报应。只有等到祁家小郎君回来,当面赎清了罪孽,他才不至于绝后。”   秦娘子点头,这个她知道。皮高又不是傻子,自己偷偷上坟请罪是一回事,当面承认甚至作证就是另一回事了。当年还是她一句话,樊路想了办法。最后连哄带吓的让皮高应下作为证人的事情,这事其实不太光彩,因此对祁霞说的时候,几个成年人也是语焉不详、不肯直说。   田大有继续道:“结果这次小郎没回来,只有大娘。皮高,”他有点咬牙切齿:“混账东西说什么女人能干成什么事,再说小郎君不回来,岂不是他家要绝后!立逼着我们要么把小郎君接回来,要么他死都不出面!”   后买田大有压低声音恨恨的又骂了几句,秦娘子这下知道了为什么他和樊先生两个人都还没提起什么时候道知府衙门告状,今天说起了又要往后推。   她思来想去还是问道:“那祁家小郎君真的不回来吗?还有你说过他们姐弟的外家未必乐意两个孩子回来,那、那为什么大娘还是回来了?不管怎么样,那边知道了大娘回同安,难道就不管她,只把外孙留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挖坑埋自己 典型的 ☆、前夜   “当年阿章还小,”田大有喝了口茶,接着道:“娘子去世之后,我告别离开燕州的时候,就是和大娘告别的。也是和她约好了,找到证据就回到燕州告诉她。说起来,我记住的阿章还是个六、七岁的顽劣童子。自打家里出事,祁霞最小的孩子夭折以后。两位老人和娘子别提多挂心这两个孩子了,何况阿章还是长孙……”   秦娘子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觉得大娘是个明白事理又有主意的孩子。如果这事就卡在了皮高身上,你不如和大娘直说,然后在想个办法。最后关头了,别出什么岔子。”   “唉,再看看罢。”田大有就这么结束了这次谈话,二人也各自回去休息。   天色已晚,庄子上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蟋蟀的鸣声,远处间或有几声狗叫。祁霞在和崔捷又一次研究过大概过程之后,终于可以放心的睡觉了。   可是一向作息极有规律的崔捷,却陷入了失眠的痛苦之中。在离开自己熟悉的北方将近两个月以后,崔捷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思乡”。   尤其此刻的纪掣应该还在关外草原上,这场战事才是崔捷烦恼不安的根源。战前她曾随着古垣一道前往青岩关,守备看上去尚好。只是崔捷后来才知道了那次临时决定的出关巡查有些问题,其中一个校尉生死不明。   纪掣私下里曾与她说过,这场战事不败很容易,难得是大胜。而朝中局势让纪家略有被动,不出问题当然很好。燕州一旦出了问题,纪家是最大的受害者,而朝廷几乎不会给予援手。   何况这次动兵,已经是周国公纪权极力要求、力排众议之后的结果。如果不能打一个大胜仗,夏国公那帮人一定会借机生事。而朝中能帮周国公说话的大臣只怕不多,崔捷想到这里就愈发担心在前线的纪掣。   她躺在床上心中暗想,她当时怎么就听了纪掣的话留下,而不是和往常一样陪他出征呢。虽然能够认识祁霞,多一个友人也是好事。可是……唉。   带着这种担心,崔捷直到三更天才慢慢入睡,次日果然破天荒的起身晚了。而迎面看过来的,就是祁霞震惊的眼神。   崔捷扭脸不去看她:“你也不必这幅表情吧,简直了见着什么新鲜玩意了似的。”   “咱俩同行到今天大概快有两个月了,两个月啊。”祁霞也是难得的笑容满面:“这两个月我就没见着你起身晚的时候。今天这样,当然是新鲜了。”   “……”崔捷无言以对,她居然觉得祁霞说的挺有道理的,不过她还是对祁霞说道:“朝云,我听大娘说起过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啊。她嘴里说起你,和说亲姐姐一样,现在你那姐姐的风度呢。”   “给你了嘛,”祁霞倒是脸皮厚得很:“她比我小,我比你小。现在你才是姐姐啊。”   崔捷有气无力的给了祁霞一个大拇指:“你说可真对。”然后没等祁霞在说话,就马上接道:“今天咱们下午就得进城了,你……打算怎么和田叔他们说?”   “哦,就说你要进城有事嘛。”祁霞倒是显得很轻松:“反正最近两天咱们总进城,田叔他们估计不会怀疑什么。至于青砖,这庄子上就有。咱们走罢,早饭进城去吃。对了,把昨天买回来的布料拿上。”   祁霞带着崔捷一路进了正房,田大有一早上就去了田里查看。秦娘子正在交待厨下人早饭做些清爽些的,不要弄得太油腻。看见两个人进来,秦娘子也笑道:“今天可没见小崔娘子出来散步呢。”   忍不住又笑了的祁霞捉狭的看着崔捷,崔捷捂着脸只能说道:“昨日我和朝云进城去,买了些布料。这些随您处置,”说着拿出来特地买的布料:“这个是送给您的。”   秦娘子一愣,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这、这怎么好,你看怎么进城还给我买东西呢。”说着就要把布料推过去。   祁霞这时说道:“您收下吧,秦姨。我们俩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料子,伙计说这个好,我和崔捷看着的确不错就直接买下来了。”   “是啊,这段时间多亏您照顾呢。”崔捷笑着说道:“在庄子上衣食住行都替我们想到了,倒不是因为生分,就是看着这料子不错,想到您就买下来了。”   眼圈红了的秦娘子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那我就收下,秦姨也多谢你们了。”   这一声“秦姨”把三个人的关系又拉近了,秦娘子擦擦眼睛,又告诉两个女孩子准备用早饭。祁霞连忙说道:“秦姨别忙,崔捷家里给她来信说让她去药铺查查账目。挺麻烦的,我也要给家里去封信了。我们俩一会就要进城,大概明天下午回来。”   秦娘子再三说在家里用过早饭再走,只是祁霞却道:“早些去早些归。”让秦娘子也无话可说,只答应转告田大有,又嘱咐两个人小心,这才送走了她们俩。   等田大有回来的时候,奇道:“大娘和崔娘子吃过早饭了?”   “没有,她们俩进城去了。说是小崔娘子家里来信让她去药铺查账目。大娘想给家里写封信送回去,索性也去帮个忙。明天下午就能回来了。”   田大有不知怎地,心中有些不安。秦娘子看着他的脸色:“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阴着脸。难道她们没说实话?不能吧。”   “没事,你别多想。小崔娘子是周国公府纪家的人。”田大有看着秦娘子道:“查账许是真的许不是真的,不过肯定是纪家传信来让她做什么。咱们倒不必多问多管。免得人家为难。”   秦娘子诧异的合不拢嘴:“哎呀,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咱们大娘的友人呢。千里迢迢的陪着大娘回来,没想到。”她眼睛一亮:“难道是大娘和国公府的人认识!”   田大有看着秦娘子的表情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说了你别乱想,大娘在燕州与周国公的千金是玩伴,早些年就认识了。小崔娘子也是纪家大娘让跟着过来的,给大娘做个伴。”   秦娘子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个关系,田大有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了。没想到秦娘子马上道:“那也是大娘有本事,才能和国公府的小娘子做玩伴。人家还那她当朋友。要不然怎么会特地让人陪她回来呢。还有小崔娘子,一看就是个干练孩子,必是人家府中信重的能人呢。”   “你今天怎么了?”田大有觉得奇怪,好端端简直要把两个人给夸上天。   秦娘子翻了翻眼睛:“怎么了,难道还不许我夸人啦!”田大有听她这么一说,也只能举白旗:“许许许,当然许你夸人。好好夸吧。”   祁霞那边和崔捷刚刚进了同安城,虽然时候还早,市井里已经颇为热闹了。街边的早点摊子更是拥成一团,崔捷朝外看看道:“人也太多了,我去买些点心,咱们在车里吃吧。”   “还是我去吧,”祁霞赶紧下车:“免得一会他们说话你都听不懂。”   崔捷不明白什么意思,站在不远的地方一听才明白。原来街边的早点摊子摊主说的话都是本地话。在崔捷听来和天书也没什么区别了。   等到祁霞转了两个摊子,拎着包子、团子还有油炸的一种点心过来的时候,崔捷问道:“那天布铺的小伙计官话说的挺好啊。”   “同安这里客商很多,商铺里的伙计官话当然都不错。可是这种街边的小摊子,你指望摊主说官话?”祁霞将早点递给崔捷,两个人都窝在车里面慢慢吃着早饭。   崔捷向后靠了一下,手却按上一个东西。她用手摸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原来是半块青砖,想来是祁霞今早起身之后自己从庄子上捡起来放在车上的。   吃早餐带来的轻松心情都随着这块青砖消失的无影无踪,崔捷沉吟一下还是问道:“你给家里写信了吗?”   祁霞还在吃早餐,她停下手低声道:“没有。没什么好写的。”   “真的不写封信回去?”崔捷不知道该不该劝她,她自己只是觉得既然有家人在,不能就这样断联系啊。   “我写什么呢。”祁霞放下手里的团子对崔捷说:“告诉他们事情还没完?还是写就算伸冤成功了,对方最多判个流放,于是最后我打算手刃仇敌?都不能说,说了也只是让人平白担心罢了。”这话听得崔捷默默地点头,如果换成她自己,恐怕也是这样把事情扛下来不让家人担心。   昨日已经定好了住在离皮家铺子不远的那家客栈,正好有停马车的地方,一点都不显眼。柜上到了招呼,崔捷直接和祁霞一道进了房间。二楼客房打开窗子,正好对着对面的商铺。   祁霞站在窗边死死地盯着对面人来人往的铺子,隔着一条街也能看到乱哄哄的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崔捷站在旁边看了一眼:“大概在准备明天那个人亲自来救济施舍的吧。”   到了晚上,崔捷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杀过人吗?”之后又急急说道:“我就是、就是有些不放心。”崔捷肯不能封上自己的嘴,恨不得祁霞当做从没见。   可是安静的房间内传来祁霞冷静的声音:“我杀过。”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求解除单机状态_(:з」∠)_ 哎嘛这段终于要开始了。 ☆、拍死   崔捷已经不敢再说话,只好蒙上被子假装自己睡着了。祁霞躺在那里,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明天她就能得到一个了结了……伴随着这个念头,她也沉沉的睡去。   这天风和日丽,皮家商铺的伙计早就把东西收拾好、打扫干净了,就等着主家的皮家大郎亲自过来。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小学徒和伙计们难免凑在一起说几句闲话。   人多嘴杂,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就顺嘴说道了今日的救济布施是装样子,还嘀咕有那个闲钱倒是别苛待咱们这些伙计啊,工钱低的都要过不下去了。这话说得让人戚戚然,几个人就拉开了阵势开始说皮家苛待伙计们,其中一个就是以前王记的伙计。   他低声说:“唉,当年王记还在的时候……”,旁边有个人接话:“王记在的时候,为了扛着王记。皮家也没有这么苛待过伙计们。啧啧,现在倒好!”   众人无话可说,只能一起叹气,感慨自己倒霉罢了。旁边皮家的掌柜却过来:“哎哎,你们不许偷懒,赶紧的把东西归置清楚。我告诉你们今天搞得好,说不定有赏钱。干得不好,你们呐小心着吧。”   那副狗仗人势的德性,看的伙计们暗地里都是“呸!什么东西。”可是话不敢明说,活还得干。   一帮人又折腾了一身的汗,看着外头也聚集了不少人,这才把铺子的门板窗板都下了,等待着皮健的大驾到来。   少顷,只见东边过来了几辆马车。先是下来了几个仆人,还弄了个脚踏放在马车旁边,伙计们都已经规规矩矩的站在了铺子旁边,看着皮家的主人大郎皮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皮健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虽然一脸的酒色财气,不过看着倒还年轻,想来这些年养尊处优过的还不错。只是走了两步路,就有些气喘,旁边的跟班小厮赶紧凑上来让皮健半靠在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坐到了椅子上,管家和掌柜都围了过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掌柜走过来,招呼伙计敲锣。   几声清脆的锣声之后,铺子周围的人聚集的更多了。皮管家就站出来说道:“我们家主人过寿,今日亲自来布施救济、舍粥舍药,每个人都有。大家一会不要紧。”   然后下面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个闲汉喊着:“谢谢皮家郎君!”周围一帮人跟着大喊多谢皮郎君。   皮健白胖胖的脸上也挂起了矜持的微笑,正要站起来说两句场面话。没想到因为人太多,旁边的伙计就大喊道:“哎哎哎,大家都别挤啊,别挤。等着分派,人人都有的。”   生生把皮健那两句场面话噎了回去,他狠狠的看了说话的那个伙计一眼,心道等一会就告诉掌柜把人给辞了,这么不会看眼色!   管家见着了他那个眼神,马上就知道大郎这是不高兴了。他赶紧站出来,让伙计维持好现场,然后不要再张嘴说话啦。   这市场的闲人和真正等着救济的流民和贫民都在聚在这里,简直要把这条街给堵上。若是几年前,皮家还能叫人去知府衙门借几个衙役,换成了如今这位虞知府。啧啧,皮管家心道,自打这位知府来了,皮家行事就不方便多了,所以这次也没敢轻易的去惊动官府。   这边围观的人都涌了过来,铺子上的伙计忙着一个个的发东西。那边给流民的粥也熬好了。掌柜却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穿着皂色的女孩子往这边看,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又不见了。   可能是眼花了吧,掌柜这样想着。那边的皮健已经坐的烦了,动了动身子,旁边的管家就凑了过来:“大郎?”   皮健低声道:“你去叫他们把车马准备好,再过一会咱们就走。”管家点头应是,马上就叫人去准备好了车马。   人群挤挤挨挨,那边粥棚里突然打翻了一碗粥,又弄得乱哄哄。皮健越发的觉得这地方不能呆了,他直接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刚绕过人群,马车近在眼前的时候,后面传来了清脆的女声:“皮健!”皮健猛地回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块砖头。霎时头破血流,事情发生的太快了,皮家人还没回过神,就见人群里窜出一个女孩子,冲了过来。   这女孩子照着他家大郎的头就拍了下去,连拍了几下,血溅三尺。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皮健已经倒在了地上不动弹了。那个女孩子还拽着皮健的衣服、拿着砖块,就那么站着。   皮管家已经傻眼了,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青天白日啊,他家大郎就让人给打成了这样!   他的手在发抖,指着那女孩子:“你、你,你们快去把人制服,看看大郎怎么样了啊!快去!”   家丁刚要过来,就听那个女孩子大声道:“你们敢过来,我就砸烂皮健的脑袋!”   这会商铺周围聚集的人也都在往这边看,甚至人群已经纷纷过来看看动静。皮家家丁不敢妄动,皮管家看着那女孩子简直跟个亡命徒似的,也不敢强叫人过去,生怕她真的下杀手。   双方僵持住了,而周围已经有围观的人。就听人群里有人大叫道:“这里杀人啦!快报官呐!”   这一嗓子将那边铺子的伙计、闲汉和等着救济的人都招了来。那女孩子看见人越来越多,一手还握着滴血的青砖,另一只手还虚按着皮健,只听她声音极大的说道:“诸位,请你们尽可报官。小女今日不是为了逃跑才杀人的!”   人群哄得一声炸开了锅,杀了人还不跑,这可是新鲜事。皮管家直觉不好,想要上前去,可惜已经晚了。旁边的人越来越多,给他们皮家的人挤开了不说,还喊着小娘子快说为什么不跑。   皮管家心中暗骂这些闲汉就会挑食、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是王八蛋,马上就忘了刚才还在逢迎皮家,拿皮家的东西呢。那边小娘子已经开口了:“诸位,小女乃是当年王记制糖坊祁家的女儿!”   皮管家一听,心跳都要停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是报应来了。   他恨不能冲上去堵住那个小娘皮的嘴,可惜被挤在人堆里出不来。皮管家看着他家大郎满脸血躺在地上已经很久不动弹了,恐怕今天也是要完呐。而那厢还在大声说道:“小女的父亲当年的王记主人祁公讳祥,就是被此人害死的!”   哗啦,人群又炸了一次。王记当年出事很多人都奇怪,后来搞得家破人亡,听说又和当时的知府有关。因此平日里大家只是私下叹两句,没想到今天人家后人回来报仇了,还明明白白的说道就是皮家做的孽。   哎呀呀今天这场热闹可大了,一群闲汉起哄报官,又要看住皮家的人不许他们走。皮管家当然成了主要目标,一步都动弹不得。而曾经在王记当过伙计的那个人,则是奋力挤到了人群前面大喊道:“大娘,我是以前王记的小伙计成二啊,你还记得我嘛!”   祁霞哪里还记得当年的一个小伙计,可是她反应极快:“成二,我当然记得你。我父亲在世的时候还夸你干活勤快,要好好栽培你呢。”   成二激动的嘴唇哆嗦,他也大声喊道:“乡亲们,这就是王记祁家的后人呐。是祁郎君女儿,祁家的后人回来讨公道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听的皮管家恨不能晕过去。看看皮家其他下人一脸的震惊,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皮管家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明明他家大郎光天化日之下遇害啊,在这么下去要变成死有余辜了!他使劲要往里挤,或许真是霉运当头了。这当口,外围响起一阵破锣似的嗓音:“让一让,快让让,官府来人了!”   来的一帮人正是同安城的捕快,他们听说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有人胆敢当街行凶,还不跑让报官,也是一惊。紧赶慢赶的过来,正好听了一耳朵成二大喊“讨公道”云云。   这要是真的,就有点麻烦了。捕头赶紧让人回府衙禀告知府虞俊,同安出大案了!   说来也巧,这个捕头就是当初眼看着祁祥被抓进大牢的捕快之一。当年他还不是捕头,老捕头去年死了,他正好接班。当年祁祥身死,祁家老两口去世。听说祁家娘子带着孩子回了北边娘家,捕头心道真是没想到啊,活的孝女替父报仇叫他给赶上了?   就这样,他走过去拍拍成二:“我说你别喊了啊,”又转头看向了祁霞:“孩子,我知道你父亲是谁。这样吧,你先松手,咱们回府衙大堂上,有什么冤屈你再说出来可好?”祁霞点点头,放开了抓着皮健的手,又把血迹干涸的青砖递给了捕头。捕头赶紧让人把凶器收好作证。   “捕头,我家大郎如何了!”皮管家这会也要从人堆里挤出来了,扑在了皮健身上撕心裂肺的喊道:“大郎,你”话未说完,尾音高高的还发着抖,不出所料皮健真的死了。   皮管家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喊人:“你们快回去告诉家里,大郎、大郎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其实是源自卫无忌,拿着板砖拍死杀父仇人。这才叫烈女呢。 后来就完蛋了,什么玩意都能混进烈女队伍,啧啧堕落。 ☆、过堂   捕头担心夜长梦多,就叫周围的人都散开。留了两个捕快在这里看着尸体,他亲自带祁霞去府衙大堂投案。那边闻讯而来的差役也在分散人群,到底开出了一条路。   围观的众人就看着那个女孩子抬着头、面目端肃的跟着捕头走了。而皮管家在抱着皮健的尸体大哭,皮家的仆役就那么围在周围……   同安知府虞俊虞宗德今天原本有个好心情。自京城外任同安以来,他终于可以摆脱无所事事的环境,可以做一点为官当作的事情,如今来看倒也颇有政绩。更重要的是或许真的是南方人杰地灵,他与妻子成婚数年,如今妻子随他一同到了同安不足一年,居然有孕了!   虞俊大为开怀,他是家中长子,底下弟弟年纪相差不远。这几年弟弟们都有儿女,但自己膝下空空,让他们夫妻难免心中郁结。如今看着妻子容光焕发的脸,虞俊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今天的好心情截止到了捕头来报信,虞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治下越发摆脱前任知府浑噩的同安,今天居然出了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杀人的案子,凶手还叫嚣尽管报官。这得是个怎么样穷凶极恶的犯人啊。   虞俊心道这一次,体现我断案能力的时候来了,大好的机会。将这个案子断好了,必定能让自己在吏部考评更上一层楼!   他这边打点齐整,前往正堂的时候,犯人已经被带上来了。虞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眼前的居然不是一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而是一个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少女。虞俊坐在位子上下意识问道:“堂下何人啊?”   祁霞抬头:“小女就是今日当街杀人的凶犯。”嘶,虞俊心中了捕头出现了一样的感觉,今天这案子有问题,一个女孩子杀了人如此镇定,不是惯犯就是有隐情。   他打量了祁霞几眼,觉得看着平静安然的女子如果是个凶杀惯犯,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时候,衙门口已经堵上了一群人,都在看祁家后人过堂。这时候,捕头走了过来,低声与虞俊说了些什么。虞俊这才明白,为什么今日衙门口聚集了这么多人,原来还有如此隐情。   虞俊觉得这事有些麻烦,事涉前任知府,前任还被调入京中,这事他一个人不好处置。只听虞俊拍了惊堂木,啪的一声:“白人行凶,供认不讳。然而,本官听闻此案有隐情,此事本官自当慎重处置。来人,去请曹御史过来。”   过了将近半刻钟,祁霞跪在堂下,觉得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她悄悄抬眼扫了一圈,那个人估计就是御史曹鲲了,也就是曹铭的叔父。老者当在知天命之年,白面微须、长脸,一脸的严肃,和曹铭到真有两分相像之处。   虞俊让人在自己身旁设坐,老者自进门来只与虞俊低声谈话。过了一会,虞俊才道:“曹御史已经到了,案犯抬起头来。”   祁霞抬头,只听知府问道:“本官问你,今日你在西市公然杀人,又在之后喊道是为父报仇,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祁霞俯身:“小女今日在西市上杀死了仇人皮健。”曹鲲不动声色,却难免想到这恐怕是自己遇到过的最配合的凶犯了,一点都不给自己开脱,直截了当的承认作案。   这是供认不讳啊,外面的人群有些没见到现场,而是闻风而来,听到这里也都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么个眉目清秀的小娘子居然能够做下如此事情,真是意想不到。之后人群中就有些躁动,虞俊连拍几下惊堂木要求肃静。   他又问道:“因为事涉血亲,本官问你,有什么人能够作证你是为了你父亲报仇吗?还有你父与死者有什么旧怨,能叫你当街杀人!”   “小女家中叔父尚在,姓田名大有,现居池庄。请知府传他过来,此事是非曲折,田叔尽知。”祁霞又道:“家父去世之后,家母带着舍弟与我回到了燕州外祖家中,转年母亲去世。这之间,小女得知了父亲的死因,乃是被皮家坑害而被前任知府下狱。最后,家父惨死狱中。”   虞俊已经信了大半,实在是他为官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种供认不讳的犯人。可见人家的确是想着报仇,不在乎别的事情了。他轻轻看了一眼曹鲲,发现这位巡按御史也是微微点头。虞俊就道:“来人去池庄带人,将这个田大有带过来,本官要问话。”   差役奉命而去,没想到还不到一刻钟就回来复命道:“小人等奉命去寻田某,在路上正好遇到。田某已听说祁家故事,特赶来作证。”   虞俊没有说话,曹鲲却低声道:“消息传得真快啊。”虞俊还以为曹鲲不知道同安的情况,还特特地解释道:“曹御史有所不知,池庄就在同安城外,离得倒也不是很远。”   曹鲲只是笑笑而已。他暗道虞俊还是年轻,以前又一直做京官,又没有到过刑部。所以对这些东西不敏感也是在所难免。他看着堂下跪着的女孩子,她既然说和母亲几年前就去了燕州,那么和这个田叔肯定没什么联络,从事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时辰。那么,这个田某是如何知道的,有人给他报信?为什么报信?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他想着,外面已经进来了一个容貌憨厚的中年人。只见他一进来就跪在地方,看着案犯眼圈都红了:“大娘,你怎么……怎么就这么干了呢。”   祁霞心里很抱歉,可她更担心田大有会怎么应付知府。也不知道崔捷来得及告诉他情况了没有,祁霞又低下头,偷偷向后看了一眼,真的看到了挤在人群里的崔捷。崔捷脸上的表情和周围的人别无二致,一脸的看热闹的兴奋。   将目光偷偷收回来的祁霞安心了,田叔一定明白该怎么说。   果然,跪在一旁的田大有在知府问话开始,就哭的不能自己:“大人啊,当年的事情小人尽知啊。都是那皮健串通了当年知府衙门的小吏皮高,偷换了我家郎君献给罗知府的汉瓦。又说是郎君故意作假,害了祁郎的性命啊,呜呜呜呜。”   “大人若是不信,小人还有证人。当年的小吏皮高如今还在同安城中、和当年与皮健过从甚密的钱朴、以及罗知府的前任幕僚樊路就在外面,还求大人让他们前来作证。还要禀告知府,皮家的管家、皮健的小厮怕也知道内情。还求大人一并招来问话。”   虞俊正要答应,旁边的曹鲲说话了:“田大有,你对这里面的内情真是清楚得很。”曹鲲对于堂下跪着的两个人都什么恶感,只是冷眼旁观觉得虞俊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他是断案的官员,怎么能跟着案犯的思路走!而且这个田大有从头到尾都在说皮家当年作恶,对今日的凶案绝口不提。   田大有有些愣住了,祁霞这时开口道:“禀告御史,小女不敢隐瞒。实在是田叔高义,多年来一直在为我父惨死而奔走,找寻证据希图为我家洗冤。”   “既然这样。尔等又有证人,为何今日一个小女子做下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祁霞直起身体,抬头看向了曹鲲:“御史不必疑惑,此事乃是小女一人所为。月前我回到了同安,就因为田叔说洗冤有望。前几天小女前往我家旧宅,心中郁郁。之后又听说皮健要大办寿宴,做什么布施。小女心中不忿,他与我父年纪相仿。而今他在过寿,我父亲却早已在九泉之下。   实在是愤怒难消,我便打听了皮健前往现场的日子和时间,今日一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于是、于是就是现在的情况,小女杀人了。我并不推诿罪责,可是求知府和御史两位大人,可以听听我父亲的冤案,还他一个清白。九泉之下,家父家母并小女的祖父母,也都可以瞑目了。   到那时小女伏法,绝无怨言!”   曹鲲听完,半晌没有说话。虞俊看看他,又看了看祁霞,只道:“罢了,差役去召上述人等前来吧。”   这一下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祁霞几乎是跪坐在地上,倒也没人说什么。虞俊再和曹鲲低声交流意见,除此之外堂上再没人做声。   大堂里一片沉闷,外面围着的人群倒是不见少,不过也没有最初的吵闹。大家都在等着这案子所有相关人等的到来。   就听外面差役报名:“樊路带到!”“钱朴带到!”“皮氏管家带到!”“皮高带到!”   几个人在大堂碰面,樊路有功名,报上自己是举人之后,作揖站在一旁。钱朴规规矩矩的跪在了田大有身侧。   皮管家眼里带着刀子,恨不能将祁霞给咬死。而那个皮高则是带着不敢置信的眼色,仔细打量了祁霞,连下跪都忘了。直到上面一声惊堂木响起,皮高这才急忙收回目光,啪叽一声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求解除单机状态 ☆、收押   他这一下堪称五体投地,衙门口的围观人群传出低低的笑声。皮高赶紧爬起来,端正跪好。各自报名,因樊路有举人功名,知府虞俊就先问道:“樊路,你是哪一年为前任知府做幕僚的,又是如何认识的祁家人。此案过程又是如何?详实将来。”   樊路一躬:“知府、御史,学生这就是详细禀告。”说着将自己当年为罗才做幕僚,主家想找一块汉瓦,他又是如何听说祁家有这块东西。怎么上门想求买,当年的死者祁祥如何拒绝。后来老丈祁富又是如何带着儿子把汉瓦献给了罗知府。   一直讲到了罗知府将汉瓦送到京城,又被发现是赝品的时候。虞俊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而曹鲲轻叹一声,结局他们都能猜到了。就听樊路说道:“事情就是这样,祁郎不幸身死,还背负污名。学生心中实在不安,就辞了幕僚。直到发现祁家还有人再为祁郎君奔走洗刷冤屈,这才认识了田大有。”   樊路说完,行礼退下。上首的虞俊又道:“那个皮高,你过去是府中小吏。你有什么要说的是吗?”   “回、回禀知府大人,”皮高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有下情禀告。”   “那就说吧。”   “是、是大人,”皮高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道:“当年小人在衙门里当个小吏,那年夏末皮健找到了我,”他想起来当时皮健一脸诡秘,偷偷告诉他发达的机会来了。知府罗才自负是名门子弟,对他们这些商人不大理睬。皮健告诉皮高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让皮家搭上地方官。可是需要皮高帮忙,皮高最初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想推脱掉。   皮健就道只是让皮高给他行个方便,偷偷的将一个匣子带进知府衙门交给旁人,以后的事情就不用皮高管了。皮高虽然担心自己担责任,可是想到事成之后皮健给自己的好处,心里像火烧一样,他就应了下来。   可是他到底担心真的有什么不好,就偷偷的将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原来只是块瓦片,皮高又不懂这个,只听说这能给祁家找点麻烦。祁祥、皮健多年交恶的事情,他也是清楚的,于是他就轻轻松松的将东西给了当时知府府中的一个仆役。   之后的事情,皮高直到祁家事发才听说了一点。听说与什么汉瓦有关,皮高吓得不敢吭声,在儿女都夭折之前,他绝口不提此事。   皮高在堂上泪流满面:“小人知错了,小人助纣为虐。儿女在此事后全部夭亡,我家门已绝啊!”   虞俊在上头听的惊心动魄,不由得说:“唉,没想到朗朗乾坤,还有此等丧灭人性之事。因为交恶,搞得对方家破人亡。”曹鲲在旁边伸手拽了他一下,低声道:“慎言。这毕竟是一面之词,皮家还没说话呢。”   虞俊恍然,的确,他即为知府,断没有只听一方的道理。然而他还没开口,那边皮管家撕心裂肺的喊道:“大人,他们这是污蔑、是看我家大郎不在了胡说八道的!”   “那你就说说他们是怎么污蔑的,从实招来!”虞俊看着皮管家目光游移不定,心里已经觉得他在胡说了。   谁知皮管家居然说:“逝者已逝,自然无法辩驳。然而求知府让他们说出来,是哪个人换的东西,最后害死了祁郎君。”他恶狠狠的看着旁边那几个人:“如果他们说不出来,那就是编故事欺骗两位大人,也是污蔑我们郎君!”   他还没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众人皆知,当初罗知府在日,颇为赏识我家大郎。如果大郎做出了这种事情,他怎么还能与罗知府相交呢。知府若是不信,大可去信问一问我家大郎的为人如何。”   祁霞跪在地上,强自按捺自己不要转头骂他。这皮管家厉害啊,一竿子把事情就扯到罗才身上了。她也好、田叔他们也好,在说的时候都在避免扯上前知府罗才。一旦扯上他,这案子就不好处置了。   没想到,上首的曹鲲说话了。他淡淡道:“此事既然牵涉罗才,本官自会去问他。我且问你,你说死者皮健并未做过此等事,你看担保吗?”   不等皮管家回话,曹鲲又说了一句话:“虽然死者已死,倘若确有此事而你存心作伪,按照大梁律法,那就是欺官与同谋并罚,好生思量吧!”   皮管家却丝毫没有动摇,他重重的叩头:“两位大人,我家郎君从未做过此等事情。还请明察!”   “皮高,你能说出来当年更换汉瓦的人吗?”虞俊问道:“倘若知道,就说出来吧。”   “我、我,我不知道,”皮高垂头丧气道:“我只知道他是当年的府内的一个仆役管事,听口音应该也是同安人。大人,小人只是一个小吏,平日也没什么机会进入府中,后来也就在没有见过他。”   祁霞低着头,恨恨的咬牙,难道要功亏一篑?然而樊路平静的声音响起:“二位大人,皮高不清楚那人是谁,有人却知道!”   虞俊诧异的看了樊路一眼道:“谁,快讲。”   樊路示意钱朴,祁霞就听钱朴的声音:“二位大人,小人也不十分肯定。只是当年皮高与知府衙门里的一个仆役管事交好,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拉上这么个关系。当时小人还常常和他混在一起,有一次皮健请这个管事吃酒,还提到过祁家有快汉瓦的事。”   祁霞拼命才没有扭过头去看樊路他们,这事她可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人出场。她现在觉得,这位樊先生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呢。   就听钱朴继续往下讲:“小人当年也没见过此人几次,不过如今要是看到他还能认出来。而且小人知道他姓陈。”   曹鲲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知道这个人现在何处吗?”钱朴摇摇头,樊路上前一步:“请许学生附耳告知。”   上首二人点头,樊路走上台阶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待他下去,虞俊拍了一声惊堂木:“此案需要寻到涉案陈某,本官自会派差役押其到案。今日暂且退堂,后日再审。案犯收押,相关人等后日上堂!”之后又交代人犯押送女牢,好生照看,除家属外不准任何人探监。   祁霞被押了下去,田大有似乎想要冲过来却被樊路拦住,钱朴站在一旁。站在人群里的崔捷目送祁霞离去,悄悄对她点点头。皮管家看着田大有他们眼睛里像淬了毒一样,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反而赶紧离开,带着人走了。   “我要去看大娘!”田大有没有回庄子,而是在崔捷和祁霞住的那家客栈里,冲着樊路大喊。   而樊路不搭话,他正在对付保持缄默不肯说话的崔捷。   崔捷没有偷偷回到客栈,而是在离开府衙之后,看着钱朴与二人告别之后,跟在了田大有和樊路的后面。走了好一段距离,这才现身并且将二人带到了客栈。   田大有也没能从崔捷嘴里问出更多的东西,她只是告诉二人情况就和祁霞过堂的时候说的一样,她一时气愤而自己选择帮助她,就这么简单。田大有转而喊着要去探监。   可是樊路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使出浑身解数来让崔捷说的更多,好能够分辨真假,可是崔捷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上当。樊路现在可以确定这两个女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樊路失笑,对崔捷说道:“这样吧小崔娘子,你不说,听我说如何?看我猜的对不对?”   说完也不等崔捷反应,直接道:“我猜测,是前几日大娘知道了就算这案子能赢,皮健被判了刑,无非也就是流放。大娘心中不忿是真的,然而却不是完全因为过寿的事情,而是因为皮健不能给祁郎君偿命。这下,我说的不错吧。”   崔捷这回直视樊路:“樊先生,果然厉害。”   田大有在旁边也听明白了,他马上喊道:“你怎么不劝劝大娘,也不和我们商量!”   崔捷笑道:“这是朝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我为什么要反对”不待二人说话,她接着说道:“我家大娘派我跟着大娘,就是让我关键时刻助她一臂之力,我不帮着她。难道还要出卖她?”   田大有还在纠结怎么就变成出卖了,樊路却心中明白原来如此。崔捷乘人之托、受人之命,当然以小祁娘子的想法为主。至于助她一臂之力嘛,樊路猜测大概在皮健的死亡当中,这位崔娘子出力不少。   不过此刻显然是不适合说这些了,他看了一眼还在团团转的田大有,又转头对崔捷道:“看知府和御史的态度,这场官司他们是偏向我们的。这位知府我不太清楚,御史曹鲲却是出了名的:穷人与富人,他帮富人。百姓与官府,他尽力弥合不让百姓吃亏。”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曹御史说要去问罗才,怕是真的要去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看文的诸位旁友们,能不能吱个声捏? 这样还是像玩单机啊_(:з」∠)_ ☆、谈话   “曹御史真的去问,会不会给这个案子平添变数?”崔捷有些不放心,事涉罗才,罗家必定要保住他的。   樊路想了一下才道:“可能会有些变数,不过应该不是坏事。崔娘子,你听过唐朝卫无忌的故事吗?”   “……那个打死杀父仇人的卫无忌?”   “她杀人之后,当时的巡察大使、黄门侍郎褚遂良上书皇帝,唐太宗以其孝烈免其罪。”崔捷带着笑说道。   崔捷奇怪的看着对方,旁边的田大有也凑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大娘这件事,我们也要强调是孝女为父报仇,”樊路细细的解释:“这是大孝。而且这样的案子,要送达刑部的,曹御史必定会上书刑部要罗才给一个解释。所以我们只要抓住了这一条,不管结果如何,大娘都不会被处以什么严重的刑罚。”   “能无罪?”田大有不敢置信的问道:“真能吗?再说还有皮家,今天看来也不会轻易就认下的。对了,你真知道那个仆役跑哪去了?”   樊路看着田大有:“当然知道,这几年我就在忙着找他。到底让我给找着了。不过当时皮家人在场,我只能耳语,谨慎为上。还有,一会探监你不要去,让小崔娘子过去。”   “我不能去!”田大有喊道:“我和她一起去不行吗?怎么也不能叫她一个人去吧。”   “也对,那就叫秦娘子来。说是婶婶带着姐姐去看她,反正你不能去。皮家人肯定会在大牢和知府衙门附近守着的。而且我估计最后他们扛不住说不定会直接下手。”樊路语气还挺高兴:“皮家要是真的犯傻下手,那才有意思。”   田大有还有些懵,可是崔捷已经懂了,她说到:“我去将秦姨接过来,只是还住在客栈吗?还有钱郎君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樊路沉吟:“估计皮家不敢这么快动手,今日皮管家回去必定会和皮家人商量一二。我在城中还有一处住所,咱们先住到那里去。我和大有先过去,你去接秦娘子过来。准备一下,明日你们再去探监。”   将这些事情安排好,三人各自分开。崔捷前往池庄的庄子上接了秦娘子,还怕说这件事情吓着她。没想到秦娘子听说祁霞动手杀人的消息,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倒让崔捷颇为意外。   而且秦娘子在车上还特地告诉崔捷,到了点心铺子和成衣铺得停一下给大娘买些东西送进去。她叹道:“大牢是那么好坐的吗,在里面怎么都不方便。能带进去的东西,尽量多带一些。”   这下崔捷就不是意外而是惊诧了,这位秦姨听着口气怎么和做过大牢似的门清呢。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投去好奇的目光,不过秦娘子却率先发问了:“你和大娘这几日来来回回的进城,是不是就为这件事。她觉得皮健被判个流放都不解恨,必要杀了他才好。”   对着樊路和田大有都没有多说的崔捷,面对着这位阿姨的眼神,觉得应该老实一点,她承认了。还对秦娘子说道:“方才,樊先生当着田叔的面也问了我。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大娘这么决定,我也就帮了她一把。”   秦娘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又看看崔捷道,哪能还说是孩子呢。   这边两个人买了不少东西,那边田大有和樊路果然出了客栈没多久就被人给盯上了。对方倒也不靠近,只是在后面远远的缀着。田大有想去把人赶走,樊路却道让他们跟着好了,不管是不是皮家的人,有他们在未必是坏事。   等到这两个人看好了樊路的住所之后回到客栈,崔捷和秦娘子都已经在房内等着他们了。四个人一同上马车去了住处,秦娘子又道从庄子上临走的时候已经交代过樊路的书童好生看家了,叫他不用担心。   田大有下厨、樊路在旁边围着,秦娘子和崔捷带着这边看管房子的仆役把整个住所又清扫了一次。搞得崔捷晕头转向,她也没想到做个家务比练武骑射还要麻烦。   几个人其实都没什么胃口,草草的用过晚饭,樊路就把事情从头捋了一遍,崔捷在旁边间或说一下这几日她和祁霞的行动。   田大有既愁且叹,觉得都是自己无能:“早知道干脆我一刀捅了皮健,省着麻烦!”秦娘子坐在旁边一脸无奈。崔捷忍不住道:“田叔,您不必如此自责。大娘几次说过,从祁家出事开始到她们母女三人能够平安回到燕州,这都要谢谢您。您这样,岂不是让大娘心中不安吗?”   不说还好,这一下提到了祁霞,田大有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你说大娘从小哪吃过这种苦头,也是一家子精心养出来的好孩子,那大牢是什么好地方。”他居然落泪了,秦娘子赶紧劝慰他,崔捷和樊路则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场谈话只能到此结束,最后樊路交代秦娘子和崔捷明日一早就去探望祁霞,并且一定要将“为父报仇”这一条咬住不松口,也一定要说是当年她的母亲告诉她是皮健下手。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樊路筹划。   等到秦娘子和田大有先离开,樊路又说了一句:“我知道大娘一直不太信我,也请你转告大娘:樊某并无恶意图谋,只是我平生自负才学、后来科场不顺,当幕僚也想要辅佐名臣,却没想到弄得无辜之人枉死,心中不平。这些年我于此事不能释怀,此次必要做个了断。”   崔捷其实不能明白这种“迈不过这个坎,我什么都不能干”的想法,不过怪人她见的多了,还是能保持一份理解的。她应允一定把话带到,这才告辞离开。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四个人就齐全的到了正房。吃过早饭,崔捷与秦娘子要出门的时候,他还是不死心的再三问道:“我真的不能一道去吗?”   樊路一把将他按下去,只对对面的两个女人道:“探监的事情就都托付给二位了,还望一定将我的话带到。”   崔捷没什么表示,二人就此离开住处前往监狱。   此刻在女牢中的祁霞,却出人意料的睡了一个好觉。甚至清晨狱中牢婆来叫她的时候,她才恍惚着意识到昨天她杀了人,目下正在牢狱。   “祁小娘子,外头有人说是你婶婶和姐姐要来看你呢。”牢婆的态度倒是很好。祁霞承情自然也非常客气:“多谢您了,那的确是我的婶婶和姐姐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早。”   “哎呀,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家能养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牢婆说的非常恳切:“那可真是祖上积德啦。谁能想到一个小娘子就能冲出去为亡父报仇,昨天啊整个同安城都轰动了。人人都在传说,同安出了位孝烈之女呢。”   祁霞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只好无奈的跟着笑起来。还好牢婆马上就道:“我先去瞧瞧,要是没什么,就将你那婶婶和姐姐放进来了。”祁霞赶紧再次道谢。   果然只等了一会,就见牢婆带着两个人过来。。   “小祁娘子就和家人在这里叙话吧,我先到外头去。出来的时候喊一声就行了。”牢婆行了方便,崔捷还没有来得及动,秦娘子赶紧将一吊钱放进了牢婆手里:“谢谢您老照顾我家大娘了,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您老喝杯茶也好。”   牢婆倒也没推辞,只是笑的殷切了些,将牢门打开,让二人进去。关上门之后,便离开了。   看着牢婆走出这一条长廊,秦娘子赶紧上前抱着了祁霞:“好孩子,你没吃什么苦头吧?”崔捷也难得的看着祁霞,脸上颇为动容。   不知怎的,祁霞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根本不会难过。可是现在鼻子一算几乎坠下泪来:“没事,我只是被羁押。昨日知府还特地叮嘱把我单独关着,吃用都要小心。秦姨放心罢。”   “这还怎么放心,”秦娘子上下仔细看了祁霞一遍,确定她真的没受什么磋磨才安心一些。旁边崔捷又道:“我们来得早,你也没吃早饭吧?正巧带来了吃的,咱们边用边说。”   说着将准备的点心、肉食都拿来出来,祁霞喷笑:“居然还有鱼干!”   “是我亲手做的,”秦娘子说着又要哭出来:“还打算让你们俩一道在家好好尝尝,这可好出去一趟还进了大牢。”   崔捷叹道:“秦姨,你看朝云好好的。您就别哭了,啊。”还将手帕拿出来为她拭泪。   “是啊,秦姨。您在这么哭,让我心里也难过。放心罢,我也是真个运气好,牢婆格外的照顾我呢。”   秦娘子也只好叹气拭泪,又赶紧让祁霞吃些东西。还拿出一包钱给她:“这是给你的,自己收好。怕这里返潮,就没拿那些纸票子。里面有铜钱和一些碎银,自己在这里头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让牢婆给你弄来些,只要钱到了,旁的都不必担心。”   祁霞也没有推辞,直接收下了。秦娘子很欣慰,又说道:“我想好了,现今我们都住在樊先生的房子里,正好每天能给你送饭。”   “这可不行,”祁霞笑道:“哪能每天这么折腾您来回跑呢。”崔捷却在旁边接了一句:“秦姨做饭,我来送就是了。”   她这一说话,到让祁霞想起来了:“姐姐,田叔、和那位樊先生有话带给我吗?”    ☆、探监   崔捷当着秦娘子的面,将樊路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些道理祁霞都明白,和她当初想的也差不多,都是想办法尽量让她脱罪。   于是她说道:“你回去转告樊先生,我都明白。也告诉田叔请他放心,我这里一切尚好,要以官司为重。我看皮家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天瞧那个管家的样子就知道了。”   秦娘子喷笑一声:“他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呢,皮老丈有三个儿子。皮健是长子,次子夭折,三子身上有残疾,性格暴虐。他能指得上的只有长子,孙子又还年幼,一个能担得起家业的都没有。   大娘,你也要小心啊。”   “您放心,我一向都很小心。不会出事的。”祁霞一脸无畏:“如果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在牢里下手,皮健也不会在新知府上任之后夹着尾巴做人。”   崔捷一脸赞同,秦娘子却抚着祁霞的头发:“到底还是孩子。你杀了他的儿子,唯一的指望。你想想你为父报仇什么心情,皮家现在大抵也就如此。”   祁霞还有些不服气:“那怎么能一样!”   秦娘子无奈道:“为什么不一样呢,因为你是为父报仇。而他儿子是活该,对吗?”祁霞没有说话,脸上表情却表露无遗。   “唉,你的父女之情,而皮家是父子之情,这种情分都是一样的。”秦娘子语气很温和:“所以心情大约也是仿佛。可能现在你不能领会,所以你只明白,皮家绝不肯善罢甘休就是了。”   祁霞低头想了想才道:“我听您的,多加小心就是了。”   秦娘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了望,回来对祁霞道:“还有件事情,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情,记得不吃眼前亏。忍一忍,自会有我们替你料理。你千万好生看顾好你自己。”   “是是,我都知道了,您放心罢。”祁霞笑着答道:“等回去您也要帮我劝劝田叔,叫他千万不要挂心。”   崔捷笑道,早上田叔还要跟着来,可惜被樊先生给拒了。三个人笑谈几句,气氛不那么沉重了。   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牢内的光线却不大好。牢婆又一次回来了,提醒道:“巳时过了,你看这……”   秦娘子道:“罢了,我与崔娘子回去。你好生保重。”离别的时候,虽然知道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可是,连平素一张冷脸的崔捷都有些不自在。   秦娘子先一步走到了门口,崔捷却转身抱了祁霞一下低声道:“樊路只是对当年令尊之死不能释怀,只有这一样。并无恶意。”   祁霞有些怔忡,崔捷已经抽身离开了,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别忘了明天给她送饭。   牢里的犯人固然不太舒服,审案的官员也不会多高兴。昨日过堂结束,虞俊就将曹鲲留下,说是用一顿便饭,其实是想和他谈谈这桩案子。   知府虞俊原以为这只是一桩杀人案,后来变成了孝女复仇。现在这案子又牵扯上了前任知府,而且别人或许不知道,将近六年前他却也在京中,大将军罗器寿宴上爆出了贺礼是假的这桩事情,虞俊也是是略有耳闻。   唉,他难免叹气,原来以为这是个简单案子,照常例判决就是了,谁知道居然还有种种内情。虞俊颇觉棘手,自然想要从曹鲲那里讨个主意。   曹鲲自然也知道虞俊所求,他也不藏私。用过饭喝茶的时候,曹鲲直接道:“老夫回去就给御史台和刑部写信,让罗才自己陈述。今日那个樊路又告知了仆役所在之处,明日凌晨请贵府派人去将人提来吧。”   “凌晨,晚辈打算一会就……”   曹鲲笑着摇头:“皮家商户我不太了解,可是今日过堂皮府管家之形状,我们可是看在眼里的。难保不会铤而走险,何况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他们若是想要找个人铤而走险,可太容易了。”   今天皮管家在堂上,可是全力否认皮健和所谓的祁家冤案有关,甚至不惜提到罗才来当挡箭牌。虞俊只是缺少经验,他并不愚蠢。皮某管家这么做,无非是想借着罗才给皮健洗干净。顺带将那个女孩子钉死了无理行凶。   他皱皱眉:“不瞒您,晚辈的确是相信本案的案犯是报杀父之仇的。”   曹鲲笑道:“我也相信。”就见虞俊眉毛挑高,一脸疑惑:“那您今天似乎?”   “我为御史,你是地方官。断案的时候,不管自己怎么看待,都决不能偏听偏信啊。”曹鲲并不藏私,仔细的给虞俊讲了讲如何审案断案,其中有哪些机巧。应对不同的犯人又需要注意哪些特殊情况。   最后曹鲲说道:“这桩案子,你只需秉公办理。倘若证人到场,证明当年皮健害死了案犯的父亲,那么这就是为父报仇,为人子女的大孝,我自会上书朝廷说明情况。倘若情况发生了变化,皮家或许有小错然无大过,这个时候如何判决才需要你好生斟酌。”   虞俊受教点头,又再三写过了曹鲲的提点之恩。二人又谈了些京中消息,曹鲲这才离去。   送走曹鲲的虞俊还在琢磨方才得到的指点,那边曹鲲刚刚回到同安的住所,却马上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随从曹忠。又等到了曹忠回来,方才写公文给刑部、御史台。请求询问罗才关于同安今日杀人案件的相关问题。   这些文牍都处理好了,曹鲲捏着鼻梁想到今天那个案犯说与母弟前往燕州,他难免想到了如今也远在燕州的侄子曹铭。曹鲲一想到他就想叹气,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叔侄不欢而散。   而最后一次通信,还是数月前他还在京中的时候,托付即将前往燕州的普安郡公纪掣给侄子带话,叫他尽忠报国,也要想一想自己的婚事,多保重云云。   曹鲲又看到了手边的邸报,普安郡公随燕州忠武将军独孤秋北征狄人,想来侄子也在其中。曹鲲有些后悔,不管怎么样,当时自己该亲自给阿铭写封信的,至少可以问问他在燕州有没有合心意的姑娘啊。   这一天有人后悔、有人思考、有人算计,自然还有人在愤怒。   皮家原本披红挂彩的庆贺大郎皮健寿辰,谁知道寿宴还没开始,喜事变成了丧事。仵作检验完毕,皮健的尸首被送回了家中之后,还健在的老父母和皮健的妻子一起厥了过去。   家中瞬时乱成一团,还在的皮三郎一边担心父母,一边惊怒于长兄的死亡,还得安慰侄儿们让他们照看好长嫂。   没等皮三郎喊管家来问话,家中仆人就来回报说皮管家被官府的人带走了!皮三郎急得团团转,他虽不太管事,可也知道自新知府到任之后,家里都被叮嘱要谨言慎行。想来新任知府看他们大抵是不太顺眼的。想到这里,皮三郎也踌躇了一下,便只让小厮去衙门门口偷偷看一看。   小厮一去直到午后才和皮管家一起回来,皮三郎皮休就在家里命人收殓了长兄,又开始张罗家中戴孝的事情。一忙也到了下午时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到皮管家眼眶通红,神色狂乱的冲到了自己跟前:“三郎,老丈如今何处?”   他这一下子给皮休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对了,知府衙门怎么把你叫去这么长时间?回话啊!”   皮管家见皮休还是一副我是主人、快回话的德性,马上扭头去了外面,给皮休气的跳脚:“我问你话呢!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皮管家假装没听着,直接拉着一个仆役问道:“老丈如今何处?”   仆役哭丧着脸:“大郎的尸体送回家里,老丈和老安人一见就厥过去了。”   “哎呀,”皮管家这下真是连连跺脚:“这可怎么好。”正在这时,皮老丈身边的小厮急急地跑了过来:“管家您老可回来了,老丈吩咐您一回来,赶紧到他那里去。”   皮管家一溜烟就跑去了皮老丈住的正房,老安人还在一边垂泪,老丈也是不住的唉声叹气。看见皮管家,马上就问:“他们那些人说的乱七八糟的,我且问你,大郎、大郎究竟是犯着了哪路的恶鬼啊!”   “您先让不相干的人退下罢,”皮管家也没了往日的上下尊卑:“皮家出大事了!”   皮管家已经在皮家伺候二十年有余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几乎如丧家之犬一般。皮老丈心中一沉,挥手让下人都下去。又让婢女扶着老妻进了内室,这才说话:“你说罢,出了什么事情。”   “老丈,杀了大郎的是王记祁家的小娘子啊!”皮管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皮老丈还有点糊涂:“她、她一个小娘子杀我们大郎做什么?”   皮管家嚎了几嗓子,擦干了眼泪才道:“这……”皮管家欲言又止,老丈气的直喊:“都这个时候,这样的局面。你还要隐瞒?”   “这实在是,有桩事体您老许是不知道,”皮管家这会小心起来:“几年前,大郎找到了一个机会坑了祁家的那个祁祥。大郎本想只是给祁家找点不自在的,可谁知道那位罗知府如此暴躁,当堂打死了祁祥。更不知道祁家小娘子如何得知的。”   他说的无比恳切:“老丈,这实在是不怪大郎啊。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大郎他也不是存心害死起祁家郎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死活上不去作者后宫了,后来把家庭的网络和无线路由重新安装了一遍才好。 今天更新,明天争取二更。 ☆、皮家   皮老丈听着管家说话,身子就开始向后仰,仿佛被人迎面捶了一拳。皮管家抬头,立刻爬起来过去扶住了老丈:“这个时候您可千万顶住,千万千万保重啊。老丈,如今整个皮家都指望着您呢。呜呜。”说着哭了起来。   “别嚎丧!”老丈怒道:“我还没死呢!”老人家一下子怒极反笑:“你们、你们可真行啊,这叫什么?嗯,祁家家门惨事连连,我当初还想着他们是犯着了哪一路的高人,没想到啊居然就在咱们家里,就是我儿子和好管家!”   皮管家跪在地上:“老丈,可不能如此说啊。这些年来家里家外,尤其祁家起来那几年,不都是大郎里外张罗维持局面吗?大郎真的没有存心害人呐,要怪也要怪那个罗知府,要不是他收了祁家的汉瓦,哪会有后来的事情。”   “怎么还说罗知府?”皮老丈恨恨道:“所谓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你还敢攀扯罗知府!”   老丈看了眼皮管家,发现他神色不定,惊疑道:“难道,你今日在知府衙门提到了罗知府?”   皮管家见事情至此,就将自己在大堂上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老丈勃然大怒,紧接着就捂着心口指着皮管家:“你、你你……”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把皮管家吓得赶紧过来为老丈抚背,老丈喘了一阵,用力挥开了皮管家,指着他骂道:“你这是要害死我们满门呐,我皮家算是完了。”   还没等皮管家申辩两句,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原来是皮三郎皮休到了。皮休一进门就把皮管家推开,扑在了老父的腿边:“阿爹,呜呜。”   皮老丈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语气平静多了:“三郎啊,不要哭了。你起来,阿爹有话对你说。”   皮休听着老父亲的口气不大对,他因自己身有残疾而脾性暴躁,但是人却不笨。马上抬起头看着父亲,就听老丈说道:“我与你阿娘年迈,你嫂子常年管着家务,外头的事情都是你哥哥操办的,如今、如今他身亡,你侄儿们年幼。以后这家里难免要你承担一二了。”话说完,老丈长出了一口气。而皮休却愣愣的看着父亲。   他的心思在转动,因他性格的缘故,这些年来家里的生意都不准他插手,只是他大哥皮健待他极好,平素用钱都不是问题。有时父亲训斥他,母亲和哥哥也都拦着劝解,不令皮休吃亏。   这下父亲要让他接触家里的买卖,皮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扭头看向了皮管家,皮管家正一脸惊愕,似乎有话要说。   皮休突然快意起来,他语气谨慎坚定地说道:“请父亲放心,儿子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一定不负您所托,好好的办家里的事情。”   听他这么说,皮老丈就慢慢道:“现在就有桩事体需要你拿个主意。”于是就将皮健当年涉及害了祁家,如今祁家后人杀了他的事情告诉了皮休。又将皮管家今日在大堂上言语不谨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皮休刚刚雀跃起的心情,刹那间都被拍死在了地上。他现在觉得此刻自己肩上的担子、面对的这桩麻烦,不好轻易善了。   皮老丈看着小儿子变幻莫测的脸色,又问了一遍他该怎么办。皮休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看着父亲的脸色,皮休灵机一动:“父亲,儿子想着是不是先要将大哥入土为安。还有虽然皮安说错了话,可是这件事情他初衷并没有错。”   皮管家意外于皮休没有落井下石,不过他看了看老丈的脸色,还是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没动。皮休接着说道:“皮管家要说大哥无辜,只能说出罗知府。再者说,人家高升京城,难道还能千里迢迢的在如今虞知府的眼睛底下把我们家怎么着。”   皮休接着说道:“阿爹,反正他已经把话说出口了,在后悔也无用。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就当大哥从未做过那些事情,祁家人杀人乃是错杀,而皮家无辜。”   皮老丈真的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居然这样有主意,可是他年岁已高,想的多是儿孙之事,这样的做法……   “老丈,小人也说两句吧,”皮管家小心翼翼的往前蹭了两步,看着老丈点头,才敢道:“老丈,小的当时一时不忿他们把责任都推到大郎身上。二是,小的当时不说话岂不知坐实了大郎阴谋害死了祁祥?真要这样,以后皮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们还怎么在这同安城里行走。这样的恶名,不能担呐。”   原本还很愤怒的皮老丈被管家这一番话说动了心,对啊儿孙们怎么办呢。难道官司之后,还要举家迁走?可是迁到哪里,这一大家子人总会有外人知晓这么一档子事情。   老丈没有说话,这时候在内室的老安人走了出来,皮管家和皮休赶紧行礼。老安人坐在了皮老丈身边,道:“他爹,三郎和皮安说得对。就算咱们不管了,孩子们呢。咱们小大郎才刚刚议亲,底下的还没有说亲事,以后可怎么办。还有家里的买卖,当年祁家是怎么倒的,前车之鉴啊。好歹那个罗知府已经走了,可是虞知府还要在同安起码三年。”   皮管家、大号皮安,这会又应景的抽噎起来。皮休也在低头垂泪。忠仆、爱子和老妻都这么说,皮老丈心道,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皮家也没有退路。   终于老丈下定了决心,要立刻想办法将这桩官司彻底的和死了的儿子皮健扯开关系,不能让儿孙们跟着受影响。他缓缓的说道:“你们听着,这事情就交给三郎和皮安了。我老了,也不管你们到底怎么办,我只要咱们皮家声誉保住了就行。去吧,好生商量商量。”   老安人在旁也再三叮咛一定要好生处置,二人告退。皮老丈就对老安人说道:“不知三郎和皮安能不能把事情解决圆满。”   “三郎好歹是自己儿子,平日里他一向不管事。可是到底也是将近三十岁的人了,又不笨,慢慢学着来吧。”老丈点点头,靠在榻上软枕上,没有再说话。   来到院子外头,皮休按耐不住,首先开口:“我说,如今你得听我的了。”   皮管家皮安一副假笑:“三郎,老丈可说了,事情是交给您和小的我。”   “你不过是皮家一条狗,”皮休大怒:“平素在兄长身边耀武扬威也就罢了。今日给皮家惹下了大麻烦,还敢叫嚣!”   提到皮健,皮安敛容做悲戚状:“大郎在日待我不薄,我自会为皮家着想。三郎还是想想老丈的吩咐如何做到吧,小的听命就是了。”说着,草草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皮休在后面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可是想想大哥的事情还用的着他,皮休心道我忍忍就是了,不能耽搁正事。等这事情了结,家里我做主,怎么收拾他还是不是一句话。   走了的皮安心里也在嘀咕,以后他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皮健对皮安有大恩,可以说皮安维护大郎和他的家人都是应当应分的,然而他对皮家可没什么感恩之心,尤其是皮休,平素只会惹麻烦的一个废物罢了。都是大郎顾念兄弟情分,平日里总是给他收拾烂摊子。   一点本事没有,如今大郎不在了,都不说提携侄子们一下,满心都惦记着能当家做主,以为人人看不出来么。呸,皮安啐了一口,直接往皮家大郎停灵的地方去了。   皮健已经收殓入馆,灵前只有四个儿女在守灵,所幸家中下人照顾的还算精心,皮休上午那一通脾气发出来,让仆人们都老实干过,丧服也都裁好了。   皮安扫了一圈,低声行礼问道:“小大郎,讣告发出去了吗?”小大郎就是皮健的长子、皮家长孙皮慎。   皮慎点点头:“三叔之前叫账房写好帖子报丧,给相熟的人家和亲戚们送去了,”少年停了一下又道:“安叔,这都几个时辰了。一个来的人都没有,连我岳父家也没有来人。”   “……,你别着急,”皮安努力安慰少年:“这事太突然了,再说如今同安城中一定是流言纷纷。亲戚们也得缓缓,估计一会就会来了。”   果然,皮家的几家老亲倒是主人亲自上门致哀,不过皮慎的岳父陈家只派了一个管家带着婆子前往致哀。   皮家老两口伤心加上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就没有出来见这些客人。可是皮健的妻子带着孩子们见了陈家来人之后,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凉。这是看着皮健死了,还死的不大光彩,想要悔婚?   又听说公公皮老丈没有叫长孙做什么,而是让三郎皮休准备管理家业之后。大房这对母子,心中愈加不安。看着底下的弟妹们,皮慎心里也有了主意,只是要和皮安商量一下。   而皮休,也把白日里派出去小厮叫来,仔细询问了一遍当时过堂他都听见了什么。让小厮仔仔细细讲过一遍之后,皮休心里也有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盘算、盘算,死的人都死了,活着人立刻就开始算计旁的事情,啧啧。 ☆、僵局   祁霞在牢中的第三天早上,果然见到了前来送饭的崔捷。   她在一旁吃饭,崔捷在旁边说起来这两天回去之后田叔是如何找人盯着皮家,樊先生又是如何分析皮家可能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崔捷告诉祁霞,听说御史曹鲲已经上书朝廷,要让前任同安知府、如今的京官罗才给出解释,说明当初是不是他满城搜刮汉瓦,才引起的祁家惨事。另外还要查访皮健与罗才是否有勾结,然后还要查一查当年罗大将军受到的那块汉瓦在何处。传闻皮家又献给知府一块汉瓦,又是哪里来的。   祁霞吃过饭,奇道:“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崔捷倒是不在乎牢里简陋,靠在了石板稻草上笑答:“那位樊先生,这些年就忙着这点事。说实话,他真是个有本事的人。还有田叔,我一直觉得他只是忠心有余,其他的就……没想到田叔居然能在同安城中拉出那么多人监视皮家,而且对方一定想不到。”   “这个倒不奇怪。我听父母说过,当年田叔流落同安城的时候在流民中很有威望。”祁霞回忆起当年父母闲谈时说过的话:“后来他去码头打零工,那些工头看他是外乡流民,就压他们的工钱,也是田叔带着人闹事。”   “这么个人是怎么到你家里为仆的?”崔捷也觉得奇怪了,这样的人物怎么就变成祁家的奴仆了。   祁霞很无奈:“田叔似乎出身西北。家里长辈也是边军出身,后来遇到些事情,具体的他也没说过。后来西北战乱,他就变成了流民。码头闹事之后,他被人暗算,我父亲在街上救了他。田叔也是那种一心向正道的人,后来就到了我家。其实田叔不算是奴仆,他更像是在我家里打短工,但是祖父和父亲都很倚重他,很小的时候他还给我和我弟弟上课。”   “哦,那田叔到更像你家的……怎么说呢倒像是朝廷里的王府长史,哈哈。”崔捷一下子对祁家充满好感,一般人家签仆人都喜欢死契,能这样善待尊重一个落魄的边军小军校,难怪田大有对祁家死心塌地,这么多年还坚持为祁家奔走。   两个人聊了半个多时辰,崔捷才起身离开,又告诉祁霞自己还要去看看有没有燕州的信件,又告诉祁霞昨夜那个仆役管事就被押解回了同安,今日大抵就要开堂审讯,让祁霞千万不要紧张。   祁霞笑着说崔捷简直越来越啰嗦,笑着送她离开。   果然,到了午后就有牢婆过来押送她到了衙门,路上牢婆还告诉她,皮家请了一个讼师,在同安城中颇有名声。祁霞心中一沉,看来皮家是打定了主意咬死皮健无辜了。而方才崔捷却没有带来这个消息,不知道自己这边有没有什么应对。   今日衙门口还是围了一堆的人,甚至有人垫着脚往大堂里面看。崔捷靠在人堆边缘,心道这些人真是闲的。   其实这么说有失偏颇,崔捷毕竟是外乡人,并不知晓当年王记祁家挤兑的皮家制糖坊毫无还手之力,几乎所有的同安人都吃过王记的糖品。所以当年王记拆分出卖、祁家家破人亡的时候,整个同安城都处在莫名的彷徨和不安当中。   甚至这也是前任知府罗才在同安不得人心的一个关键因素。如今听说祁家后人来报仇,一下子打死了皮健,说当年是皮健暗害祁郎君祁祥。当年和祁家相熟或者与皮家认识的人们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实在是当初皮健、祁祥交恶之事,太多人知道了。   比如说与皮家小大郎皮慎订亲的陈家,家长陈有信当年和皮健、祁祥都相熟,听说了祁祥的女儿打死了皮健,并且直指皮健害死父亲祁祥。陈有信马上就信了七、八分,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女儿与皮家订亲的事情。   可是如今皮家热孝,也不好贸然的提这门亲事如何处置,陈有信在家和妻子如何烦恼,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祁霞被带上堂的时候,皮管家皮安、樊路、田大有、钱朴,皮高和两个不认识的人已经都在堂上了。只等知府虞俊和御史曹鲲的到来。   两个不认识的男人,一个神色紧张,一个一脸无所谓。祁霞暗自扫过一眼,猜测可能紧张的那个是证人,而一脸无所谓的是讼师。   知府虞俊和御史曹鲲一道升堂,在问道堂下何人的时候,祁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一脸无所谓的才是证人,原来知府衙门的仆役管事。而那个一脸紧张的才是讼师崔行之。   当知府问道皮家寻讼师,所为何故的时候。崔行之口气还有些结巴说道:“学、学生是受皮家所托。皮家要状告案犯祁氏,当街杀人、诬陷死者皮健。祁氏所言关于死者陷害乃父之事,纯属构陷。求知府、御史二位大人还皮家一个公道。”   口气非常之紧张、悲戚,一副被冤枉了百口莫辩的样子。樊路低头哂笑,崔行之真是名不虚传。   虞俊和樊路对视一眼,虞俊咳簌一声道:“嗯,你说皮家委托你反告案犯?”   “正是。”   “那就要看看证人如何说了,”虞俊啪的一声拍了惊堂木:“堂下所跪者何人,报名。”   那个男人叩首道:“小民叫陈良,曾经是这衙门里头的仆役管事。”   “知道押解你过来所为何事吗?”   陈良回道:“小人知道,是为前几日祁氏女在西市杀死皮健一案。”   虞俊点头:“那好,既然你都知道了。本官问你,前日供状上说当初皮健更换祁家献给知府罗才的汉瓦被人所换,是你所为吗?”   虞俊已经做好了这个陈良拒不承认的准备,谁知道他开口就是:“是小人所为。”   “……细细说来,当初是如何调换东西的?”   陈良又磕头说道:“小民当时见钱眼开,皮健许了我五十两银子。小民就趁着罗知府准备寿礼的时候,将汉瓦换了。等到东西上路,又说乡下父母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要回乡侍候双亲。”   知府点点头,又看向了讼师崔行之。崔行之一躬,问道:“请许学生问陈良两句话。”   “问罢。”   崔行之又一躬:“是。陈良,我问你。你说当年调换汉瓦,那么换出来的汉瓦在哪?换过去的赝品又是从哪来的?”   陈良一愣:“这、这我都交给皮健了,他是如何处置的,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崔行之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他说道:“那就是说,你承认自己换了汉瓦,然后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了?”   陈良懵着点头,樊路在一旁暗道不好。   果然,崔行之笑道:“二位大人,现在几个涉案的证人都说是死者皮健策划害死案犯的父亲祁祥。可是皮健已经死了,被祁氏女所杀,而且不管多少脏水泼在了皮健身上,他也不能为自己辩驳。大人,这样是否对皮健不公呢。”   虞俊哑然,旁边的曹鲲眼睛一亮,这同安城里还有这样的人物。皮家根本没注意到皮健已死,对他们反而是个契机,一切都可以推倒他们不清楚事情本末。而对死人来说,任何指控都是死无对证。   这个讼师不简单呐,深谙人情律例。曹鲲冷笑,可惜没有走正路。   没等虞俊说道,曹鲲就道:“将陈良收押入监,传捕头上堂。”   待捕头上堂,曹鲲温言问道:“捕头,罗某任同安知府的时候,你就在本府做捕快了。是吗?”   “回御史,正是。小人自承平年间便在府中为捕快,前些年升了捕头。”   “那么当年祁家案件之后,相传死者皮健也献给知府一块汉瓦。此事是真的吗?”   许是今日黄历上该写着不宜审案,捕头的回到也是出人意料,他答道:“此事不是真的。”   哄,内外一片哗然,大家都以为该是真的,没想到。   就听捕头继续道:“当时也曾有过市井流言,说皮家不知怎么的也弄到了一块汉瓦献给知府。不过也有人说知府又不是傻子,如果皮家做什么手脚,他也不会平白让人蒙了。   小人却知道,因为皮家根本就没献什么汉瓦。而是送了一块美玉,让罗知府心情大好,那之后才对皮健格外的青眼有加。”   外面纷纷而来的都是“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倒也是合理,可是和祁家的案子没甚么关系啊。”“就是就是。”   上首的两位官员觉得这案子今天结不了了,于是又一次宣布涉案两人都压下去,此案暂时待京中罗才口供到了以后再行审理。   所谓屋漏又逢连夜雨,被崔行之抓住了皮健已死、死无对证还不算。崔捷在驿站真的收到了燕州的信件。而信件的内容,让她颇有些不安。   信中纪挚写到,朝云的弟弟祁章,已经自燕州动身前往同安了!崔捷定定神,仔细看下去。信中提到祁章心中不安,在纪家看了几封来信之后,就说服了外祖母与舅舅,带着家人向同安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求解除单机状态 ☆、丧事   崔绩无法,只能将信件带回去告知田大有和樊路,祁家大郎也要回来了。   二人反应不一田大有只是高兴,樊路却在皱眉。在他看来,案件陷入僵局,祁家少年的到来并没有什么益处。如今的局面下,还可能成为麻烦。   不过木已成舟,人家只是来信告知,并非征求意见。樊路暗自叹气道:“信上是否说了祁家郎君何时到达同安城?”   崔捷又看了一眼:“再有个七、八天,想来就要在渡口下船了。”   樊路就道:“嗯。为今之计我们还是要专心官司,这位祁家小郎君的问题倒好办,到时候请崔娘子出面直接将祁大郎和随从都送到庄子上去。不要横生枝节。”田大有似乎有些不同意见,但是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出声,听凭樊路处置。   “樊先生,今日过堂是怎么个情形?”问话的人是秦娘子,她因为某些缘故并没有前往围观。   “……不太好,皮家找了个讼师反诉大娘杀人构陷,而且要死了皮健身亡、死无对证,在并无实据的情况下,不能证明皮健是杀父仇人。”   “那岂不是,”秦娘子犹豫着:“岂不是要把大娘从为父报仇变成白日谋杀吗?”   田大有在旁边沉重的点点头,这会也没心情想着大郎祁章回来的事情了。他忍不骂道:“皮家狗贼!狡诈!混账!畜生!”   “好了,咱们这里也不是没有办法,”樊路咬着牙道:“可是我们还是要等等,等曹御史能得到关于罗才的什么消息。而且我就不信,皮家死了皮健,当年的事情就真的没人知道。”   与此同时,没有等到朝廷公文的曹鲲,却等到了周国公纪权的私信。曹鲲拆信一看,与他所料不错,周国公也觉得这个案子说不定会成为一个用来打击罗家的契机。毕竟当年那场寿宴风波,许多人可是亲身经历的。   而罗家下一代并无出色的人才,罗才居然是前程最好的一个了。若是罗才出事,那么对于罗器和整个罗家都是一个大打击。曹鲲略微琢磨一下就明白了,为何在这个时候对罗家下手。   随着今上逐渐长大,与郴王联姻的罗家就愈发的显着碍眼了。而罗器这个老家伙至今还念念不忘当年的皇位之争。可是而今国事不宁,东南不稳、西南动乱,西北灾荒。朝中其他人包括纪权在内只想维持现状,无意引发争端。   罗器年纪越来越大,郴王更是已经成丁。长此以往,还不一定闹出什么乱子。罗家,能打掉一个就是一个。再看看这信中的遣词造句,曹鲲明白,周国公是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将罗才拖下水,让他不能翻身。   曹鲲坐在椅子上仰头看房梁,心中暗付要怎么办呢。今日过堂,皮家找的这个讼师崔行之倒是一把好手。而且他说的没错,如今皮健死无对证,哎呀,曹鲲实在是头疼。皮健死了,究竟要怎么给一个死人定罪,还能把罗才拉下水呢。   光是说皮健送给罗才美玉,这件事情是不够的。人家大可以说是相知甚深的友人,互赠礼物而已。而且祁家当时所谓的献汉瓦,也是授人口实。这个案子,真是……   他在烦恼,虞俊也不好过。甚至虞俊要更糟心,他毕竟是地方官,这桩案子一个处理不好,是影响他吏部考评的。   虞俊难免有些郁郁,他怀着身孕的妻子安氏则命人端着莲子羹到书房来看他。安氏柔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心叫孩子看见,也学了来。”   “你啊。”虞俊对着妻子,好歹也露了笑脸。站起来将妻子引到位子上坐好,亲自端过莲子羹,又将丫鬟打发下去。   “大哥不妨与我说说,在烦心什么。纵使我帮不上忙,可是说出来,你也舒服一些。”安氏担心丈夫:“同安这里,夏日这么热。你又心情郁郁,我担心你的身体。”   虞俊笑叹:“我尚无事,日后就不好说了。”他看着妻子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又道:“你有身孕,这事不好当着你讲。”   安氏掩口而笑:“大哥这是担心我受到惊吓?妾身怎么也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吧,再者说善恶有道,说出来让孩子听听也好啊。”   虞俊拿妻子没办法,细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就将前几日一个女子在街上公然杀人,然后又说自己是为父报仇的事情讲了一遍。听的安氏低声惊呼:“如今还有如此孝烈的女子吗?真是难得。那大哥是怎么处置的?”   “唉,这案子……当事人已死,死无对证不说。内里牵涉到了前任知府,后来调回京中的罗才。而引起这桩案子的汉瓦,就是当初引发罗大将军寿宴风波的那个。”虞俊摇头:“而今只能看曹御史那边京中刑部和御史台如何回话了。而且死者皮家也不肯吃亏,找了城中有名的讼师崔行之,咬死了皮健已死,祁氏女诬陷。这案子如今也是僵着了。”   安氏是刑部郎中之女,家中世代在刑名一路上行走。她想了一会,才问道:“按说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可能是死者皮健一个人想、一个人办吧?听大哥说的,他与那个仆役管事陈良也好,与皮高也罢,都是单独联络。可是皮家在同安城中也是有名的富户。这样富贵人家的郎君,总不会出来进去都是一个人。”   虞俊眼前一亮:“你是说,皮家一定还有活着的人知道这件事,甚至从头到尾都参与进来了。”   安氏笑道:“果然是大哥,马上就能想到。”   “你才是我的女诸葛呢,”虞俊拉着妻子的手:“这么一想的话,第一日来堂上的那个皮家管家,就很可疑了。嗯,我得想个好办法,试试这个管家。”   看着虞俊展开了眉头,脸上有了笑容。安氏也放心了,夫妻两个端起莲子羹,转而开始谈笑起来。   这一日过堂之后,崔行之来到了皮家。向皮休和站在一旁的管家皮安讲起了这次过堂,他自信满满的说道:“今次看来,祁氏不足为虑。唯一可虑者乃是那个樊路,不过在下看来,此人也只能扑腾两下子。他以为自己在力挽狂澜,然而,呵呵。请三郎和管家放心,这桩官司,我一定会让祁氏女为贵府大郎君偿命!”   “好!”皮休击案而赞:“崔郎果然是名不虚传,果然是我同安城中的头号讼师啊。这桩案子就都交给崔郎了。倘若崔郎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皮安,他自会从命。”   崔行之看了看皮安,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尽力,那是自然的。不过既然三郎说起,在下的确有件事情现在就需要办。或者皮管家可以找人办一下。”   皮休倾身:“请说。”   “找一些和皮家无甚关系的人,下次过堂的时候在知府衙门门口为大郎君喊冤。说大郎君生前于他们有恩,他们现在才知道大郎君枉死,一定求知府给个公道。祁家求公道,皮家良民,自然也要求公道。”   皮休一脸的佩服:“好主意、好主意。皮安,这事情你去办,务必办好。知道吗?”   皮安一脸木然,点头应是。退下之后,他却没有去找什么看上去与皮家无关的人,而是又去了皮健的灵堂。   还是只有皮健的几个儿女在跟前。他轻声问道:“三郎家的三娘和几位小郎君小娘子都没有来吗?”   “来了,婶婶带着弟妹磕头上香,然后说小弟弟还在屋子里离不得人,又走了。”说话的是皮健的长女大娘。   皮慎也道:“婶婶来了,只说需要什么就粉夫人到她那里去,一定都给备齐了。我方才问了阿陈才知道,祖父说父亲过世办丧事,母亲没精神也不宜再管家务。让婶婶先管着了。娘这几天身体都不舒服,现下正在内室休息。”   皮安低下头,使劲咬咬牙,没有说话。给皮健上完了香,就要出门。皮慎跟在后面送他出来,两个人站在背人的地方说话。   皮慎道:“安叔,这么下去,我们长房恐怕要无立锥之地了。”   “不会的,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皮安劝慰皮慎:“你是皮家的长房长孙,老丈、老安人又一向最疼爱你。别想那么多。”   可皮慎人如其名,是个细思细想的孩子,这话蒙不过他:“可是安叔,父亲……这事过了几天,祖父母都没有叫我,也没有叫几个弟妹过去安慰一二。如今家里的事情交给了婶婶,外头的事情我听说都交给了三叔吧?”   他抬头直直的看着皮安:“安叔,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往日,阿公阿婆再不会这个样子的。”没等皮安说道,他紧着道:“就算母亲如今孀居,可是还有妹妹,纵然妹妹是晚辈。可是祖母还是可亲自出面。或是临时让婶婶代管,可我听阿陈的意思,是以后家里内务都归婶婶过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_(:з」∠)_求解除单机状态 ☆、探听   看着皮慎的眼神,皮安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皮慎虽然聪明,可毕竟不知内情,何况最近几天又在守孝,没有出门。家里当日就被皮老丈和皮休下了禁口的命令,哪个家仆敢胡说这件事,立刻抓住处置打卖出去!   可是皮安却清楚,这是老丈伤心之后,怨上皮健了。老丈觉得如今家里的危险和尴尬局面,都是皮健带着皮安一手造成的。   皮安想着那天在房中,老丈交代三郎皮休的话,叫他好生处置这桩案子。皮安看着皮慎,突然觉得纵然这种案子将大郎摘出来了又如何呢?将来皮家恐怕都是三房的,皮健的妻儿就要寄人篱下,任人摆布了。   前面说过,在皮安眼里只有皮健一家子才是他付出忠诚的对象,皮家其他人在皮安眼里屁都不是。那么面对现在的情势,皮安的想法发生了变化,最好能有个办法既摘出了大郎,又能让皮三倒霉。   不过他现在还是安慰皮慎:“你先回去,照顾好母亲和弟妹,外头的事情还有安叔呢。放心,只要我皮安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不让长房吃亏。”   皮慎默默的点点头,自行去了。不说皮安开始琢磨如何搞掉皮休,只说过堂之后的次日,在牢中心神不宁的祁霞果然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阿章回来了?!”祁霞瞪着眼睛,有点慌:“他怎么、他不是……”   崔捷默默的把信递给了祁霞:“朝云,你也不要着急。樊先生已经说好了,等令弟过来就送他和家人去庄子上,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祁霞匆匆看完了信,捂着脸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了,回来做什么呢。”   崔捷不知道姐弟之间的事情,只是劝慰:“你们是同胞姐弟嘛。令弟不放心,家中长辈松口叫他来,也不奇怪啊。朝云,还是想想这桩案子吧,别太担心了。”   “……唉,”祁霞觉得今年真是比她前十几年叹的气都多:“我不担心。其实这桩案子我都不担心。最坏就是不能证明皮健害死我父亲,可是我亲手了结了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说起这个,”崔捷笑道:“最坏的局面,就算知府要判也得顾忌你是孝女为父报仇,不过是受人蒙蔽,最多流放罢了。其罪确凿,其情可悯嘛。”   话虽这么说,崔捷心中也是有些不安,她这么说不过是为祁霞宽心罢了。   自那日过堂之后,数日之后衙门没有任何要过堂审讯的消息。局面就此僵持下来,樊路在家里只听田大有说皮家似乎在找人装成受过皮健恩惠的苦主,准备到知府衙门搞事。   “无非是哭着喊着皮健生前对他们有恩,求知府给个公道一类的。”樊路坐在家里喝茶,叫田大有不必担心。   田大有却道:“可是却是有些问题。”樊路挑起眉毛,询问的看向了田大有。   只听他说:“这件事情,有人告诉我是皮安那小子出面联络的。钱花了不少,可是皮安的意思,去知府衙门之前,在皮健出殡那天,叫他们先去皮家哭一场。然后还要说皮大郎身死,留下孤儿寡母可不要受人欺辱。”   “哦?”樊路来了兴趣:“我记得你说过,皮家只有三子,次子少年夭亡。如今活着的就只有皮三郎了吧?”   “是,他叫皮休。”田大有详细的告诉了皮休在家中并不管事,身上有些残疾,好像生下来就有点坡脚,“往日里都不把他放在眼中,不过皮健时候,最近这些时日,皮家外面的生意,似乎都是他在外面维持的。”   樊路点点头:“难道因为皮健的死,皮家内讧了?皮健的儿子还没听说成亲,年纪估计不大。那么将家业先交给儿子,也是正常的。可是皮休自己也娶妻生子了,将来会将产业在还给长房侄儿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从来财帛动人心,何况偌大家产。樊路慢悠悠的念了两句话:“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哼哼,别说还。前几十年皮健纵容弟弟皮休,不管皮休明不明白,咱们都可以想法子让他往坏处想。到时候,他看侄子又会有什么想法呢。恐怕将来想到要把产业分出一半甚至更多给这个长房长孙,比割肉还疼吧。”   田大有听他这么一说,又想起一件事情:“这么长时间,听说皮家老头都没有什么动静。安排皮休去学习照管买卖肯定是他决定的。这老家伙对长房又是个什么心思呢?”他皱着眉毛琢磨,突然和樊路对视了一眼。   这几年两个人恨不能把皮家上上下下都琢磨透了,皮老丈和他儿子皮健不太一样。当年皮家、祁家也都是在两位老人家的维持之下才没有真的当面翻脸,所以皮老丈走的还是平稳的路子,不肯犯险。   樊路就道:“皮老丈对长房态度大变,难道原来他真的不知情,如今才知道?觉得长子自作孽害的家里名声受损,又丢了性命。所以才对长房子孙只字不提,而让小儿子接管家业?”   越想越觉得,可能正是这么回事,樊路就叫田大有找人在皮家门里打听打听,不必问的太细,只知道皮健的丧事和皮家如今的气氛就行了。   田大有还真认识这么个人,就是那个成二。那天那么大的动静,后来忙忙乱乱的,皮管家估计也顾不上,居然还让他在皮家的铺子里干活。而成二有个远房表情叫赵山,正是皮家铺子里的一个小管事。因为是远亲,基本没人知道这层关系。   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找了钱朴。他们当年也都相熟,虽然出了皮健这档子事,可是外面都以为钱朴也是被祁家人给捅出来,这才到衙门作证的。   因而这一日钱朴与成二碰面,因皮家办丧事,铺子里掌柜们又要帮着皮休学学买卖是怎么做的。赵山也不很忙,就被钱朴拉着去喝酒。   酒过三巡,钱朴就叹道:“唉,看看这事闹的。我都不好去大郎灵前上柱香,有什么脸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钱郎也是身不由己,大家都清楚。”赵山还劝了他两句,左右看看低声道:“不过,谁能想到咱们大郎真和祁家的命案有关呢。”   钱朴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赵山自觉失言,支支吾吾想把话盖过去,开始说别的。钱朴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赵山急了就道:“你看看,你不是还去作证了吗?”   “我那是,我那是哎呀。被人给诓了,再说我那个作证也只是说大郎当年见过那个陈良,又没说别的。旁的我也不知道啊。”钱朴摇头叹气,做出一副十分冤枉状。   赵山看他这副样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戳人痛处吗。他就想换个话题,左右看看就低声说道:“唉,别说你。如今皮家门里的事情,越发的让人看不懂了。”   钱朴就一副仔细听着的姿态,还赶着给赵山又倒了一杯酒。赵山呲溜的喝了一口才道:“老丈不是让三郎管事了吗?你听说了吧。”钱朴赶紧点头,表示听说了。   “大郎的长子小大郎阿慎,你也是知道的。这位小郎君自小就跟在父祖身边,老丈格外看重他,前些日子又和城中陈家小娘子订了亲,也算半个大人了。可是这一次老丈居然半个字都没提小大郎,只说将外面的事情交给皮三。而且啊,”他又喝了一口酒,钱朴赶紧又给满上,听他说:“而且听我们家那口子说,如今皮家内院的事情都让皮三娘管着了。”   钱朴就故意道:“这也没什么吧。大郎毕竟去世,大娘孀居不宜在管家了。小大郎虽然是长孙,可毕竟没成家呢。老丈在世,做主让皮三当家也没什么。”   “嗐,有没有什么,和咱们又没关系。”赵山越喝越多:“你、你啊,不知道,这几日皮安那小子才是心里不舒服。似乎老丈让他跟着皮三郎,两人合不来啊。而且前几日还听我们掌柜的说大郎的丧事,因死因到底不体面,皮家下人有些怠慢。哎呀,这一大家子,谁知道会怎么着呢。”   钱朴没做什么表示,只是一味的劝酒,最后让赵山喝的酩酊大醉。又叫来了成二,好说歹说塞给他二两银子:“成二,你听我的。那天你帮着大娘喊了一嗓子的事情,田郎与我都知道。这点银子不是为了别的,万一皮家报复不让你在那干活了,岂不是让家里吃亏。”   成二推拒不过,只好将银子收下:“大娘如今还好吗?”   “唉,还好吧。我们让人每天过去看她,唯恐出什么事情。你也是,好好保重自己,等到官司赢了,祁家的产业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你还回来。”   说的成二也是一脸激动,连连道那样才好。钱朴这才让成二扛起赵山,送他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求解除单机状态 ☆、弟弟   钱朴原原本本的将赵山说的情况告知了樊路和田大有。   “这么一听,就和你想的差不多了。皮家真的要抛开长房了?”田大有对着樊路问道。   樊路不假思索的说:“抛开倒不至于。不过就算是父子,皮老丈知道了皮健的所为,如今又要将整个皮家拖下水,难免迁怒一二。毕竟就算那个长房,又有长孙,可皮三郎的子孙一样是自家子孙。总要为全家想想。   皮家打的主意无非拖、赖,说皮健已死,死无对证。可是如果不成功,罪责也都是皮健的,皮家其他人都清白,这就行了。”   钱朴担心的问道:“那我们就这么陪他们耗着?”   “我们等曹御史那边是否有个明确的说法,罗才的供述是又是怎么说的。”樊路没有说已经让田大有铺天盖地的盯着皮家了,毕竟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田大有倒是关心了两句:“钱郎家中没受到什么打扰吧?”他担心皮家人行险,想要灭口。   钱朴笑道:“没到那个地步呢。再怎么说皮健都死了,我对外面说是官府硬叫我去的,不敢不从。今日遇到赵山,还说我什么有为难处大家都晓得。”   又过了几日,崔捷偷偷离开了同安樊路的住处,前往了同安城外的渡口码头,因为祁章大约在这两天就要到了。   次日,她果然就在码头上看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祁霞弟弟-祁章。   崔捷走到他跟前的时候,祁章还有点傻:“您,请问郎君是要做什么?”   这一看就是头一回自己出门,还是身后的家人靠了上来:“这是我家小郎君,请问这位是?”   “在下崔捷,”崔捷将纪挚的信拿出来晃了晃,:“纪家大娘和五郎让我在此等候祁家大郎。”   祁章马上一脸灿烂:“崔兄,小弟便是祁章。”他左右看看,似乎想问点什么,却被崔捷岔过去了:“那么,祁郎请吧。令姐托我将你和家人都带到庄子上。”   也没等祁章再问什么,转身就往马车那边走。而祁章和随从家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祁章离开同安的时候还不满十岁,对祁家在池庄的小田庄只剩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直到下了马车,他才恍惚的不知在问谁:“这庄子是?”   “大郎!真是大郎!”从门里走出来的正是田大有,他一脸激动的迎了过来:“我、我是”   “田叔,”祁章喃喃的叫道:“真的是田叔!”他也笑起来,可是左右看看又把笑容收了回去:“田叔,我姐姐呢?”   田大有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祁章倒是更怀疑了:“我姐姐出事了?”口气惊慌失措,往前走了一步,又问了一遍。   “先进去吧,那边都是收拾出来的房间。”崔捷指点祁章带来的仆人将东西放在客房,转身就看到祁章还在等着他们给一个解释。到底还是亲弟弟,崔捷觉得朝云这个弟弟还不错。   她就道:“是出了些事情,令姐如今在牢中。”   祁章似乎有点懵:“我、我姐姐在哪?牢中是哪?”崔捷和田大有没有说话,而祁章带来的随从却张大了嘴,刚要说话。却见祁章终于反应过来:“我姐在大牢里!”   “她怎么会在大牢里呢?!”这会祁章脸色都不对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一脸苍白:“她、她被判了什么罪?快告诉我,我去把罪名担下来。”   难得的,田大有和崔捷想到一起去了:这孩子对姐姐也是没话说啊,半点犹豫没有就要去定罪。可是……   崔捷笑道:“这个罪你是顶不了的。朝云她,把皮健给打死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半个同安城都见到了。”   “那、这,你们怎么在笑,”崔捷笑不笑,祁章不关心。可是田大有居然也挂着笑容,仿佛这根本不是大事。他有点灰心,田叔看姐姐出事还无动于衷,那只有靠自己……   “朝云一怒之下杀了皮健,如今我们只等着皮家自己咬起来就行了。坐实了皮健还是你父亲,朝云就是为父报仇,律当无罪。”   “可是,好吧我能见到我姐吗?”祁章继续问道,显然他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大牢里。   这个问题就让崔捷有点头疼了,祁霞之前说过还是不要让弟弟来牢里比较好。她担心祁章会引起皮家的注意,这个节骨眼上让弟弟引起那种不必要的关注,在祁霞看来有些危险。   毕竟,连崔捷在城中和监牢来回几次之后都发现自己被盯上了,只是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之后,每次出门,诸人都要结伴同行或者带着家仆。   看崔捷他们都不说话,祁章有点发急:“我就是去看看我姐姐,我不会惹是生非的,这样也不行吗?”   “……你姐姐觉得你们现在不宜见面,”田大有也算难得的急智:“虽然知道大娘必定无事,可是皮健到底是死了,如今皮家咬死了死无对证,不肯认罪。你姐姐自然不想你这个时候搅合进来。”   祁章并没有接受这个解释,他刚想说什么,崔捷就道:“我每日给她送饭,都被皮家盯上了,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对付你怎么办?”   二人都这么说,祁章也只好按捺性子不再异议。崔捷毕竟和祁章不熟,她只管接到祁章,当日就返回了同安城中,而田大有暂时留在庄子上陪祁章两日。   许是祁章真的越长越像父亲祁祥了,田大有今日陪着他一道用饭的时候,破天荒的还喝了酒。   酒过三巡,居然还哭了起来。对着祁章一口一个大郎啊,当年都是他举措失当才害得他身死之类的。祁章就知道,田叔这是将自己当成父亲了。   命人将醉酒的田大有送回房内,祁章又将舅舅派来跟着自己的随从孙寿打发去休息,就自己一个人在庄子上转了转。   家变的时候祁章刚满十岁,来庄子上的次数屈指可数。说来也有趣,每次要来庄子上避暑,自己一定要小小的搞出些事端,不是临走之前磕掉了牙、就是出去玩被晒的中暑。搞得母亲几次不能和父亲、祖母一道来庄子,只能留在家中照顾自己。   直到六岁那年,他才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庄子,那时候姐姐带着自己抓蟋蟀、在小溪当中抓鱼,追赶小鸡小鸭子,简直要玩疯了。以他这个年纪,就开始追忆往昔似乎有些早,不过想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祁章陷入了幸福的回忆。   可是明月高悬,此刻却只有他独自一人。姐姐又不能见面,祁章恨恨的捶了下大树。越想越觉得姐姐最后选择手刃仇人,身陷囹圄都是因为他,姐姐一定是被自己当时的昏话伤透了心。   他又想起临走之前外婆和舅舅叮嘱他的话:“祁家只有你们姐弟两个人了,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不要忘了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阿章,要把这话也告诉你姐姐,让她做事的时候也要想想你。切记!”   唉,祁章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有点晚。夜深人静,他自己琢磨白天里崔捷和田大有说的话,突然觉得未必是担心什么皮家盯着他们。难道现在众人多在关注的档口,皮家就敢把自己怎么着?那岂不是坐实了皮健的罪名,绝对洗不干净。   难道是姐姐不愿意见我?祁章心里一沉,觉得恐怕这才是真相,姐姐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见自己。   而此时的祁霞可没那个精神来关注弟弟会怎么想,她全副心神都在那个新来的牢婆身上。原来那位据说家中孩子生病,衙门里就又找了一个牢婆顶替她的地方。   说来奇怪,新任牢婆一脸的慈眉善目,比起上一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祁霞见她第一眼,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相安无事几天之后,就在祁章达到同安的那天晚上,果然出事了。   这天夜里,祁霞和往常一样躺在石板上向外面看,想着将要来同安的弟弟,直到二更天才略微有些睡意。可就在她半睡半醒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祁霞心里一惊。   她悄悄半睁着眼睛,往牢门处瞟了一眼,小小的蜡烛光下衬的牢婆的脸色格外诡异。就见她轻手轻脚的将蜡烛放在牢门口,祁霞以为她要进来,全身绷得紧紧的以防不测。谁知道她没有打开牢门,只是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放到了地上。   等了半晌,祁霞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似乎刚才牢婆放在地上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活物。牢婆在牢门站了一会,祁霞一直装睡不敢乱动。过了好一会,她离开了。   一直听着声响的祁霞在大约半刻钟之后偷偷起身,借着微弱的月色打量了一下四周,又走到了牢门附近仔细巡视一周。可是她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祁霞不死心的蹲下来用一块帕子包在手上,又四周摸索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任何奇怪之处。   她摇摇头,最后也只能放弃,继续去睡觉,明天崔捷来的时候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满,看看一会能不能在挤出来一章_(:з」∠)_ ☆、主线   待崔捷知道此事,当天田大有正在庄子上,她就马上归家告知了樊路。   而樊路也在思索最近皮家的种种事端,这段时日看下面人送回来的消息,皮家也焦躁起来。因皮健出殡,皮家的宾客还不足往日的一半,皮老丈在家中发了通脾气,最重要的是皮家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人心浮动,难免让老丈对待长房的态度不如往日。   而皮健掌家多年,积威尚存。小大郎皮慎年纪不大却算是个明白人,他的母亲大娘子在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眼看着在家里的地位摇摇欲坠,现在也站了出来和弟妹别苗头。只不过她毕竟孀居,不比从前。   总之皮家现在也是一团乱,皮休在被排除家中生意多年之后,现在拼命地在父亲面前显示自己是有能力做好事情的。而他的妻子也在努力的洗掉过去长房在内院的印记。樊路还发现,皮老丈实际上已经对局势失去了控制,总而言之皮健身亡之后,皮家的乱象和败象都露出来了。   而突然换了牢婆的事情,樊路也是刚刚知晓,他这才找来田大有手下的三教九流去原来的牢婆家中看看,还真是家中小孩子中暑病了,这才临时找人替班。而新来的牢婆,再仔细查过一遍之后也没发现她家有什么和皮家有关。   可是崔捷也好、樊路也罢都觉得这么敏感的时候突然换了牢婆,还做出如此奇怪的举动,实在是让人不能放心,崔捷甚至说:“越看着没关系,怕越有关系。不能再把朝云一个人放在牢里了,实在是不安全,事情越僵持下去,对皮家越不利,万一他们狗急跳墙怎么办?”   “……可是要把她从牢里弄出来,总要有个理由,”樊路也在挠头:“让我想想,想个办法。”   他就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崔捷也在动脑子,她问道:“能不能去找找曹御史?”   樊路眼睛一亮,却马上否决到:“不可。”   “为什么?在牢中都可能有危险,既然我能去见曹御史,怎么就不可以?”崔捷以为樊路也知道祁霞和曹铭在议亲。   “案犯就算出了问题,也要去找知府。找巡按御史是什么意思?知府失职还是失察了?虞知府明显倾向于我们,如果这么做,岂不是害他。”   崔捷对于这些人情世故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在纪掣身边多年,遇见的人看在纪家的面子上多少都要让一二分。于此,自然没有樊路想的周全。她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道:“那朝云那里到底怎么办?您去寻知府?”   樊路左思右想,决定走一步险棋:“你不要等明天,现在就去牢里探监,花些钱也要去。牢婆闻问起来,就说祁家郎君案犯的弟弟回来了,要告诉大娘一声。”   “朝云、她不是说不要让旁人知道她弟弟的事情吗?”   樊路叹道:“趁着田郎不在,我和你说句实话,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牢婆真有问题,那么这两天必有分晓。你就这么说,然后我猜你知道应该带什么样的东西给大娘,能让她有个趁手的家伙。”   崔捷这才明白樊路的意思,又听他接着道:“今夜我叫大有手下的几个人就守在监狱外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我和阿捷也去,”秦娘子说道:“万一真有什么不好,没个女人更不方便。”秦娘子站在后面有一会了,她又加了一句话:“我有些浅薄见识,既然知府倾向我们,最近也没有要过堂的消息。先生不如想办法告知知府,牢中恐有人意图不轨。”   各种布置暂且不提,只说崔捷前往狱中将一双银筷子和一把竹筷子交给了祁霞,又告诉她樊先生已经安排人在大牢外面昼夜守着。祁霞倒也没害怕,她只是耿耿于怀自己什么都没找到。   “我当时借着亮光恨不得把这方寸之地给翻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有。见鬼了真是!”   崔捷严肃道:“千万别掉以轻心,要不是怕着火,我真想给你弄个火镰进来。这些东西你收好,若有事记得大叫。”   “我知道,对了樊先生说了没有,他怎么去见知府?上次你不是说皮家的人还在外面盯着吗?”   崔捷对祁霞道:“……你自己小心些,我觉得樊先生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惊动知府,一锤定音。”   祁霞看着她,眼神里都是疑惑。崔捷就道:“我听樊先生说皮家如今也是乱的很,家里颇有败象。这一次说不定是长房或者是皮三郎皮休想要暗地里下手。好把这件事了解了,他想利用你……”   “我明白了,这样也好,这大牢我也住的有些烦。”祁霞浅笑:“别说,我还真盼着那个人有问题,今天就搞出一桩大事来!”   这边崔捷还在喋喋不休的交代祁霞关键时刻怎么一击毙命,另一边樊路果然没有急着拜见知府。他命人给庄子上的田大有送了信,还特地交代送信的小厮,务必要问一问祁家郎君在哪里,说一声如今大娘在牢中有危险。然后当着两个人的面,再把信拿出来。   说来也巧,小厮到达庄子上的时候,田大有正陪着祁章给父亲、祖父母祭拜归来。小厮被人带到了正厅的时候,祁章还在听田大有讲起过去和父亲一道出门行商的趣事。   小厮上前拜见,如此这般的将樊路交代的话说了一遍,这才将信拿出来。田大有赶紧拆信,而祁章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了,紧紧攥着小厮的肩膀:“我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祁章长相还算英俊,平日里也是翩翩少年,此刻的面容却颇为扭曲。小厮突然被按着,吓得一机灵:“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只负责传信,我家主人说务必要将信件和消息带到。请田郎回去。”   这话听在两个人耳朵里,看了信的田大有尚好,但也急忙要走。祁章已经要失去理智了,他满脑子都是姐姐惨死大牢,身边一个家人都没有的情景。太熟悉了,父亲当年也是这么去了。家人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田叔,我和您一道回去!”祁章语气很坚决,田大有楞了一下:“现在还不用你,”   “我一定要去,我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祁章的眼圈已经红了:“倘若姐姐有何不测,难道又要和过去一样?”   “……”这话说动了田大有,而且樊路信中也没有提道祁章,他也没犹豫,拉起祁章就让他一起上了马车,带着家人,一路好歹在闭城门之前,回到了同安城中。   樊路从来没有见过祁章,他只见到一个少年急急的马车上跳下来,险些摔个跟头。所幸被旁边的家人和后面的田大有拽住这才没有破相。樊路微微动了动眉毛,迎了过去:“这位是?”   田大有还在担心的看着祁章,听见樊路的话才道:“这就是大郎啊!大郎,这位叫就是樊先生。”   “樊先生帮助我家为亡父洗清冤屈,小子祁章,在此谢过了。”祁章躬身一揖到底,十二分的恭敬。看他如此做派,樊路也少不得客气几句。   谈及大娘在牢中的事情,祁章有些激动。刚刚的恭敬扔到了脑后,他质问道:“既然如此,敢问樊先生为何不去上告地方官,将我姐姐救出来!怎可如此冒险!”   看他太过激动,已经从牢里回来的崔捷出言道:“大娘答应了。”   “我姐姐答应了?她怎么会、是了。”祁章摇头叹息:“她听到什么大好机会的话,自然会想要试一试。”   祁章一脸郁郁,没有看樊路和崔捷,而是对着田大有说道:“田叔,您是我姐弟的长辈,怎么也没有劝劝她吗?”   田大有也是刚才知道这件事的,乍一听祁章一问,几乎有些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居然放任故人旧友之女去犯险。看着田大有脸上阵红阵白,樊路不动声色的看向了崔捷。   崔捷叹气:“祁大郎,我方才见过令姐。”   “我姐姐怎么样了?”   崔捷就道:“朝云托我转告你,万事交给樊先生和田叔,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不用担心她。”这话是崔捷编的,可是效果明显。   祁章怔了一会,只说了一句:“都听你们的。”就不再吭声。他这里安分下来,室内就只有樊路开始让人往监牢外面驾着马车等消息的声音。   之后除了田大有低声告诉祁章一会就跟在他身边不要乱走,樊路和崔捷都没有和祁章在说什么。   转眼到了戊时,夜色已深,外面的行人零零落落,田大有带着祁章留在了家里。而樊路已经带人在马车上去了大牢外面,崔捷也和秦娘子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将近子时,樊路身边的几个人开始接连的打哈欠,另一边的秦娘子也有些睡意。只有崔捷还在捏自己的手指,保持着清醒。秦娘子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难道今天就没事了。   崔捷向外看了一眼,说道再等等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求解除单机状态 ☆、事败   大家等了一晚上,可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清晨的时候,其他人都被樊路打发走了,各自休息。而崔捷和秦娘子来打牢中探望祁霞,却发现祁霞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   “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秦娘子很着急,祁霞状态非常不好,脸色苍白不说,整个人显得非常没有精神。   然而祁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昨天夜里突然觉得四肢无力,头晕眼花。别的倒也没什么反应。”   崔捷有些怒形于色:“一定是他们在装神弄鬼的做了什么下作事情。”她突然想到了新来的牢婆:“会不会就是那个人晚上干什么了?”   祁霞有点有气无力:“她昨天夜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一直醒着,都没敢睡。”   这一夜扑了空,祁霞又身体不适。旁人固然担心,但是最怕的是祁章。原本这事是瞒着他的,然而真是应了那句屋漏又逢连夜雨,偏偏说话的时候叫祁章听了个正着。   他想到数月前姐姐那一场病,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叫大夫了吗?”他打定了主意,要和大夫一道混进牢中探望姐姐,一定要去!   “当然找了大夫,”说话的人是崔捷:“秦姨和我一直待到了大夫离开,朝云喝了药,又睡了一会,我们这才回来的。”   祁章这才注意到那位秦姨,秦娘子欠身笑了一下,祁章有点手足无措的躬身一揖:“多谢您了。”   自打回到同安,虽然表现的有些失措,但是祁章一直也还有礼。因此,虽然崔捷和樊路都觉得祁章行事不及乃姐,不过对他印象也还可以。田大有自然是不用说的,光是祁祥的儿子这一条,就足够他对祁章怎么看怎么好了。   秦娘子之前听田大有几次提到当年的大郎阿章多么可爱,又讨人喜欢,爱屋及乌之下,她对这对姐弟的态度都非常之好。   秦娘子温声说道:“好孩子,你不用担心。大娘那里我们都看过才回来,衙门里也盯着紧,对方也没那个担子真的做什么,想来也就是装神弄鬼罢了。”   祁章奇异的被安抚住了,他坐下说道:“是这样的,月前姐姐在燕州大病了一场。家里长辈都非常担心,所幸延医及时。因而方才听说家姐身体不适,小子非常担忧。”   田大有赶紧问道:“真的不要紧了吗?”看祁章点点头,田大有又对秦娘子嘱咐道:“大娘病了,明天你还请大夫再去看看罢。”   “这还用你特意嘱咐?”秦娘子道:“我早就和大夫说好了。”   樊路就道:“今天晚上,我们还去牢外面守着。”   “还去?”田大有反而有些犹豫:“连续去大牢外头会不会让人发现。”   “还是要的。”樊路叹道:“尤其大娘病了,虽然没什么动静,可是,唉我总是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祁章主动说道:“樊先生,晚间就让我和大家一块去罢,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事情,我应该去的。”   樊路和田大有对视了一眼:“好吧,大郎就跟着一道去。秦娘子和小崔娘子就不要去了。”   “小娘子!”祁章没喊出来,不过眼神表达了一切心情,他睁大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崔捷。   崔捷没什么表情,秦娘子笑道:“不是小娘子,怎么可能陪着你姐姐从燕州到同安来呢。”   祁章只有点头称是,这会都不敢乱看。可是崔捷却开腔了:“一直没有问过,祁大郎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说北边战事如何了。”   祁章有点愣,她居然还关心这个。祁章就道:“也没传来坏消息,想来应该还算顺利吧。”   他这个回答倒是让崔捷和樊路一起点了点头,崔捷有些意外。就听樊路说道:“倘若战事有变,燕州必然有风声传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永安六年的七月二十九夜,身体不适的祁霞还在牢中睡觉,而樊路坚持让人依旧守在了大牢外面,祁章心神不定的待在马车里。   已经到了二更时分,祁章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同车的人有两个已经睡着了。他掀起帘子往外面看了看,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连个灯笼都没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有天上的月亮还能让人见着点光。   祁章在心中暗道,这一夜风平浪静的过去,但愿这几日都能平安无事直到姐姐从牢里出来。不过,祁章似乎有些倒霉,他这些念头刚过,就猛然看见监牢那边似乎起火了。   而紧接着就听到了惨叫:“快来救火啊!”   顾不上将人都叫醒,祁章先跑到了监狱大门边的水缸处,抄起木桶就浇了自己一身的水,马上就要往里面冲。可他毕竟才十多岁,没等冲进门口就被人给抱住了,一看才发现抱着他的人是孙寿。   “大郎,大郎就呆在这。我进去,您放心,我一定将大娘子平安带出来。”孙寿也往身上浇了一身的水,冲进了火势越来越大的监狱里面。   这样的半夜大火,监狱的狱卒也有些发懵,这会又有一个人冲进来,他们赶紧将人拦住。孙寿在刘家多年,也是老于世情之人,马上就喊道:“快救火吧,否则一会附近都要烧起来了。”   虽然口音不是同安的,可是这句话也让狱卒都反应过来,赶紧开始救火。孙寿在这里头找了快一个时辰,然而并没有发现大娘祁霞。往外跑的犯人也越来越多,他几次几乎被人撞倒压在大火里。实在没办法了,孙寿在躲过了一根烧起来的木头柱子之后,转身跑了出来。   他满头满脸都是黑灰,又被火熏的直咳嗦,心里只想着这下要怎么和大郎说啊。正觉得没法交差,就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孙叔?”   孙寿一抬头,就在火光映衬下,站在祁章身边,手里拽着个女人的不是祁霞还能是谁呢。   “大娘!”孙寿看看她,又看看还在烧的监牢,跑出来还带着个人,这是飞出来的吗?   祁霞因为身体不适早早的就休息了,躺在石板稻草被单上也睡得挺好。她原本身体底子就不错,这一下病的也不严重,大夫来的又及时。白天多休息的结果就是到了子时,她还没睡着。   祁霞躺在那里,有用被单将自己紧紧围住,想起了白日里自己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崔捷和秦娘子提到了弟弟祁章的事情。沉浸在思绪中的祁霞,又一次听到了那个悉悉索索的声音,果然,牢婆又来了。   可是这次有些不大一样,牢婆又一次撒下来什么东西之后,居然站在那里双手合十。祁霞借着月光扫了一眼影子,心道这拜佛的姿势是个什么意思,是给我送终啊。这厢祁霞觉得这个牢婆绝对要有所动作,没想到就听到外面一声大喊“着火啦!”   祁霞也是在床上躺了一天了,原想翻身站起来,没想到腿一软跪了一下。牢婆也下了一跳,转身就想跑,半跪着的祁霞就冲了过去,从牢门之间的缝隙当中把牢婆硬生生的给拽了回来。   隔着一道门,祁霞将牢婆反扣在门上,一只手扣住了她的一双手,而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摸钥匙。   牢婆哆哆嗦嗦道:“我、钥匙不在我身上,真的不在。快放了我罢,我去拿钥匙开门。”   祁霞冷笑:“钥匙不在你身上?那好,今天咱们就一起烧死在这里,你不用想着跑。”说着还双手用力将牢婆撞向了牢门,这下牢婆真哭了:“别别别,钥匙、就在腰上挂着,就在腰上挂着……”   就这样,祁霞摸着了钥匙,这才使劲将牢婆推了出去,差点让她摔个狗吃屎。牢婆爬起来还想跑,直接就被祁霞抓住用被单捆住了。当时火势还不算很大,女牢又有自己的一个出口,祁霞进来第一天就仔细看过,她们俩就从这个出口逃了出来。   当时乱哄哄的,狱卒都在盯着牢里的男犯人,让跑出来的抬水救火,敢跑的就要当场处置。祁霞也没打算跑掉,她拽着牢婆到了空地,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太熟悉的身影了-满身水的弟弟祁章。   或许真的是姐弟连心,这时候祁章也扭头往这边看,然后就听他不能自制的一声:“姐姐!”说着就跑了过来,紧抱住祁霞:“姐姐!”   祁霞一只手还没忘了牢婆,另一只手回抱住了弟弟,低声喃喃道,阿章、真是我的阿章。   孙寿听说祁霞就这么跑出来还抓住了有鬼的牢婆子,不由得想起刘二郎刘常曾经提过一句,自己这个外甥女刚毅果敢尤盛寻常男儿。今日一见才知道,刘常所言不虚。   这一夜乱糟糟的过去了,到底当时现场太混乱,有几个犯人跑掉了,又是一场风波不提。   而凌晨时分,知府虞俊就到了大牢所在,过了一会曹鲲也到了。这两个人一起看了情况,又听说女牢的牢婆行为不轨,在一个多时辰的审讯之后,虞俊下令以烧毁监牢、谋害人命的罪名,将皮安、皮休等人,抓捕到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恨沙尘暴!! ☆、开释   因为监狱都被烧了,一干犯人只能在院子里搭个破帐篷。然而祁霞情况特殊,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皮家的人居然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蠢到如此地步。。   就在知府虞俊将皮安、皮休和几个小喽啰都押解到衙门之后,就在七月三十这一天的上午,祁霞被释放。祁霞后来每每回想这天上午,都觉得自己可以用“叹为观止”来评价皮家的几个人。   皮休不是一个人被带到知府衙门的,皮老丈亲自跟在了儿子后面。长子已死,这个小儿子可不能再出事了,而皮安自然也被人押解到场。   开堂的时候,这场官司相关的人基本都在场了。祁霞一遍站着弟弟祁章、樊路、田大有,赶过来的钱朴和被官府通知过来的皮高。   皮家一边就显着有些单薄了,外面皮老丈带着长孙皮慎和家中下人,堂上站着讼师崔行之。   还没等知府问话,崔行之先开口了:“敢问大人,为何派人抓皮休呢?皮三郎并未犯着哪条大梁律啊!”   虞俊扬扬眉毛,让旁边的师父传话,将牢婆子带了上来,也没有搭理崔行之,直接问道:“牢婆冯氏,是哪一个指使你的?说!”   冯氏抖了一下,跪在地上哭到:“大人,就是、就是那个皮安,”说着用手指向了皮管家。这会皮老丈站在后面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说不定自己儿子只是受到牵连了。   没想到,皮家的忠仆皮安大声喊道:“大人、大人请听草民一言,小民也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啊!”   虞俊啪的一声惊堂木:“你奉的谁的命!说!”   “当然是,三郎皮休的命令。”皮安抬起头满眼泪水:“草民觉得这样不妥当,可是三郎不肯听从在下的劝告,这才,”   话未说完,就看旁边的皮休甩开了差役,拼命冲过来要殴打皮安。大堂上一团乱,田大有低声说了一句,狗咬狗。   好不容易才将这两个人分开,没等知府问话,被按在地上的皮休大喊道:“皮安,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指使你火烧大牢了!”他被按在地上,激动起来就像只虫子似的扭来扭去:“大人、大人千万不要信他!草民是无辜的,我绝没有指使皮安这王八蛋!”   虞俊有拍了下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不许喧哗闹事!皮安,你凭什么说皮休指使你。”   皮安小声说道:“大郎去世之后,老丈就让小民跟着三郎皮休,这些事情什么盯着祁家的人,什么指使人烧监牢,花的钱、做的事都要皮休过目的。何况当时老丈让我跟着皮休,皮家很多人都知道,大人您一问便知。”   衙门口外面,被人围着的皮老丈一头险些厥过去,作孽,皮安怎么反水了?!孙子皮慎赶紧扶了祖父一把:“您别急,慢着点。”又劝慰说三叔一定没事。   公堂里面,皮休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他是主家啊。皮安办事的时候,几乎和每个人都说了这是皮家三郎交代下来的事情。而皮休这一段时间都在关心家里的买卖,根本没有亲自过问过。   皮休这会傻眼了,想起当时皮安对他还是半死不活的脸色,然而乖乖听命于他。皮休刚刚有些沾沾自喜,觉得一介家仆,最后还是得听命主家,哪里有他挑三拣四的余地。   没想到就被皮安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啊……   还想垂死挣扎的皮休反过来说自己一直都在皮家铺子里忙着生意的事情,怎么可能事必躬亲的去管这些,这全是皮安带着人干的坏事!没等皮安说话,跟着被绑了来的一个市井流氓大喊道:“三郎,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您怎么就没见过我们,你还说等事成之后给我们一个人五十两银子呢。”   皮休的脑子已经有点乱了,他扭头骂道:“谁说给你们五十两,我说你们一人五两!”话一出口,皮老丈真的厥了过去,皮慎赶紧让人把老人扶到了马车上。皮休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口结舌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跪在下面的皮安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低着头,旁人没有看到,却被祁霞看了个正着。祁霞心中就藏了这件事情,因为太不合情理了。皮安最初拼死为了皮健的名声,死活要把事情和皮家撇清关系,甚至不惜扯上罗才。今天却非要拉皮休下水,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眼看着胜利在望,祁霞心里却别扭起来,觉得自己这些人恐怕被这个皮安装在套子里了。她正在琢磨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隐秘,就听外面有人来报,曹御史到了。   曹鲲在大牢着火之后到了现场,可是在虞俊派人去抓了皮休等人的时候,正好有人来报告京中来信了。他赶紧赶回住所,果然来的是刑部和御史台的公文,以及如今实际掌管朝政的夏国公殷轩的批复:着曹鲲仔细审案,倘若确属死者皮健害死案犯父亲,那么案犯当释放并且表彰其孝烈。如果并非死者害死案犯祁氏的父亲,那么就由知府虞俊秉公断案。   至于罗才,文书里是这么写的,罗才承认了当年祁祥是被刑讯致死,但是不承认自己搜刮民脂民膏,而是祁家主动将汉瓦献上。罗才也否认了自己和皮家有什么关系,还说皮家素来“谄媚对上,然而自己不为所动,对其厌恶至极。”   曹鲲看到这里不由得冷笑,对于皮家那个管家所说的和知府攀上关系,曹鲲是相信的。毕竟罗才当初做地方官时的那点名声,他早有所闻。而罗器与汉瓦之事,当年更是闹的京中尽人皆知。曹鲲微笑,罗才这下要摔个大跟头,而罗器和罗家也会灰头土脸。以罗大将军那种好面子的脾性,这种丑事被人旧事重提,呵呵,京中如今一定很热闹。   曹鲲站在房里低笑两声,也是舒了一口气,这一下让罗家吃个闷亏,之后慢慢蚕食。天下总能太平了吧,曹鲲充满乐观的想着。在这位御史大人眼中,天下不安、朝廷站队的根源都在郴王,而郴王的实力来自罗家,只要打掉罗家……   想到这里,曹鲲决定马上前往知府衙门,看看今天能不能一举将皮家相关人等定罪。如果再能找一点对罗才的□□就更好了。   这边虞俊已经撬开了皮安的嘴,或者说皮安的嘴今天根本没有把门的,他不仅将皮休拖下了水,还直接说出了皮健的事情,皮休也知道。   皮休很委屈,他真的不太清楚啊。刚想为自己喊冤,皮安就把自己也送到了断头台下面:“小民当时和皮休说了大郎当年是如何设陷阱对付祁祥的。”   “!!!”祁霞今天的心情和被人往天上抛来抛去一样,皮安是疯了吧?他一定是失心疯了!连这个都承认了。   不只是祁霞,旁边的樊路等人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皮安玩命似的说那些阴私,说什么皮休当时就说一定要弄死祁氏女,保住皮家的名声。之后又是皮休定下毒计,使钱换了牢婆子,又收买狱卒,让他们往祁氏女和陈良的牢内洒了干木屑和硝石粉,之后令人在大牢外面开始放火,想把祁氏女和那个仆役管事陈良一起烧死。   皮休听傻了,他张口结舌看着四周用防备鄙视眼神看着他的人们,都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皮休就那么张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喊道:“我、这,大人小民绝没有指使皮安火烧监牢啊!”   曹鲲这时候却开腔问道:“令兄皮健和皮安怎么商量陷害祁祥的?”   皮休急于脱罪,顺嘴说道:“收买了一些人,长兄让皮安去干的。”话说完他才发现,这等于承认他的确是知情人啊。   虞俊与曹鲲对视一眼,虞俊惊堂木一拍:“皮休,你所知从实招来!若有不实,大刑伺候!”   皮休看了看刑具,又看了看堂上的两个官员和底下的皮安,他毕竟当了多年的纨绔子弟,真的见着了棺材,由不得他不落泪。只好乖乖的承认皮安的确将事情告诉了他,他也的确“管了”如何解决这桩官司的事物。   其实皮休不是傻瓜,只是他这几十年都是优哉游哉的过来的,又在长兄的纵容之下变得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此刻他还以为只要自己随着皮安的话,将这件事承认了,他就能撇清关系。   祁霞听着皮休还在喊冤,上面的曹鲲在和虞俊说了几句话之后,却道:“如今此案已经水落石出,皮健的确设计陷害案犯之父祁祥,因此按大梁律,本官又上报朝廷之后,案犯祁氏以其孝烈,可无罪归家。”   说着亲自走下来,命人扶起祁霞,温言道:“先不要回去燕州,待我上奏朝廷之后,朝廷当有嘉奖。至于令尊,也会为其洗清罪名的,去罢。”   祁霞给曹鲲和虞俊行了一个大礼,流泪道:“家父冤情多赖二位大人秉公处置,祁氏感恩戴德,必定日日祈福,祝祷二位公侯万代!”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以后保持日更,前面逐渐修改 ☆、祁家、皮家   永安六年的八月初一,祁霞在池庄的房内里醒来的时候,还觉得像做了一场长梦。昨日御史曹鲲宣布祁霞无罪开释的一瞬间,别人还没什么反应,祁章却马上冲上来跪在地上叩谢二位青天,多谢他们秉公而断。   而田叔赶紧过来扶她起来,乱哄哄当中皮休大喊自己冤枉而皮安却显着颇为镇定。是了,祁霞这才想起自己心里纠结的那件事,皮安究竟为什么要彻底搞死皮休?   她整理一下昨日洗浴之后换的新衣服,若有所思。而崔捷则在外面扣门而入:“醒了?”   “啊,是啊。睡得也很好,你呢?”祁霞看着崔捷含笑站在对面,突然发觉这个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崔捷笑道:“当然好。对了,昨天你回来洗浴更衣,秦姨把你那几件衣服都给烧了,说是去去晦气。”   祁霞点头表示知道:“应该的,昨日要不是太突然,秦姨她们非弄个火盆让我跨不可。”两个人笑着聊天,祁霞就说自己觉得皮安这一出很诡异。崔捷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让祁霞去找樊路谈谈。   “樊先生昨日在府衙盘桓一阵才回了住处,我们直接回了池庄,听田叔说他今天也会过来。”崔捷道:“今天钱郎君也会来。不为别的,你们姐弟都在,他们想给你们正正经经的接风,顺便说说祁家卖出去的那些产业。”   祁霞很意外:“我家产业?我记得当时祖父为了救我父亲,将家产急急贱卖。最后仅有的几间铺子,也被我母亲卖掉之后带我们姐弟去了燕州,如今同安哪里还有祁家的产业。”   崔捷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昨天吃过饭你不是休息了吗?听樊先生和令弟说起来的。似乎是府尊告诉他的消息。”   两个人说了几句闲话,崔捷又提到了北边战事还没什么消息。祁霞穿好了衣服,静静的听着,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前面,樊路和钱朴还没有来,前厅只有田大有和秦娘子正在和祁章说话。看见姐姐出来,祁章赶紧站起来:“姐姐,我们都等着你用饭呢。”   祁霞对着祁章说道:“来,”伸手将祁章拉到身边,两个人并排站着,祁霞就说,跪下。   姐弟两个双双跪在了田大有和秦娘子跟前,给两个人吓了一跳,后面崔捷扬扬眉毛。   “你看看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田大有要扶起祁霞。   祁霞却道:“如今祁家名声得以洗清,事情可以昭雪,仇人已死。这都多赖叔父多年来为我们奔走,无论如何请您受我和弟弟一拜。”说着和祁章叩头便拜。   田大有几乎要坠下泪来,被秦娘子推了一把才将姐弟两个人拉起来,连连说不要这样,显着见外了。   到底给田大有行了大礼,又多谢了秦娘子这段时间的照顾。几个人才说说笑笑的去用饭,早饭想到了祁霞刚刚回家,也都是清粥小菜,爽口的很。几个人轻松的用过早饭,太阳高悬的时候,钱朴和樊路一起上门了。   樊路一进门就道:“过段时日朝廷的表彰就会下到同安,大娘也要准备一下。而且皮休、皮安和他们那些狗腿子罪名确凿,几日之后也会定下罪名了。”   这下大家都开了话匣子,讨论祁霞会得到怎么个表彰,皮家又会是个什么下场。祁霞开始也应和一两句,看他们讨论的太高兴,她索性直接低声问道:“不止樊先生是否知道皮安为什么会中道卖了皮休?”   樊路已经因为这位大娘子意外过很多次了,回到同安很平静全无一般女子的哭天抢地是个意外、愤而动手杀人之后果断投案是个意外、在大堂上一直非常镇定是个意外,如今官司已了还能想到皮家就更让他意外了。   “大娘怎么想到了皮安呢?毕竟官司已经了结,他们的事情自会有府君来操心。”   祁霞想想,还是直话直说:“是这样的,昨日我在堂上看着皮安和皮休……总觉得皮安有问题。您也知道,这桩官司我耿耿于怀多年,可是、可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倒像是皮安让我们赢的。我心里就,实在是不安心。”   樊路笑了,他看着还在热切讨论的几个人,低声告诉祁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算明日就去知府大牢看看皮安。   “皮安这个人,当初看他无非是一个皮健得用的下人、管家。现在再看,就是皮健特意养出来的了。”樊路叹道:“至于他拼命的将皮休一起拖下水,我倒是有个猜测。十有八九是因为皮休管了皮家的生意,皮安再畜生、混账,对皮家长房的忠心,的确是……”   祁霞没有说话,扭头看了看弟弟和田大有他们,然后才道:“明日我和您就在大牢外面见面罢。”   “姐姐,你说这么办可好?”祁霞回头,弟弟祁章正在笑着问她。   “什么可好?”   祁章笑言:“我和二位叔伯方才商量,父亲洗清罪名,再有朝廷若有表彰当禀告父母祖上,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再有就是昨日樊先生说府君与他提到祁家的一些家产,如果有被官府查抄或者封了的,似乎可以还给我们。”   “好啊,你也长大了。”祁霞觉得很欣慰:“这样罢,这些事情就交给你来办,怎么样?”   祁章有些意外,他并没有独自办过什么大事,于是刚想要出言推拒,就听姐姐又说道:“田叔若是方便,还请您多指点大朗一二。他也不小了,将来祁家如何,到底还要看他的。”   田大有一听这话,也觉得自己应负其责,于是就答应了下来。旁边钱朴还道,当年祁老丈在同安经营数十年,打过交道有来往的更多,不管将来大郎是否打算回到同安,大娘受到朝廷表彰之后,都应该将这些过往再提起来。   他们在这边热闹,等着好事。被下狱的皮休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先是发懵,等到今天脑子清醒一点,开始琢磨如何为自己喊冤。知道大哥的事情不假,可那是皮安说的,他爹还知道呢。在过堂,一定要把这些事情都推到皮安身上。   可是没等他琢磨明白,皮休的妻子吕氏就带着家人给他送饭来了,一到牢门口就开始大哭。这对夫妻多年来关系都不算很亲近,皮休性子暴虐,就算看在妻子明媒正娶的份上,他也就是不会动手而已。平素都是吕氏躲着他,不与他多说什么。唯恐一句话说错,惹来了不是。   还是皮健时候这段时间,吕氏拿到了内院的管家权利,而皮休也在外奔走,性子倒好了不少。回到家中,夫妻两个倒有些话说了。   这会吕氏一哭,皮休本来大怒,我还没死你哭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看着妻子憔悴的脸,红肿的眼睛,他长叹一声,也没能说得出口,只道:“唉,你也别哭了,啊。别哭了,请狱卒大哥将牢门开一开,咱们说两句话罢。”   这会还没判,虽然皮家这段时日在同安城中让人不齿,皮休在同安城也没什么好名声。可是没人和钱过不去,一吊钱奉上,狱卒也就将门打开放了吕氏进去。   吕氏将篮子揭开,拿出吃食,她还记得皮休似乎喜欢吃些熏鱼。皮休却顾不得这些,他压低声音,急急问道:“父亲和母亲说什么没有?快告诉我。”   说着这个,吕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皮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恨不能呵斥她别哭了!还好,吕氏赶紧擦了眼泪:“你、你不知道,阿爹昨天就倒在衙门外头了,是大郎阿慎带人送回来的,听他说阿爹听皮安牵扯出你的时候,就倒下了。请了郎中,说阿爹年岁大了,又接连急怒攻心,怕是不好。”   “啊!”皮休这会真的怕了,他家什么样他很清楚,没了大哥好歹还有父亲。可是一旦父亲倒下来,母亲年事已高,又多年不管家务。妻子根基未稳,自己的事情还能指望谁呢?皮慎倒是不错,可是还是个毛孩子,至于大嫂……皮休不是傻子,自己这个浪荡子,大嫂从来看不上。   他顾不上吃东西,就蹲在了草堆上,皱着眉头道:“我告诉你,你回去一定要伺候好阿爹。阿爹若没有事,他老人家怎么都会救我。可是阿爹万一、万一……那我就完了。”   吕氏却告诉他,昨日皮老丈回家之后,就将皮老安人在内的人都打发出来,只留了大郎皮慎。却不知道祖孙二人说了些什么。等他们进去的时候,老丈似乎睡着了,一直都没提皮休的事情要怎么办。长房也一点声响都没有。   皮休听着吕氏的述说,却突然想到了大哥死后,父亲迁怒于长房,就越过了长孙,让他去出面学着管事。还说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皮家的名声。皮休心凉了半截,难道是父亲要扔出我保住皮家了吗?可是这事情又不是我闹出来的,还有那个皮安,这个背主的奴才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面对面   皮老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谁也不想见。老人家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多少年没有人把他逼成这样了。可是如今逼着他的居然是他的亲儿孙呐,皮老丈暗骂皮安,可是又得承认自己才是瞎眼的那个。   当年他放手儿子皮健管事,皮健让皮安做管家的时候,皮老丈还觉得儿子急着换上自己的人好揽住家中大权。他心有不悦,可是到底也没说什么。谁知道儿子横死,自己迁怒长房,皮安居然还有那份忠心……   八月初一这一天,祁霞一大早就和田大有打好了招呼,说是去樊先生家里拜访。祁章原想一道去,却被姐姐挡在了家里,让他跟着田叔学学怎么管理产业。祁霞自己拉着崔捷出门了。   “你想过皮安会对你说什么吗?”崔捷坐在马车上问道:“说真的,如果是我到了这一步,我宁可什么都不说。”   祁霞笑道:“我也只是去看看,樊先生昨日猜测是皮家自己的事情,我也深以为然。所以,他说不说,都没有要紧的,就是想去看看罢了。”   “搞不清楚你们在想什么,”崔捷叹道:“官司了结,何必还要管他们。难道还怕皮家在报复?”   祁霞苦笑摇头:“当然不是,纵然皮家报复,难道我就怕吗?何况当年我家败落,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我是知道的。今天的皮家,又能好到哪里呢。我父亲当年被污身死,同安很多人不服。皮家众目睽睽,皮休自己说出了皮健设计陷害我父,难道他们家人还要在鸣冤?”   听她这么一说,崔捷倒是皱起眉毛:“你要是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一点。万一,他们报复呢?”   看祁霞不以为意的样子,崔捷还是劝道:“还是小心点吧,对了眼看着就是中秋,之后你是回燕州,还是留在同安?”   这个问题祁霞还没有想过,她下意识的将燕州、曹铭甚至阿婆舅舅们都略过去不想,仿佛这样就能将时光停留在同安。今天被崔捷一语道破,就由不得她不去好好想想了。这一想,祁霞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大牢外面。   “大娘和崔娘子,和我一道来吧。”樊路让小厮书童在大牢外面守着不必进去,自己带着两个人进了大牢当中。虞俊上任之后,将牢内羁押的人犯该判的就攀,该释放的就释放。这大牢里原也没有那么多人,祁霞甚至看到了陈良和皮休,却没想到皮安的牢室在非常偏僻、破烂的地方,旁边就是泔水桶。   祁霞掩住鼻子心道是了,皮休还有皮家照顾。至于皮安,哼、皮家不想剥了他的皮就不错了。   皮安抬头看见这三个人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他很意外。不过他的脸色马上平静下来,往前蹭了两步,身上沾着血迹,看来这两天他是受刑了。皮安沙着嗓子笑道:“樊先生带人前来,有何贵干?”   声音像是石头里挤出来的,听起来粗糙又冷漠。祁霞觉得有点阴深深的,崔捷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身陷囹圄的“大管家”,樊路冷嘲:“这是祁家姐弟,皮健已经死了。当年设计谋害祁祥的,如今只有你知道的最多。当然得带她们来看看你,否则以后就见不到了,有点可惜啊。”   皮安在前天才见到了祁章一面,还是粗略的没有仔细看,现在听说是祁家姐弟,只觉得这位小郎君似乎比自己那天看见的时候高了一点。   他似乎伤的有点重,半趴在草堆上看着三个人:“你带着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来看着我如今这副样子出气的?呵呵,樊先生不过如此。”   这场见面的开始,和祁霞想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呢,皮安的反应并不像一个普通富商家里的管家,倒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个时候面对她们几个人居然都没有强烈的情绪反应,显得非常平静。而且还有闲心去反嘲讽樊路。祁霞开始觉得,这个人真的有点意思。   “我无意羞辱你。皮健是主谋,我打死了他,该报的仇也报了,其他的事情随缘便罢。”祁霞觉得对着这么一个人,也没必要装腔作势,直话直说更好一些:“小女只是好奇,阁下对皮家也算忠心耿耿,为何将皮休拉下水呢?”   皮安听着这个问题笑了起来,却没有说话,只是躺在了草堆上,慢慢的伸开身体。   这里很安静,皮安就躺在那里。三个人在外面站了快有一刻钟,崔捷使眼色给祁霞,她觉得这么等下去,根本没有意义。可是祁霞摇摇头,她看向了樊路。   樊路突然说道:“听说皮老丈这几天没什么动静。说起来真是有趣,长子横死,唯一的儿子身陷囹圄。这么要命的时候,老人家居然什么都不做,之前还找了崔行之。如今崔行之也灰溜溜的离开了同安回了乡下,估计想要避一避风头。”   他看皮安还是没有反应,就继续说道:“不过,说皮老丈什么都没干也不对。我昨日就听说皮家小大郎订亲的陈家要退亲了。这倒还不打紧,只是皮老丈还说要分家,而且要长房、三房平分。”   这下皮安有了反应,他扭过头,身体拧成了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姿势:“……你在骗我,长房还有大郎在,他是长房长孙。”   樊路大笑,笑声在大牢中回荡,引得守在外头的狱卒都探头来看。笑完了之后,樊路喘了两口气才道:“我骗你这种事情,为什么?他老人家是个什么人,皮健骨子里的阴险狠毒是不是颇肖乃父,你皮安再皮家那么多年,总该比我了解吧?是不是能干出来分家,偏心三房的事情,你心知肚明。”   “……”皮安沉默了一会,祁霞在旁看着觉得他在动摇。   果然,皮安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那大娘和大郎难道就这么认了”   樊路嘴角挂笑:“皮安,你觉得我有那个闲心关心这么清楚吗?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真快啊。哎,难道皮家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来看你?皮慎也没来?你不知道吧,当日皮三娘子就已经见过皮休了。”   皮安再地上动了两下,如果说方才他是半信半疑,现在他已经全信了。老头子肯定是想着先给三房好处,然后自己还在长房,动手救皮休。大郎毕竟还年少,岳家又要退婚,将来如何尚未可知啊。他心里越发的不安,皮慎没来看他,连个口信都没有,皮安觉得大概就是被这件事给绊住了。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将目光投到了祁霞和崔捷身上:“祁家大娘和大郎,就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为什么我会坑皮休?”   崔捷当然没说话,祁霞就道:“不,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我要知道,我父亲当年究竟是怎么被陷害的,他和你们皮家又是如何交恶。”   皮安点点头,他使劲撑起身体说道:“这些我都知情,很多事情大郎不便出面,也是我去办的。不过,大娘想知道,却需要拿点东西来换。”   “呵呵,这也是应有之理。”祁霞反问道:“不过,你不怕我不遵守约定?你想要的东西不让你知道?”   皮安不理她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我就想请大娘帮我带个话,给小大郎,让他无论如何到牢里来一趟。趁着这案子还在审,我们还能见上一面。”他看着祁霞,语气近乎恳求,求大娘帮忙了,待我见过小大郎之后,一定会将当年过往原原本本的告诉大娘。到了这个地步,他骗人又有什么用呢。   祁霞厌恶皮安。本来嘛,谁会喜欢一个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可是皮安这个眼神和口气,偏偏让祁霞想到了自己的田叔。田叔当年对自己和阿章也是这么满怀期待,口气小心翼翼的哀求舅舅们一定把她们姐弟照顾好,唯恐她们寄人篱下受委屈。   这么一想,她就难免生出些恻隐之心,不是对皮安这个人,只是对这份心地。祁霞也没有看樊路和崔捷,上前一步就道:“好,我敬你这份忠心。就这两日,我就会将消息传给皮家小大郎。你也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我要完完整整的知道当年的内情。”   皮安这会也跪在了草堆上,低声道:“那是自然,我用大郎发誓,必定守约。”   祁霞也就不在停留,转身和崔捷离开了大牢。后来一直没有出声樊路深深地看了皮安一眼,也走了。樊路问祁霞,真的相信皮安吗。   祁霞道,就像皮安说的他没必要骗我。皮家长房对他而言重要过了皮家,还有我真的是敬他这份忠心。   樊路就叹了口气,主动说道:“这样吧,我这里倒是有个渠道能见到皮家小大郎。大娘若不见外,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他罢。”   祁霞也不矫情,欠身谢道:“那就多谢樊先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_(:з」∠)_ 求解除单机状态 ☆、牢中相见   樊路带着祁霞去见的人,正是赵山。   如今皮家算是受到了内外夹击,陈家要和皮家退婚,皮家却没有答应,虽然在同安城的名声已经坏到家了。从皮健身死开始,同安其他的商家就都盯着皮家。其中不乏暗地里盼着皮家和当年的祁家一样,好让他们再发一笔大财的人。   主家都焦头烂额了,赵山这样的,自然也就闲了下来。樊路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还给找赵山吓了一跳。毕竟樊路上堂代表祁家搞皮家的事情,同安城无人不知啊。   “樊先生,您这是?”赵山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没私怨不假,和也不熟啊。突然上门,让他觉得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赵山感觉的不错,樊路也没有啰嗦,只站在赵家院里,连屋子都没进就开门见山介绍了祁霞。祁霞更没有啰嗦,直接告诉赵山因缘际会自己见了皮安,为其忠心所感,答应他传给口信给皮家小大郎。   “……”赵山心里有点复杂,你们这因缘际会让人有点害怕。可是人家都堵到门口来了,看这架势哪里还容得下他拒绝啊。赵山只能道:“皮家忙着分家的事,我也不一定能见着小大郎。这,”   话未说完,樊路就道:“赵郎不必如此推脱,皮家忙乱才是机会。他们既要四分五裂,难道赵郎不想更进一步吗?”   赵山半信半疑的问道:“樊先生的意思是?”樊路却笑着看了一眼祁霞。   祁霞会意:“府尊言道我祁家的一些产业可以赎买回来,他老人家做主。舍弟年幼,田叔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正需要有能人帮手,就是不知道赵郎是否方便啊。”   在皮家混了多年的赵山,还只是一个小管事,有他没他没区别的那种。赵山也是已过而立之年,自然希望自己也能有个好位置,家里人也能过得更松快些。他看了看樊路,又看了看祁霞,还扫了一眼崔捷。   好一阵迟疑之后,赵山才道:“在下,下午能到掌柜那里去一趟,借着送账本的机会就能进皮家大门,不过能不能找到机会和小大郎说话,在下只能说尽力。”   祁霞就笑道:“只要您肯帮忙,祁家自然承情。您也不别说别的,只说有人明天巳时左右在大牢外面等着他就是了。”也不多废话,又说了几句祁家产业的事情给赵山安心,之后三人告辞离开。   果然,到了下午赵山从掌柜那里拿到了账本,就去了皮家拜见。虽然在说分家,可是皮老丈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查一查家里还有多少产业,要怎么分配。老人心想无论如何,三郎这次都免不了受些苦头,现在将家务处置好了,将来长房三房不指望他们携手,总不会互相攻讦,平平静静的总还有条活路。自己就算死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至于皮慎订婚的陈家,皮老丈拍拍账本不禁冷笑,陈家不愿意嫁女儿过来,他们皮家也不稀罕。这桩婚事就算是硬成了,对皮家和皮慎也未必是好事。若是陈家让女儿当个搅家精,祸害了皮慎,岂不是要断了皮家的传承。可是想要退婚,陈家也得出点血才好,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赵山将账本交上去,就被打发出来。到皮老丈跟前,他还不够格。皮家人心涣散,家中乱成一团。他赵山又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管事,仆人自然也不在乎他。赵山看着皮家的现状,又想到祁霞的许诺。他趁人不备,直接拐进了内院。   说来也巧,皮慎正好带着妹妹向母亲问安回来,路上就看到内院门口站着一个不太认识的男人。他马上将妹妹拉到身后,厉声问道:“什么人在这里乱走!”   丫鬟们也赶紧上来将小娘子围在身后,皮慎又往前走了几步,赵山已经深深的躬下身:“大郎,在下是西市铺子里的管事,在林掌柜手下。”   皮慎打量他一遍,又看了看他身后才道:“哦,是没人领着你,让你迷路了?”   “是、不,不是,”赵山抬起头看着一脸疑惑的皮慎,低声道:“小人受人所托,给大郎带句话,明日巳时请大郎去府衙大牢去一趟,皮安想要见您。”说完,看了一眼皮慎震惊的表情,没在多话,转头就走。   赵山走的太快,内院这里还有妹妹,而追出去难免让人关注,皮慎只好停住脚步。转身告诉妹妹只是家中走错路的一个小管事,叫她别担心和丫鬟回房。   而他自己,则在院中踌躇: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或者是祖父呢?自父亲皮健死后,母亲几乎是夜不能寐,而前两天自己送晕厥的祖父归家带回了三叔皮休被收押,而祁氏女无罪释放不说,还会有什么朝廷表彰的消息。   母亲自那天起似乎病的更重了,皮慎不想让母亲跟着忧心。那么告诉祖父?皮慎自己下意识的摇摇头,这也不成。三叔皮休被收押之后,祖父和他有过一场谈话。老人家似乎觉得皮安的反水孙子是知情的,可是皮慎真的不知道。   我就算说了祖父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就认定了我和安叔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皮慎原来也想这几日找时间去牢里探望一下安叔,毕竟这件事总不能托付三婶去。可是他还在热孝里,要怎么出门呢,皮安又开始头疼了。   次日一早,就见皮健生前颇为得用的家丁带着几个小厮出门。等离开了皮家老远,才有一个少年抬起头附耳问道:“阿全,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大牢外头。”   叫阿全的家丁恭敬的说:“大郎,巳时之前我们一定能到,只是您见了管家,说话可要快些。万一,家中找您呢。”   皮慎点点头,他也知道万一被人发现他热孝自己出门,还是去了大牢里,对他自己不好。皮慎忐忑的坐在了车里,想象着一会安叔会和自己说些什么。   皮慎一下车,就看到大牢外面也有一辆马车。车里的人似乎听见了声音,掀起帘子从车上下来一个人,看年纪和自己相仿。皮慎就看着对方走过来问道:“车上可是皮家小大郎吗?”   “在下就是,兄台是?”   “在下姓崔,”崔捷欠欠身:“在下也是受人所托,里面已经安排好了,请小郎随我来吧。”   皮慎和阿全对视一眼,阿全就道:“大郎去罢,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皮慎点点头,随崔捷进去了。   从没来过大牢的皮慎,越往里面走越觉得很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左顾右盼,但是也发现了崔捷一直带着他往深处走,皮慎有些不安,但是没敢问出来。   一直走到了监牢的最里面,崔捷侧身让开,皮慎往前一步就看到了半躺在草堆上的皮安。他看着皮安狼狈的样子,扑在木栏上,凄声喊道:“安叔!”   皮安再闭目养神,这会突然听到了皮慎的声音,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大郎?真的是大郎。”皮安赶紧翻身撑起身子,往牢门口蹭了蹭,将手伸了出去。   皮慎拉住了皮安的手,落下泪来:“安叔、安叔你,你怎么。”皮慎说不下去了,哽咽着只是流泪。崔捷往后退,陷入了阴影里。   皮安拉着皮慎的手:“大郎,快别哭了。你现在不好出门,我有话对你说,说完你赶紧回去。”皮慎闻言,擦了擦眼睛,听皮安要说什么。   “我恐怕是必死无疑了,”皮安止住了皮慎开口:“你三叔最多打板子,或者有些处罚。我只是皮家的家仆,又出卖了主家。还知道当年的旧事,又在过堂的时候说了假话,最少也得好些年的苦役。”   皮慎虽然年少,但也清楚苦役就是要人性命的,甚至是让人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他打起精神,不再落泪,仔细的听皮安的话。   皮安的声音压得很低,牢门外十步之外恐怕就听不到了。   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家里,老丈想要长房和三房分家。大郎,你一定要记着,如今你父亲已经不在了,安叔也没法护着你。你是长房长孙,是正经的承重孙,家产倾向你是应该的。倘若老头子分配不公,你就去寻陈家。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陈家一定想要和你退婚,陈有信那个人一向假惺惺。你去陈家就请他出面做个旁证,来看皮家分家,之后你就答应以举家搬迁之类的理由答应退婚,绝不牵累陈家小娘子。还有,”   皮安喘了一口气紧接着道:“你现在守孝,大娘孀居,家里必定还是老丈做主。老人们都还在,说是分家,可是三房未必就真的搬走。所以,虽有孝道,也可不要让自己太受委屈。家中大郎的心腹还是有的。倘若对方太过分,压的长房受不了了,就叫他们为你一搏!”   话音未落,皮慎猛地看向了皮安,喃喃道,安叔。 作者有话要说:  嘛,有些行为往往都是相似的。 ☆、所思   皮安捏着皮慎的手:“大郎、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记住!”   “安叔……”皮慎知道皮安这都是一腔关切,但他不明白这种情况下是什么事情让皮安这么不安,认为祖父一定会亏待长房。可是时间来不及了,皮安使劲甩手,让皮慎赶紧离开,大牢阴森不好久待。   他让皮慎快走,皮慎推拒不过,他也的确有些害怕,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让崔捷送出去了。   皮慎离开不到一息的功夫,就在原来崔捷站的地方,黑暗里站出两个人来,正是樊路和祁霞。祁霞看着远去的两个人,低声道:“可怜你一腔忠心,不过那位大郎似乎还有点糊涂呢。”   皮安淡淡道:“大郎虽聪颖,然而毕竟没经过这么多大事。”他看了看祁霞,突然笑道:“是不能和大娘相提并论了。”   这话说的有些怪,祁霞挑了下眉毛没接话,就听皮安说道:“只是我看令弟年纪也不小了,有你这么个姐姐,呵呵。如今还好,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樊路觉得这话已经有些意有所指的过分了,他站出来刚想制止一下,就听祁霞开口。   “呵呵,我和舍弟嘛,自然会更好。”祁霞反唇相讥:“再不济还有舅舅们,小弟又和表妹订婚。我是没什么好犯愁的。可惜了大郎,陈家退婚。皮家的名声不比过街老鼠好多少,以后恐怕也没什么好姻缘了,不知有没有那个运气也有个表妹愿意许给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年皮慎的母亲是从东南远嫁来同安,舅氏天高路远。万一皮家有个什么,能不能像刘家照顾祁氏姐弟一样,皮安心里根本没底。他无奈的笑笑,形势比人强啊,争个口头意气有什么用呢。   皮安叹了口气,便开口问道:“大娘今天到底想问什么,不妨直言。”   祁霞也不客气,放弃无谓的争论,直接问:“这些年来,我从方方面面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父亲这桩官司的事情。可是涉及皮健,只有你最清楚。我只想原原本本的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最后那一步的。”   皮安明了,反正事情已有定论,双方心知肚明。他也就实话实说了:“大娘应该知道一句话,自古同行是冤家。令祖父当年在同安扎下了根,其实靠着的也是王记制糖坊,原本就是同安的老牌子。”   看祁霞点头,他才从后来王记崛起,皮家制糖的生意受到了冲击不说。随着祁霞祖父祁富的买卖越做越大,皮家整个在西市的铺子生意都受到了影响开始往下说。   虽说皮老丈和祁老丈两个人从来没在公开场合撕破过脸,甚至两家的女眷虽然交往不多,可也算是熟人。偏偏两家的儿子,天生合不来。   其实这么多年之后再回想,皮安觉得皮健和祁祥合不来太正常了。一个是皮家长子,底下的弟弟们不是夭折就是有残疾,他是正正经经的继承人,长兄脾性特别重,也不大让人。   而祁祥更不消说,祁家的独生子,金贵着呢。这么两个人碰在一起,自然互相不肯相让。小时候还好,只是每人带着一帮人互不理睬。等到年纪渐大,知道了对方家里和自己是同行,还发生冲突。血气方刚的少年人,闹起来只需要两句合不来的话。   皮安慢慢的和祁霞回忆当年皮健和祁祥彻底翻脸的因由,可是连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本来只是互不理睬,后来就发展到了动手打架,最后就是使劲浑身解数的明争暗斗。闹得太久、芥蒂太深,可是当事人自己都不记得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闹起来的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二人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嘛,也都稳重了下来。可是这个时候祁家的买卖越做越好,相对应的就是皮家的买卖日薄西山。皮健绞尽脑汁,使劲浑身解数的想要扶起自家的生意。   说来也是冤孽,祁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出,干脆就把皮家的制糖坊卖给王记好了。这当然被皮健拒绝了,祁祥当时年轻气盛讥讽皮健根本不会做生意,将来皮家一定会毁在他的手上。这话太重了,皮健就此彻底的恨上了祁祥。   又过了些年,就到了罗才就任同安知府,这才牵出了那快汉瓦。祁家有祖传汉瓦的事情同安城里知道的不少,皮健当时也想打听打听新任知府喜欢什么,这才找上了陈良。也是从陈良这里知道了知府在寻汉瓦想给罗大将军贺寿。   讲到这里,皮安就看着祁霞道,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大郎将消息传到了樊路耳朵里,樊路去找了令尊。令祖父将汉瓦给了知府,最后……   祁霞也不管干不干净,靠在了大牢的墙上,觉得这地方阴冷阴冷的。皮安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说了一句,大郎不是存心想要害死令尊的。   “……我还得谢谢他没有存心作恶?”祁霞觉得自己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皮安看上去不想多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加了一句:“他当年只想让祁家损失一二,让令尊倒个霉,没想到……罗知府气急败坏,下手太狠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祁霞最后只说让皮安好自为之。然后和樊路一道转身离去。   崔捷就在拐角处等着他们,三个人出牢门上了马车,樊路低声道:“他没说假话。”   “我知道,皮安还算是个守信的人。皮慎来了,他又自身难保,何必骗我。”   “那你?”   “……皮健设计,罗才下手杀死了我父亲,”祁霞看着樊路:“人为刀俎,草民为鱼肉嘛。”   “这,”樊路不想再说些什么看开点的空话:“罗才也受到处置了。当然,也算便宜了他,毕竟还有罗家的面子在呢。”   崔捷担心的看着祁霞,怕她想歪。祁霞却道自己不会惦记什么官官相护的鬼话,请樊先生自便就好。至于她和崔捷,两个人打算去西市走一走。   两个人都暂时放下来心里那点事在西市闲逛,祁霞还时时给崔捷指点哪里原来是她家的铺子,然后两个人就进去转转。   池庄的庄子里,祁章和田大有也在进行一场谈话。   “大郎、大郎以后有何打算呢?”田大有问的有些迟疑。   “呃,看姐姐吧。她打算什么时候回燕州,我自然和姐姐一道。”   田大有一听就知道,祁章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他斟酌一下,将话问的更明白一些:“阿章,田叔是想知道,你以后想回到同安来吗?”   祁章想也没想的答道:“当然想!”   他认真的看着田大有:“田叔,倘若没有为父亲洗清冤屈,为祁家洗清名声,那我将来自然要想办法奔前程的。可是,托赖姐姐,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就要另当别论。同安毕竟是祖父起家的地方,若是可以,我自当重振家声。”   田大有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还以为祁章会犹豫不决等待祁霞的看法态度,甚至是不会考虑留在同安。他很高兴,甚至有些兴奋:“这就好、这就好,不过”   他突然想到祁章毕竟才十几岁,而且还没成亲。他想了想还是说道:“那你的亲事怎么办?”   “哦,这没关系,这事自然还是要和姐姐、外婆舅舅们商量的。”祁章笑着,有些脸红:“呃,田叔,您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同安啊,到时候也能请您和秦姨一道喝喜酒啊。”   “那是,你的喜酒、大娘的喜酒,田叔肯定要喝的,”田大有一脸的喜气洋洋:“不过现在可不行,朝廷有个说法,当年祁家的产业也有落在罗才手里的。不知道会有个什么结果呢,万一真的返还原主,你们姐弟总要看一看,我更要在旁边收着点。”   说到这里,祁章有些担忧:“田叔,我姐姐手刃皮健,虽说报了仇,可是皮家毕竟在同安根深势大。他们会不会以后借机报复呢?”   提到这个,田大有其实也有一样的担忧。皮家世居此地,现在同安人都觉得祁氏为父报仇乃是大孝,可是田大有心里清楚人心易变啊,等过些时日皮家真的落败,会不会有人说祁家做得太过呢。还有,皮家两房加在一起还有好几个孩子呢,万一他们其中一个将来长大也想报复怎么办?   这冤冤相报,还有个完吗?想到这里,田大有又觉得,何必拘泥什么故地呢。还不如两个孩子就长居燕州算了,也好有个安宁。   祁章看着田大有皱着眉不说话,心里忐忑,小声问道:“田叔?您这是想起什么了。”   外面秦娘子就进来道:“你田叔不知道又想什么呢,别管他。倒是你,一会等大娘也回来,看看这几件新衣裳,到时候好穿呢。”   “那麻烦您了,秦姨,”祁章笑的很乖巧。旁边田大有这会也回过神来,含笑看着他们:“不麻烦,别再田叔这里客气嘛。”   曹鲲所说不错,就在中秋节之前,朝廷的表彰到达了同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段即将落幕 ☆、表彰、透底   直到很多年之后,祁章都觉得祁家、或者说他姐姐的真正崛起从永安六年开始,面临的更大的风风雨雨也从永安六年开始。   当然,此时只有十五岁的祁章还想不到那么多,他所作的只是看着姐姐接到表彰,而自己哭的乱七八糟。还被田叔扶着对姐姐说想要给父亲去上坟,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告诉他们自己姐弟现在活得好好的,以后祁家会越来越好的。   他抽抽噎噎的说这也是光宗耀祖了。   祁霞没有哭,只是红着眼圈看着弟弟的又哭又笑,揽着弟弟的肩膀安慰他,答应他去给父亲上坟扫墓。听见光宗耀祖四个字,也只是忍不住笑了笑。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弟弟的发髻,温言安慰他:“阿章,明天清早咱们就去告慰祖父母和阿爹的在天之灵。现在先收收眼泪,啊。”说着替祁章擦了擦眼泪。   又嘱咐他收拾干净自己以后,记得出来和自己一起谢过知府虞俊和御史曹鲲。   对于虞俊来说自己当知府的时候,治下出现如此孝烈之女,这实在是一件好事。而能发现此女,那也是虞知府清明治下,体察下情所致。曹鲲岂能猜不到虞俊所想,他心中暗笑这位知府人不坏,也不能说特别好名,就是太盼着能当一个好官了。   不过曹鲲自己,心里也是挺高兴的,否则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朝廷表彰到达的同时,他也收到了周国公纪权的书信,夏国公宰相殷轩,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处置罗才了。据信中说,罗才能不能保命都很难说,罗器正想方设法的和殷轩谈条件。和在暗地里和纪权、俞师厚递了话,希望他们可以出言保住罗才一条性命。   大梁律,官员做了冤假错案,最高处死的例子不是没有过。曹鲲心道这事若是放在从前,也不止于此。可惜,罗才这个人够倒霉的,能不能求生,就要看罗器肯不肯放弃郴王了。   曹鲲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心中却在想罗器他到底会不会放弃郴王呢?而且这次罗家栽了,曹鲲自己恐怕也不会在同安久待,将要回京了吧。   原本今日主角是祁氏女,可是知府和巡按御史都在场,自然就以他们二位为主了。然而自打虞俊到任直至今日,属下等人对他都是敬畏有加不敢造次,对于巡按御史就更加的恭敬为上了。二人就坐在首座上互相低声说了几句之后,接受了祁氏姐弟的拜谢,宣布了朝廷的表彰,交回了祁家的一些产业,放在罗才名下的几间铺子。又慰勉祁氏几句,说了些关于世道人心,当以忠孝为先的话之后,也就双双离开了。   二人既走,自然也带走了一帮子的随人、属下。而留下来的,不是和祁家有旧,就是在这场官司中出了大力的那些人。祁霞就让弟弟祁章留在前面招呼客人,自己进了后堂。   钱朴、樊路不用说,皮高因为有功也没有受多大的牵连,这会正围着祁章转来转去。让人没想到的是陈有信也来了,这位陈氏的家长目下正在后堂在田大有跟前面见祁霞。   “……唉,当年我与令尊也是旧友,”陈有信难免回想起当年:“不过后来我奉父命去了东南。等到回来的时候……”   “我记着您呢,陈叔叔。”祁霞低头行礼:“家父当年常和您在一起,后来小弟出世,您还来喝过满月酒。”   “是啊,这么多年了。”陈有信看着祁霞:“我今日来,一是看看你们姐弟。二是,有件事情总要当面交代,否则我心中不安。”   祁霞和田大有有些好奇,多年不往来,不知陈有信有什么事情需要向祁霞交代。   陈有信没有迟疑:“是我家大娘的婚事,之前定了皮家的皮慎。原本我见过这孩子,性格稳重也不浮躁,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可是出了这件事,我才知道皮家肯定和当年事有脱不开的关系。   然后我就打了退堂鼓,想退了这门亲事。这次皮家说要分家,皮慎来找我,说家中分家之后想要搬离同安,若是陈家不愿意女儿远嫁,可以退婚。”   祁霞和田大有对视一眼,祁霞就道:“我是晚辈,这是原不该我多嘴。可是您今天既然提起,晚辈就说一句,我父亲的事情我去讨个公道,皮家认命也好,想在讨回来也罢,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至于婚事,皮家如今的境况,您的千金下嫁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田大有也在旁说道,正是如此以后祁章若是回来,相处起来岂不是别扭。   陈有信连道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答应了皮慎,而皮慎答应了退婚。说罢自失的笑笑,突然问道祁章说亲了没有。   祁霞一愣:“啊,这个,是这样的陈叔叔。小弟他当年由母亲和外祖做主,已经和表妹订亲了。”   “哦,原来如此。”陈有信显着有些失望,他心里有点小心思,方才已经见过祁章也是相貌齐整、举止有礼,家中又只有姐姐,而这位大娘虽然显着刚硬些,可是这段时日听说下来就知道是个讲道理有主见的人。虽说祁家只有姐弟,显着人口单薄,可是毕竟还有可靠的外家,仔细想想的话也算是良配。   不过他稍稍想想也就知道了为什么祁祥的妻子当年要急急的令儿子与表妹订亲,陈有信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既然话说透了,陈有信也就转移话题问起了姐弟二人是打算留在同安重整家业,还是先回外家。祁霞有点无奈,不止一个人来问过她了,还都是真关心。   “恐怕要先回同安的,这边还是田叔做主,还请您方便的时候看顾一二。”   陈有信立刻表态,这是应当的。还要田大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万勿客气。   外面人已经陆续落座,这才请陈有信也到外面入席。而祁霞以不宜露面为由,让弟弟祁章好生跟着田大有认识一下在座的祁家曾经的故旧,和同安城里有名的商人们。又嘱咐他一定要当众给樊路钱朴他们斟酒道谢,说祁家感念他们的恩情。   崔捷在内室笑道:“你倒是省心,都放手给令弟了。”   “我的弟弟我知道,况且他将来势必要回到同安。”祁霞看着崔捷,她一脸懵懂很有意思。   其实崔捷不笨,可是她毕竟没多少亲人,这之间一些微妙的关系就不太明白了。比如祁霞已经有五个刘家的表弟妹了,如今看在外婆舅舅们的份上,他们姐弟有分子有分红。可是将来祁章和表妹刘佩成婚,难道还在刘家这样寄人篱下?还是说拿着刘家的钱财重兴祁家呢?   都不妥当,而且新化太小了。舅舅们再乐意扶持外甥,大表弟刘兴和祁章的年纪也相仿。地方就那么大,产业就那么多,给了这个,那个就要少一点。祁章如果在同安能够安稳下来,将来也可以避免尴尬甚至于冲突。   想到这里,祁霞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在同安呆待得更久一点,可是……她看着含笑相对的崔捷。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崔姐姐?”   崔捷一抖,平时祁霞可不这么叫她,她狐疑的看着祁霞:“你这是怎么了?要感谢我千里迢迢护送你了,还是要谢谢我鞍前马后保护你啦?嘿嘿,那我提前说,咱们朋友,那就不用谢。”   没想到祁霞停了一会,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就说了一句话:“我是想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燕州。”   “啊?这个啊。”崔捷在同安有些乐不思蜀,尤其现在祁霞平安无事。有时间经常带她出去走走,江南好风光啊,比燕州好多了。何况燕州方面还没有给她消息,她踌躇一下说自己没收到燕州的信件,然而无论如何,她自己在重阳之前都要回到燕州。   祁霞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打算快过年的时候再回燕州。然后让弟弟祁章留下,多熟悉一下同安的人和事。   崔捷明白了,祁霞这是既不想她一个人回燕州,又担心她有什么事情需要马上走。她笑着说:“如果燕州那边没有特别的消息,我就尽量和你一道回去。不过,倘若有燕州战事的消息,你打算?”   “那我自然也要回去的,毕竟我答应明旌了。回去之后我们就订亲,”祁霞许是心事都放下了,提到这个有些耳热:“所以我才更要阿章先留下,明年回去。毕竟他还小,和表妹的亲事也还不着急。正该多学习一些打理家业才好。”   崔捷正点头称是,外面秦娘子进来了:“你们两个怎么躲在这。特别是大娘,你才是今日的主角啊。”   祁霞就懒懒的靠在了竹枕上:“秦姨快坐,您看我不是出去受了表彰,谢过了府尊和御史嘛。如今外头不是樊先生、钱郎他们,就是当年祁家的故旧,父亲的旧交,让阿章去才更好。”   秦娘子只能笑道:“惫懒,不过也是。大郎过去,让他们瞧瞧除了你,祁家小郎君也是一表人才,行事妥帖。以后对待祁家,也会更重视一些。人生在世,想要让人尊重,就要摆出尊重的样子。”   崔捷抚掌大笑:“秦姨说的精辟,您啊,才是女才子呢。”没想到,秦娘子听了这话,反而自嘲的一笑,叹气不语。    ☆、成婚   崔捷小心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秦娘子看着两个女孩子,无奈的笑着:“什么才女,唉。我这样的人,提到才华二字,都是辱没。”   祁霞和崔捷对视一眼,看秦娘子一脸的痛苦怅惘,也没敢再问下去。还是祁霞赶紧转移话题:“秦姨,咱们也去用饭吧。您不是说外面他们喝酒,正好给我和阿捷做点好吃的吗?”   秦娘子也打起精神,一脸笑容:“那是,他们男人在外头喝酒,我还告诉你田叔看着点大郎。秦姨正好做你们准备如今正新鲜的吃食。”   崔捷一脸好奇:“是什么啊?之前没吃过吗?”   秦娘子招招手,叫两个人和她一道去了厨房外的一间屋子里。厨下人都被打放到了大厨房去为外面的宴席忙活,秦娘子就一边亲手将东西端上来,一边笑道:“这会吃这个,正是新鲜的时候。”   二人抻头一看,两个大海碗一个是满满的一碗虾子,看上去晶莹透明;另一个大海碗里装着满满的发白的肉色块状物和豆腐。祁霞知道这是什么,崔捷却觉得新鲜:“秦姨,这个是什么啊?这个虾,怎么是这种颜色的?”   秦娘子递过筷子:“先尝尝啊,别害怕啊。”   崔捷结果筷子,看了眼祁霞,发现祁霞在偷笑。她就道:“一个虾而已,我还会怕?”她伸筷子就去夹虾子,没想到筷子一碰上,那虾居然跳了一下。   “哎!”崔捷手一抖,没夹起来。她愣在那里看着这个虾,努力保持平静的转头问:“这东西怎么还会动呢?”   祁霞坐在椅子上笑的捂肚子,秦娘子捂着嘴,眼睛笑成了弯月。崔捷在一旁看见那双眼睛,都忘记了活虾,多美的一双眼睛啊。   祁霞喘匀气才道:“这是江南名吃,醉虾啊。”   “那、那个是什么?”崔捷指着另一碗。   秦娘子笑道:“这是蚌肉。醉虾是生吃,蚌肉是配着豆腐一起煮的。醉虾吃个鲜,煮蚌肉吃个嫩。慢点夹,大娘也动手,快尝尝。”   祁霞提起筷子,蚌肉豆腐煮的热气腾腾,她夹起一块豆腐慢慢吃下去。闭着眼睛感受鲜嫩的口感,好吃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像一下时光倒流十年,正赶上吃河鲜的时节,自己带着弟弟躲在厨房边上,母亲在指点下人。转头看见两个孩子,总会弄点东西填他们的嘴。   崔捷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不死心的坚持自己夹了一次醉虾。好不容易放进碗里,却不知如何下口,秦娘子笑看崔捷,指点她如何剥皮,然后把凉凉的虾肉放进嘴里。   “嗯,很鲜。”崔捷自己品味一下:“还有点甜味。”   秦娘子笑着告诉崔捷,河鲜一定要吃新鲜的,尤其是醉虾、醉蟹和鱼脍,这样才能吃到调为衬托下的鲜甜。如果不够新鲜,别说鲜甜问道没有了,还容易吃出毛病。   崔捷又夹了一只虾,一边剥皮一边点头。秦娘子却注意到了祁霞慢慢的嚼着蚌肉和豆腐:“大娘不尝尝这个吗?”   “河虾在燕州,夏天也能吃到些。只是那边没人吃醉虾,都是煮了吃。倒是河蚌,有几年没吃到了。”祁霞笑着:“谢谢您,秦姨。”   秦娘子摆摆手,意思她别说这种话。秦娘子和田大有年纪相仿,早就绝了有自己孩子的心思。她看见祁霞的第一眼,就想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好生照料。这份心意,祁霞也是心知肚明。她亲自去拿了碗筷给秦娘子,请她也一道尝鲜。   而秦娘子又拿出了一壶黄酒,让她们配着喝。三个人高高兴兴的将两大海碗给消灭的干干净净,一壶黄酒居然都没够,而是喝了两壶。幸好黄酒不容易醉,外头下人来报信的时候三个人还是挺清醒的。   秦娘子有些口齿含糊的问出了什么事。就听小丫鬟报告,外头小厮说客人都散了。樊先生、钱郎都被郎君送回了家,可是祁大郎喝醉了。   祁霞一听,想要站起来去看看。谁知道到底有些醉了,一下子没站稳,直接绊倒了凳子,幸亏她还算灵活,一下子撑着身子坐在地上。   崔捷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几乎要岔气。秦娘子想要走过来将祁霞扶起来,却发现自己两步路走的绊脚,只能笑着坐在凳子上缓缓。   傻愣愣看着自己手掌的祁霞,抬起头的时候还有点懵,左右看看自己也笑起来。   小丫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躲在门外悄悄探头往里看。秦娘子只得招招手让她先去传话,叫人先把大郎祁章送回房,然后让厨下人做好醒酒汤。小丫鬟自去了,秦娘子醒了醒脑子发现祁霞还在地上傻笑。   她赶紧问道,大娘你怎么还不起来。崔捷笑的流出眼泪,结果转头看见祁霞还坐在地上,又无法自制的笑了起来。   祁霞笑的浑身发软,简直想直接躺在地上睡过去算了。秦娘子终于站了起来,喊上崔捷将祁霞从地上拉起来,好容易先给她安顿好,让她坐好。   还没等去看看前堂收拾的怎么样,就听祁霞一声大叫,然后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秦娘子赶紧拍着她的背,好生安慰她,醉酒大哭毕竟不好。可是,祁霞反而抱着她哭着喊娘。   她这样不要紧,崔捷在旁边也跟着抽抽搭搭的流泪。秦娘子索性把两个孩子搂在一起,一串串的眼泪落了下来。   娘仨抱在一起哭了有一阵,外头传来了厨下人搬东西的声音。秦娘子这才擦擦眼泪,拍拍崔捷的肩膀,叫她一起扶着祁霞回房。   好在方才哭的那一场,祁霞躺在床上倒是没再闹,而是转个身睡着了。崔捷站在床边看着她,气笑:“这可好,唬的我陪着哭了一场,她就这么睡着了?”   秦娘子无奈摇头,又赶紧让崔捷也去洗洗睡下。将两个人都打发休息了,这才转身去了前堂,恰好田大有进来。   “你没喝醉吧?”秦娘子担心的问道。   田大有不以为意道:“怎么会呢,樊先生有些醉了。钱郎还好,皮高今天就围着大郎转,我看啊,他是恨不得把大郎请回家供着。”   秦娘子一笑:“他还真信那个说法。”   “当然啦,他满心传宗接代,倒也不能怪他。”田大有想了想又笑起来:“倒是大郎,今天算是祁家的大日子,他有事唯一的男丁,半大不小的被灌醉了。哎,给他送回去了吧?”   秦娘子翻眼睛,等着你告诉我,那大郎还不得扔在那里没人管?放心,早就让人好生照顾他了。不过一会你也去看看。   田大有点点头,又问道大娘怎么样。   秦娘子本来笑着,这会却把笑容收起来:“我给她喝了些黄酒,结果孩子大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喊娘。弄得我这心里也……”   “……”田大有愣了一会才道:“唉,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他们姐弟咱们可以多看顾嘛。”   一听这个咱们,秦娘子愣愣的直视田大有。就听田大有接着说道,咱们的事情也该办一办了,当初是担心让皮健他们发现你,现在不用怕了。   秦娘子的眼泪就那么落下来,一只手拄着桌子,掩面而泣。田大有看看四周无人,上前一步把她抱住,低声劝慰。   “我、我没想到居然真有这么一天,你不嫌弃我?”   田大有苦笑:“我嫌弃你做什么?我一直担心你跟了我让皮健发现,这才一直拖到今天,平素也不乐意你出门,旁的都没有。现在事情了结了,我正该明媒正娶的给你名分。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碍不着咱们了。”   秦娘子使劲点头,喃喃道都听你的,听你的。田大有听见外头的声音,这才放开手。他也很激动,满脸通红的和秦娘子说,等他请樊先生给选个良辰吉日。正好大娘、大郎都在同安,好好的行礼娶她过门。   就这样,等到傍晚睡醒的三个孩子坐在桌前想吃点东西的时候,秦娘子不在。田大有直接将这个大消息甩了出来:“田叔要和秦娘子成亲了。”   正在喝粥的祁章“噗、咳咳”的呛了,他直愣愣的看着田大有,然后又看向姐姐。祁霞却显得很淡定,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崔捷则在旁边感慨一句:“终于要娶了。”   祁霞喝了一碗粥,擦擦嘴才问道:“您打算选什么时候的日子?”   田大有想想:“我打算请樊先生给看看,挑个好日子。中秋之后,重阳之前罢。再晚天就冷了,不想拖到明年。”   崔捷心中暗喜,说来也是有趣,她和祁霞、秦娘子相处这么长时间,真的和家人一样了。听田大有说最晚重阳之前,崔捷心道正好自己还能赶上。若是重阳之后,她就要回转燕州了。   祁章回过神,也连连问道需不需要自己做什么。   田大有看着祁章颇为欣慰,不过这样的事情,祁章也帮不上什么忙。祁章磨来磨去,最后还是姐姐祁霞笑言,干脆让阿章去婚床上滚一滚好了,小孩子嘛。    ☆、逛街   说说笑笑,可是到底要筹备起来,要准备的东西还是很多的。祁霞到底算是未出门的小娘子,这些事情也不好太出面。崔捷干脆一窍不通,祁章更不用说了,还是小孩子一个。   再说到底是叔父成亲,哪有晚辈动手准备的道理。秦娘子好歹也算备嫁的新妇,田大有只好把庄子上的内务交给祁霞她们,又带着祁章忙着给祁家在同安城里买房子。   这件事情他和祁家姐弟都商量过,祁章还希望将家里原来的房子买回来。可是祁霞不同意,如今那房子有人住,买回来太麻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没必要非得去触景生情。   祁章被他姐姐说服了,另找房子也好,就算是代表他们祁家的新开始了。这事定下,田大有就光明正大的将选日子的重任交给樊路了。而收拾新房等等琐事,直接扔给了钱朴。钱朴更厉害,又找上了成二和赵山。   就这样,为了祁家在同安的房子和田大有成亲的事情,众人忙的那叫一个如火如荼。祁章跟着田叔在外头看房子,忙的脚不沾地。   而秦娘子也需要给自己置办些东西,女人的东西嘛,到底还是托付给祁霞和崔捷出面比较方便。在庄子上闷了十几天的祁霞也兴奋起来,高高兴兴的抓着崔捷出门买东西。秦娘子还再三叮嘱,别忘了马上要到中秋节了,若是喜欢什么就都买回来。   祁霞也不是头回管家务,在燕州他们姐弟的事情还不是她一手包办。问过秦娘子之后,直接和崔捷一道列了个单子,交给了下人去预备。她们俩就只负责去帮秦娘子置办需要的嫁妆物件,祁霞还觉得要准备的东西有点少。   秦娘子却说自己和田大有都是一把年纪,虽说是正经成亲,可是也不过是换个房子罢了。说穿了一是有个正经名分;二来再让相熟的人聚一聚,大家热闹一下,也不是要办的多盛大。   祁霞拗不过她,只能乖乖听话,带着单子和崔捷满同安城的采购。一路买了不少的布料、漆器还有喜色的摆件。   “哎,这个买下来吧,看着挺不错的。”崔捷看中了一套闽粤地区的茶具:“正好送给秦姨和田叔,月下饮茶也不错嘛。”   祁霞点点头:“是挺不错的,买下吧。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多买一套带回燕州。”   崔捷笑着摆手:“别了,我回去还是跟着二郎东奔西跑,用不着。”   “也不会永远东奔西跑吧,早晚都会安稳下来的。”祁霞摆弄着茶具,叫人包好带走。   崔捷却突然拉了下祁霞的衣服,示意他往外看看。祁霞一转头,就看到了对面街上已经围了很多人。她询问的看着崔捷,就听崔捷道:“那里面有个人游街呢,好像是那个皮安。”   “啊?”祁霞放下手里的东西,往门口走去,踮起脚往远处看。崔捷笑她还不如走过去大大方方的看。   可是祁霞不去,转身又进了铺子里,她觉得打一条落水狗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是崔捷去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告诉祁霞,皮安被判了游街流放,后日启程。而且皮家的小大郎皮慎就在对面的茶楼上。   “这你都能看见?”祁霞感慨,崔捷这眼神够好的啊。   “他就坐在茶楼的边上,还探着身子往那看,我眼神一扫就瞧见他了。”崔捷看东西包好了,付了钱,就拽着祁霞出门,继续道:“我看他似乎还是偷偷出来的,穿着平平无奇,旁边还是那天送他去大牢的人,估计是家里的心腹吧。”   崔捷看着祁霞:“你真不去看看”   祁霞摇头,不去!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看着他们终于倒霉了,看这种热闹没意思。我父亲当年不也有人看热闹吗?没劲透了。   崔捷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祁霞原本不想说,可是崔捷拉着她干脆不让走了。祁霞只好说道:“你记不记得第一天,曹御史没怎么问过罗才,只是想要弄清楚谁是谁非?”   崔捷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她点点头,示意祁霞继续说下去。   “可是八月初一那天,在皮休说漏了嘴之后,曹御史直接就拿出了朝廷的文书告知虞知府,让他断案。还提到了罗才也要受处置,”祁霞和崔捷站在树荫下,她叹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阿真告诉过我的,京中宰相和大将军的纷争,恐怕我也只是受惠于此罢了。”   崔捷这才明白祁霞为什么觉得没意思。如果换个人说不定要嘲笑祁霞,一介民女居然还考虑京中显贵的事情。可是,崔捷毕竟不是一般人,相反祁霞提起,崔捷的反应更快,她马上就就想到了恐怕不只是宰相和大将军的问题,纪家也一定参与进来了。因为曹鲲是曹铭的叔叔,一直和纪家过从甚密。   “……可是到底为令尊洗清冤屈,也让罗才付出代价了,不是吗?”崔捷揽住祁霞的肩膀:“其他的事情,我们就算知道也管不得。这些事情,甚至都说不清。”   “这我都明白,就是、”祁霞苦笑:“有点意难平。我知道这世上公理一说没那么金贵,也没什么用。可是从头到尾我家的事情都是在和官府沾边,死于令尹、生于令尹啊。”   崔捷揽着祁霞的肩膀,没再说话,而是拉着她上了马车。两个人对坐着有一刻钟,都听到了外头那些喧闹的声音静下来。崔捷向外看了一眼,发现街对面的游街都结束了,她转过身去祁霞道:“外头散了,要不然咱们回庄子上?”   “别啊,东西没买完呢。”祁霞打起精神笑着说:“前头还有个卖首饰的首饰行,里头的东西都是老工匠做出来的,精致漂亮。不如去看看啊。”   两个人就带着人去了首饰行,祁霞所言不错,崔捷想着。同安地处江南之地,正是鱼米之乡、人杰地灵,连这首饰工艺都特别好,不比崔捷在京中见过的差。   特别是一个双凤鎏金银钗,上面飞鸟栩栩如生。崔捷就难免赞了几句工艺精湛,这银钗比京中名家也不差什么了,不过其他的就很一般。掌柜和伙计还没说什么,就听有人冷笑道:“没见识!”   崔捷看过去,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虽然年幼,然而那张脸长大之后必可称为艳若桃李。没等崔捷说话,祁霞就道:“这位小娘子又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这里可是同安最好的银楼,”那小娘子说到:“这里的老师父曾在京中为贵人做过首饰,你居然说除了银钗,其他的不如京中多矣。除了扬州繁华之地,同安左右在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   崔捷噗的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小娘子。我就是京城人士啊,不敢说遍阅京中名家手艺,可是诸如楼师傅、吕师傅等等这些在宫中供奉的老工匠的手艺还是见过一二的。好不好我自有评断,小娘子又何必挑出来抱不平呢?”   那小娘子气红了脸,一会眼圈都红了。祁霞一向怕小娘子哭起来,总像自己妹妹哭了似的。她赶紧过来要劝两句,还没开口,人家跑走了。   祁霞和崔捷面面相觑,无奈的对视一笑。旁边的掌柜才过来赔罪道:“您二位别介怀,那小娘子使我们工匠师傅的孙女,自己祖父的手艺叫您说的不如京中,小孩子难免有点不服气。求您二位,千万勿要介怀。”   崔捷笑着说没关系,难怪会不高兴。祁霞也说这没什么,小娘子为自己祖父出头,还挺有意思的。   也是好奇,祁霞就打听了一下既然在京中为贵人做过首饰,怎么到了同安呢?难道是同安人,叶落归乡?   祁霞和崔捷商量一下真的将双凤鎏金银钗买了下来,掌柜满脸笑容的给祁霞讲起了老匠人的由来:老人姓姜,当年曾在依附在京中某显贵府上,专门给女眷做首饰。原本也是有机会入宫供奉的,后来却没被选上。再后来年纪大了,也不在贵人身边侍奉,就回到了同安。   原来如此,祁霞满足了好奇心,也没多想。正想走人,却发现崔捷在挑选男人用的发簪,她好奇问道,打算自己用?   哦、啊,是啊,崔捷支吾一下才口齿伶俐些,买好了?我就要这个,我自己用、自己用。   祁霞看崔捷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样子,看了一眼那根簪子,虽然祥云刻的不错,可是到底平平无奇。给自己用?祁霞觉得这样有点蹊跷啊。不过她只是笑笑,没什么表示。   说来也巧,将要出门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位小娘子。崔捷对着她友善的笑笑,小娘子却突然红了脸跑走了。   为什么看见我就跑啊,崔捷一脸奇怪的看向了祁霞,我是妖魔鬼怪还是怎么着?   祁霞却扶着崔捷的肩膀,差点把自己给笑趴下。不管崔捷怎么问她都不肯说,一直到两个人上了马车,祁霞才告诉崔捷,人家小娘子,恐怕是把你当成郎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落水狗通常情况下都没什么意思 ☆、买房   祁霞笑够了才道,大抵是吵了一架,小娘子觉得自己理亏。你又对人家笑,把人给笑的不好意思了。   “我都习惯了,这种事以前就发生过,闹了个大笑话。”崔捷嘴角挂着笑,眼神却缥缈起来,不知道心思已经飘到哪里去了。   “对了,让我看看单子,东西买全了没有。”祁霞翻出来单子仔细看看,发现还没买到葡萄。   崔捷回过神来道:“这个不着急吧,咱们可以先买鱼,正好在家养两天。葡萄可以在中秋节前一天让下人去买新鲜的。”   “也行,可是买什么鱼好呢?”燕州吃鱼不多,祁霞这会也难免头疼起来。而崔捷对于这个更是发懵,不过好在她也算见多识广,就想到了鲤鱼跃龙门。   “要不,买鲤鱼?”崔捷提出个选项:“毕竟跃龙门,讨个好兆头嘛?”想了一会又说买鲫鱼也行,好吃啊。   祁霞靠在车里,最后决定不要那么纠结,干脆每种鱼都买几条得了。   两个人在外面逛了一整天,不过还真没买多少东西。祁霞笑叹自己和崔捷都不是能买一堆东西的人。她是以前年幼,后来根本没那个心情。   而崔捷表示我也没办法啊:“我一直在纪家长大,在夫人身边的时候自然由夫人做主。跟在二郎身边更是力求简单,哪里需要琢磨买东西。”   语气还挺委屈。祁霞一笑,调侃道那正好,趁着还要在同安呆上一段时间,她们俩正有机会琢磨琢磨逛街这件事。   回到庄子上的时候,祁章和田大有都到家了。这两个人最近忙着在城里选房子,常常都是在外面跑到要关城门了才回到庄子上。   祁霞奇道:“田叔和大郎今天回来的够早的。”她看着祁章一脸的“有好消息”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你和田叔今天看见合适的房子了?”   祁章喜气洋洋的说,他们今天出去本来没看中特别合适的。可是中午在酒楼用饭的时候听说了同安城东南边有一家准备卖房子,可是到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买主。   田大有就上了心,向人打听了房子在哪、卖家是谁,请人吃酒聊天,并未发现卖主有何不妥。饭后就带着祁章去了城里的东南边,直接登门拜访。   说起来也巧,田大有上门之前,这户人家刚刚又告别了一个买主,这个买主看了房子之后,犹犹豫豫还是放弃了。因为这房子原本是两户并一家,因此一条街两个大门。因为这户人家也是自己住,房子中间的墙就被拆了,可是还没整修完,房主就要带着家人回老家。   买房子的人如果不是特别急,就不想把两个房子都买下来。可是拆着买,房主也不愿意。   因此田大有一开口,房主就坦白告诉告诉他们,这房子是两扇大门,中间的隔墙还没修好。田大有一听也犹豫了,可是坐在一旁的祁章却问道:“敢问这位郎君,我们能看看那个隔墙吗?”   一听祁章有意,田大有也就没说什么,跟着一道去亲眼看了看。要说这房子、院子还真没得挑,粗粗打量都能看出原主人心中颇有沟壑。   田大有不懂园林学问,但是他也能看出来这园子布置的极好。不管他站在哪、怎么看,这园子的景色都非常好。   祁章却着重看了一眼两个院子的间隔墙。那墙中间已经是塌了的,有一堆砖瓦还在那里。祁章不太懂修房子这种事情,可是他看了看,琢磨一会就拉着田大有道:“田叔,我看这个就挺好的。您和秦姨也要在城中有个住所,我和姐姐也是。可我们姐弟还要先回同安,”   话未说完,田大有就明白了,祁章说的对,他们姐弟回了同安,房子就得空着等到他们再回来。这期间离着太远不好照顾。就是把墙修好了,两家和一家也没什么区别,还方便照看。   田大有欣慰的看着祁章,这孩子也会想事情了,还挺周到的。   他们俩达成一致,就和房主先说好了,第二天再带人过来看一看,不出意外就把房子定下来。秦娘子还好说,可是怎么都得让祁霞亲自看上一眼。   祁霞听说是两房并做一家,祁章又想的很是周全,也没什么意见。她对房子的要求不算高,只要位置还行,房子说得过去就可以了,花园什么的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秦娘子就更没有意见了,她本来也愿意和两个孩子挨得近点,照顾起来也方便。如果能够挨在一起住着,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果然次日一早,田大有就带着祁霞祁章去看房子,路上还顺便把樊路给接上了。樊路听说田大有看中的房子是两户,正好和祁家姐弟挨着住,也觉得这样不错。   不过,“你这大清早的非要叫上我做什么?”樊路觉得很奇怪啊,他这还忙着替田大有选个成亲的良辰吉日呢。   “嘿嘿,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你给瞧瞧房子风水怎么样,”田大有憨笑:“要是连你都看不出毛病,那今天就直接定了,省着夜长梦多。”   想想也是,田大有这辈子也称得上颠沛流离、命运坎坷。现在苦尽甘来,能平安过日子了,又要娶亲,买房子这样的大事自然也想顺顺利利的。樊路和他也是正经的相交一场,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   到了正地方,樊路先下车仔仔细细的围着房子走了一圈,又掐指算了算方位。祁霞在后面低声问道:“田叔,樊先生还懂得术数堪舆之道?”   田大有不太明白:“什么看鱼数数?”   “哦,就是看风水。”祁霞忙道:“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樊先生还会这个。有点奇怪。”   “唉,他不是读书人嘛,又是幕僚出身。这些东西我还以为他们这样的人都会呢。”   崔捷却有些诧异。她不通堪舆之术,但是好歹了解一点皮毛,至少能看出樊路并非在故弄玄虚,而是真的懂。这可不是个个读书人都能会的,这位樊先生看来可不只是擅长一般幕僚都会的那些文牍细务,与旁门也颇有见地啊。   可惜崔捷是只身在同安,否则一定要和纪二郎说说,倘若有用,倒可以招揽这位樊先生。   旁人却不知她所想,只是认真的看着樊路转一圈回来,告诉田大有这房子风水位置上佳,很能庇荫子孙,但是内里如何还要再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被房主迎入厅中。祁霞好好逛了一圈房子,又看了看花园和隔墙,觉得田叔和自己弟弟的眼光还真不错,这房子几乎是无可挑剔。   房主的家人现在东边的后宅,而西边基本空着,一行人带着房主的管家又往西边宅子里走了一圈。里里外外都很满意,祁霞心里已经将这里定下来了。至于那堵墙,祁霞的意思是不修上,而是全部拆开修个拱门。   田大有却觉得这样是不是不方便,可是祁霞却道:“您一直视我与阿章亲生,秦姨对我们姐弟也是关爱有加。不瞒您说,阿章毕竟年幼,等他回去燕州,恐怕三年五载的都不会往同安常住。我就更不用说了,与其弄得那么见外,不如都托付给您。”   田大有还想说些什么,祁章在旁接了一句:“是啊,田叔。如果托付给您都不行了,那我们姐弟在同安可真是举目无亲了。”   两个孩子都这么说,田大有本身也觉得这样方便照顾。也就不矫情,自然的应承下来。又问祁霞东宅给她和大郎行不行。   祁霞不在意这个,不过听田大有说的将来祁章成亲生子,东宅有个园子正好让孩子在里头玩。听的祁章满脸通红不好意思,不说话,几乎要躲一边去。   可是一听田大有说东宅更大,他马山就道:“那就谢谢田叔好意,”他看着祁霞:“还有姐姐呢,就算将来姐姐成家了。这家里也永远有姐姐的地方!”   这话一出,祁霞楞了一下,然后就背过身擦了擦眼睛。祁章小声道:“其实我一直想说,你别委屈自己,姐。要是不想成婚,咱们就不成婚,咱们姐弟过日子。到时候有田叔秦姨,还差什么呢。”   田大有一脸感动,祁霞握着弟弟的手,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崔捷站在一旁,心中有些羡慕。   樊路看着这个气氛,忍不住道:“我说还看房子吗?或者就定下来了?”   “定,”田大有忙道:“哎,你看了这里面,觉得房子怎么样?”   樊路左右看看:“没问题啊,内里陈设布置不是顶好的,到时候我帮你改改。大体上没有问题。”   “好!那就定下来,大娘大郎都跟我来。咱们去见见房主,就把这房子定下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和房主汇合,写了契约找了证人、保人,又约好时间去官府报备。这桩生意,就这么定下来了。   因为房主还需要些日子收拾搬走,双方就约好中秋节过后,八月二十前后给两家腾房子。    ☆、中秋   永安六年的中秋节,是祁霞这些年来过得最舒服的节日,虽然外婆舅舅们都不在身边,但是有田叔秦姨,有弟弟阿章,还有同行的朋友崔捷。   祁霞在躺椅上仰着脸看月亮,觉得自己也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只是从月圆之夜,难免想起远在燕州的家人,还有……还有曹铭。   那天定了房子之后,崔捷又要去看看有没有燕州来的信件。田大有还有些琐事要和房主谈谈,祁章想留下学学。无所事事的祁霞干脆决定跟着崔捷走,她还没去过药商行会那个地方呢。   一见倒是有些诧异,让药商行会兑换票子和寄信收信的地方门脸不大。在左右都是东市药铺、药材行的聚集地显着非常低调。祁霞随着崔捷进入了行会铺子里头,崔捷在这里似乎已经是熟面孔了,没人好奇意外,还有小厮迎了上来:“崔郎是来取信的吗?正好昨日燕州又来信了,您要是在这里回信,我给您准备笔墨。”   崔捷点点头,让小厮将自己二人带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信是封在小匣子里的,上面有锁。等到小厮退下去,崔捷就拿出了钥匙。祁霞往楼下看,基本全是男人,零零落落的也有几个女人在让人帮忙写信,应该是写给家里当家人的。   祁霞倒是很庆幸自己今天贪图方便穿了男装,还披着薄披风,好歹不显眼。她转身回去,崔捷已经开锁了,信封由火漆封上的。崔捷里外检查一遍,觉得没有问题才用竹刀将信撕开。   一目三行的看过这封信,崔捷伸手就给了祁霞。祁霞接过信看了一眼觉得心中很暖,原来纪挚在信中说,不知现在同安情势如何,她已经派人送信给了京中。案子太大,朝廷必有说法,看看父兄能否帮上忙。   还特地让崔捷转告祁霞,不要担心、保重自己。絮絮叨叨的写了一页纸,核心就是让祁霞安心。   崔捷看看,匣子里还有一封信,是刘家写给祁章的。这个当然要让祁霞姐弟去拆了。小厮已经将笔墨送上,崔捷提笔写信,告知纪挚官司已经了结。朝廷表彰了祁霞云云。   又写了些关于曹鲲的事情,不过她自己想想大抵纪挚在燕州已经听说了。这封信写的不长,崔捷封好信件,又问祁霞要不要给刘家回信。   祁霞想想也没必要非得让祁章一起写,干脆直接写信让亲人们宽宽心。在信中向外婆舅舅们道歉,还让他们安心,自己已经没事了。大概在重阳节之后启程回到燕州等等。   将信件封好,又放在匣子里锁上。崔捷就让小厮捧着匣子下去,之后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他们了。   小厮退出去,二人也回到了马车上,祁霞问道:“这里面都是向你一样,又是匣子又是火漆的吗?”   崔捷道:“习惯了,小心无大错。其实在这里送信,多数人都是药商行会的家信,也没那么多的讲究。不过一般也都有个火漆什么的。”   祁霞探头看着这个行会门牌若有所思,崔捷继续道:“这个药商行会,是药材商人和药铺自己组起来的。北到燕州关外就不说了,南边也到了闽地。东南在蜀地也有分会,这样大家沟通联络都方便。”   “那就是只有西北力所不及?”祁霞问出口,就见崔捷点点头,她接着问道:“这么大的行会,朝廷没什么说法吗?”   “当然有,没见这个地方送信这么方便吗?他们每年给各地驿馆不少钱,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们"偶尔"借用驿路。”   祁霞笑着接到:“时间久了成自然,还谈什么借用呢。”   二人相视而笑,将话题转到了田大有和秦娘子何时成亲,和中秋节要怎么过。而祁章在看见家信之后,虽然姐姐已经写过了,不过他还是自己回了一封。   就这样,到了中秋节当天,祁霞和祁章这一天去给父亲扫墓,仪式结束之后,祁章突然道:“姐姐,我想将母亲的墓迁回来。”   “母亲当年也没想到,我们还能回来。”祁霞叹道:“迁回来也好,能把阿爹阿娘葬在一起,也能让他们九泉之下有些安慰。我们也能安心了。”   祁章默默地点点头,姐弟两个就在父亲的墓前静静地站着。直到崔捷来叫他们回去吃饭。   晚上樊路也跑到了庄子上,钱朴他们都和家人在一起,只有他是个孤家寡人。田大有和他凑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讨论娶亲的日子。   祁章坐在石桌旁边吃葡萄,手里拿着一本游记三心二意翻着看,耳朵竖起来听着两个叔叔辈的谈话。而秦娘子抓着崔捷问祁霞订亲的男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搞得崔捷疲于应付。她也不是特别了解曹铭啊,只好说些大家都知道的话,什么稳重可靠、英武果敢之类的。   而祁霞就躺在花丛边的躺椅上,仰着头看月亮。   此时,花好月圆、亲人至交在侧,这是祁霞盼望好些年的平静生活。等到大家停下闲聊,看着月亮,在静谧的夜里赏月的时候,祁霞慢慢的偏头就这么睡着了。   而此刻,燕州快马也在傍晚刚刚出城,一路疾驰向京城方向-北狄捷报!   中秋节之后,紧接着就是田大有和秦娘子的亲事。樊路选好了日子,正在八月二十八,那天正是重阳前后的最后一个宜娶嫁的好日子。   因此,全家上下都忙了起来。祁霞指使着弟弟阿章忙的脚不沾地,本来崔捷也要帮忙,可是她还要收拾一些纪挚让她带回去的东西,准备婚礼之后就离开同安。   樊路、钱朴和皮高,甚至陈有信一帮人都来帮忙,说好定下的房主也极有信誉,听说田大有是想要成婚,而东边房子的买家还是祁家的那位孝女,更是加紧的收拾行李好给他们腾房子。   这么紧赶慢赶之下,居然在八月二十的时候就把房子给腾出来了。之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收拾西边,让田大有在新居成婚。   祁霞还拿来房子的图纸来向秦娘子问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布置。毕竟之前的准备是在这边庄子上成婚的。   秦娘子倒是无可无不可,能够正正经经的嫁人,是她前半辈子都没敢想过的事情。她的旧事,只有田大有知晓,樊路都是略知一二而已。   可是今天看着祁霞兴高采烈的来让她选配饰和房子的布置,她却突然想到了自己真的配得上田大有,配得上这些孩子对她的关心吗?   秦娘子突然变得脸色苍白,给祁霞吓了一跳。她赶紧过来扶着秦娘子去躺下:“秦姨,您先躺一会。这是怎么了?”   祁霞觉得自己的手被秦娘子拉住了,而且她非常用力,好像自己是她的浮木,就那么死死地攥着不撒手。祁霞也反手握住了秦娘子,小声地唤她。   过了好一会,祁霞的后背都是冷汗,秦娘子这才悠悠的恢复神智。她死死地盯着被自己攥着的那只手,猛地松开问道:“秦姨捏疼你了?”   “没有、没有,您没事了吧?”祁霞这才叫小丫鬟进来拧了个帕子给秦娘子擦擦脸,秦娘子这下清醒过来,喝了些水,挥手让丫鬟下去。   她安慰祁霞说自己已经好了,让祁霞先去忙。可是祁霞看着秦娘子眼神惶惑、一脸苍白,她就直接坐到了床边柔声道:“秦姨,大喜之日在即,您一定要好好的。若是觉得对我讲不合适,我去把田叔请来?”   “不、不用了。”秦娘子看着祁霞,这个孩子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可是自己那些旧事也不能告诉她。如果她知道了之后,看不起自己呢。毕竟人人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出身,她秦苧是个什么东西!   秦娘子的脸色变幻莫测。自祁霞第一次见秦娘子至今,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秦娘子一直都是仪态从容,不慌不乱。今日何以至此呢?   祁霞左右为难,秦姨的样子实在不好,问她要不要请田叔过来又说不用。祁霞坐在床边,自觉也要哭了,她拉着秦娘子的手问道:“秦姨觉得我是不可托之人吗?您有什么就说出来,但凡有祁霞能做到的,我都帮您做到。”   秦娘子双手交握,拧着自己的手,最后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对祁霞道:"还望大娘帮我将田郎请过来。"   祁霞出门去寻田大有,说来也巧,田大有这几日原本忙着搬家的事情,今天却正好在庄子上还没走。祁霞就直说秦娘子看着不大好,叫她来请田叔过去一趟。   祁霞看着田大有去了秦娘子那里,自己留在院子里,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枯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见田大有脸色阴郁的从房中出来。祁霞起身迎了过去,想知道秦娘子到底如何。要不要去请个大夫,没想到,田大有摇摇头,指着院中的椅子。   二人落座,田大有自嘲的一笑:“这话原不该我和你说的。她睡下了,有件事,应该告诉你的。至于要不要告诉阿章,你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也要结束了 ☆、全了   祁霞心下觉得不好,田大有这个态度很奇怪,有点像是心力交瘁。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田叔,您有话尽管吩咐。”   田大有摆摆手:“别说这话,我原想着这事没必要非说不可。可是……你秦姨现在心事重,方才和我说要不然不成亲了。”   “什么!这是怎么说的?”祁霞想昨天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天就说不成亲了。她狐疑的看着田大有,田大有一脸苦笑,给她讲了个故事。   说来这故事也俗气的很,一个农家女儿,长得天生丽质、明艳动人,年纪小小的时候,就有人暗地里说过这样的人品相貌,贫家不能长留。果然,就在女孩子不满十岁的时候家乡大灾,卖儿卖女之事比比皆是,女孩子也没有逃过。   说是卖给了某家去作婢女,然而人贩子转手就把女孩卖到了秦楼楚馆。后来又辗转多地,最后到了扬州城里的春月楼。女孩子也长大了,被取名字叫苧。之后,嗐之后还能怎么样呢,就和那些青楼女子一样嘛。   苧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命好能有个人把自己赎出去,或者将来当个老鸨子。命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可是这老天啊,谁知道老天会怎么摆弄这些芸芸众生。她原本是个清倌,可惜青楼女子人命贱,最后也没逃得过去。之后那么些年,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一直到了二十六岁,这年纪的青楼女子,捧的人自然越来越少。   原本这些年来她也攒下了不少钱,和老鸨说好给自己赎身。可是原本谈好的事情,又出了意外。   就在她即将离开春月楼的时候,有人出高价请她泛舟湖上。没人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春月楼的人,只知道有个过气的女人失足落水而死。一个妓/女,和恩客出去,自然也无人深究。   时过境迁,谁知道此女居然未死,而是在下游被人所救之后就一直生活在同安。   故事讲到这里,田大有看着一脸苍白的祁霞问道:“你知道此人是谁了吧?”祁霞默默的点点头,话说的这么明白,她猜不出来那叫傻。   “那、秦姨说不想成亲了,是因为这些旧事?您劝劝她啊。”   田大有虽然觉得祁霞不至于蔑视秦苧,可是也没想到她压根没当回事,而是直接让他劝慰一番。   “唉,该说的我以前就说过了.我也不知她这突然到底怎么了。”田大有也很苦恼,说好的婚事,昨天还高高兴兴的,今天就不想成亲了。   “……秦姨是不是在担心别的事情?比如成婚之后,住到城里来遇见什么人?又或者担心我们知道了,心里有什么想法?”祁霞列出几个猜测,看着田叔也是一脸茫然,最后决定自己要去和秦姨谈一谈。   其实秦苧现在一点都不想面对祁霞,她现在觉得自己怎么配让这么好的孩子叫一声秦姨。还有崔捷和祁章,秦苧暗骂自己当过几天人了,就觉得自己真是个人。还想着自己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人前?她也配!   祁霞进门的时候看着秦娘子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祁霞犹豫自己究竟要不要上前,可是看着秦娘子装睡的样子,祁霞咬咬牙还是走了上去。   “……田叔、田叔方才给我讲了个故事,”祁霞不知怎么的,就这么开始说:“我不是故事里那个人,也不能知道她是什么心情。我只知道,如果现在故事里那个人就在这里,我想对她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她身边的人,才是会一直陪着她往下走的人。”   被子里传来了抽泣声,祁霞上前去把被子轻轻揭开,伸手抱住了秦娘子:“秦姨,你永远是我的秦姨。我还想让你做我的婶婶呢。”   秦娘子哭声更大了,转身反包住祁霞。她什么都没有说,也不憋着,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秦苧自觉神清气爽,却在看到祁霞身上被自己蹭的乱七八糟的时候不好意思了。   她道:“快,我收拾收拾,你也去换个衣服。一会我给你准备新衣。”   “秦姨,你别着急,”祁霞看着她的情绪正常下来,又拿了毛巾给她:“我去换衣服,自有丫鬟呢。而且新衣留着您成亲的时候穿。”   祁霞再三这么说,秦苧也就随她了。这一上午的折腾,秦苧也实在是有些累。祁霞还想问问要不要请田叔来,没想到秦苧自己站起来,走了出去。   田大有自打祁霞进屋去,心中就忐忑不安。一边觉着应该相信大娘,一边又觉得自己的媳妇总交给孩子来哄着算是怎么回事。他也害怕万一秦苧咬定了不肯成婚又该怎么办,自己总不能压着她进礼堂吧。   唉,田大有有点心酸,自己也是一把年纪了,成亲这么高兴的事情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他听到响动,一转头居然看着秦苧自己从房里出来了。他赶紧站起来迎上去:“你不舒服怎么还自己过来了呢。”   “大娘先去换个衣服,田郎请进来,我有话对你说。”秦娘子现在坦然自若的表情,让田大有有些不安。   祁霞自行离去,田大有在原地蹭了两下没敢往前走。秦娘子对着他招招手,田大有这才跟在后面,进了房内犹犹豫豫觉得自己应该先开口。没想到秦娘子先道:“方才是我不对,吓着你和大娘了。现在都好了,别往心里去。”   “我、我就是担心你。”田大有直视秦苧:“当年我就说过,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可是我知道一个女孩子被卖掉要挣扎出来多不容易,我也从来没有因为过去你在哪而心里有什么想法。我更不希望你自己看不开,都过去。”   秦苧似乎想哭,但是眼泪还是没流下来:“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今天就是,就是突然觉得一晃这么多年,你还说要娶我。我总觉得自己不配,”   “别说这种话!”田大有皱起眉毛:“我说了,我要正经的娶你过门,你就是最配的。旁人说什么,权当他们放屁!”   秦娘子噗嗤笑了出来:“我知道了。你先去忙你的,我还要和大娘他们看看咱们新屋的布置呢。”   田大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秦苧这下好起来,不过他总是高兴的。又交代了几句话,他这才依依不舍的出门,临走之前还叮嘱丫鬟去寻大娘,请她多照顾一下。   祁霞听了嘱咐,正巧崔捷也从外面回来,就被拉着一起去了秦娘子那里。路上祁霞简略的告诉了崔捷今天发生的事情,崔捷虽然没想到,不过也立刻表示千万不要说到秦姨的痛处。她们两个只负责陪着秦姨说说布置,崔捷自己绝口不提旁的事情。   果然,三个人忙着看图样,秦娘子亲自布置屋子,在田家给崔捷和祁霞都留了住处,让崔捷不知如何是好。   秦娘子抚着崔捷的头发:“大娘就不说了,要不是你是纪家的人,秦姨都想收个干女儿了。”   崔捷抿着嘴笑,祁霞在旁道:“现在也可以啊。以后阿捷在同安就有个家,有家里人了。多好!”   崔捷心里不是不愿意的,她当然希望自己也能有个家。可是一想到自己身在纪家,将来不知如何。更重要的还有二郎,崔捷一瞬间的失神被秦娘子看在眼里。   秦苧笑道:“如今忙忙乱乱的,便是要办也得等过了这一阵正经的看看,找好日子才能认干亲呢。这样的事情,在咱们同安也是当做正经大事来办的。”说着给两个女孩子讲起了同安这里认干亲的风俗。   这个话题就此带过,三个人一直从认干亲的风俗谈到了同安附近的名胜风景,还有特产美食。崔捷听在耳朵里,难免觉着自己临走之前应当顺路去看一看,她心道正好入秋,东西也便宜保存。刚好能带一些给纪挚他们。   又过了几日,就是正经成婚的日子。崔捷和祁霞都未婚,半大不小的这会也没法帮忙了。所幸樊路和田大有联系了赵山和陈有信的媳妇帮着送亲,钱朴皮高王二都站在一起帮着迎客。   旁的都还好说,唯有一件事让当日来客吃惊不小。皮家居然也送礼了,虽然是礼到人不到,可这也足够惊掉一众人眼球的。樊路和田大有说了几句话,就一样客客气气的送皮家人走了。   说起来,这也是亏了祁霞拿一下。祁家那几间铺子,当年被皮家给弄走了。如今知府做主,他们又给还了回来。而且当时祁老丈为了救儿子贱卖的产业,现在虽然不好再提。可是相应的人家也都来露了一面,不为别的,就冲着这个孝烈之女的名声,也给田大有添了人气,凑个热闹。   所以原本想要低调的成亲,结果却变成了来了不少的不速之客。也多亏了樊路调度有方,相识的几个人都下力气帮忙。祁氏姐弟和崔捷在里头,也是忙里忙外,这场婚礼才没出乱子。   说起来,人家成亲都是新娘子哭,他们田家成亲可好,田大有弄得自己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人义_(:з」∠)_不过终于要播完了 ☆、大捷   田大有和秦娘子自然住在西边正房,东边该住的正房自然就任由祁霞祁章姐弟处置。可是两个人谁也没住,而是恭恭敬敬的将祖父母、父母的牌位请了过来,就摆在了正房里。   这里安排好了,正房后面的两个院子。祁章一定让姐姐先选,于是祁霞选择了离田家更近的那个,另一个更大也更方便修改扩建的留给了阿章。   “将来你和阿佩成婚,若是到这里来,正好住下。以后有了孩子,还可以扩大,那边,”祁霞指着房子的东边:“正好没有民居,将来想扩建也方便些。”   “姐,我都听你的。这些先不着急,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燕州?”祁章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我来的时候,外婆和舅舅只担心你,可是如今事情已了,估计北边战事怎么也要差不多了。曹大哥……”   祁霞想了想,还是和弟弟谈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包括她先回燕州,祁章留下跟着田叔多学学,过了年再回去。这边也正好可以托付给田叔他们,祁章则可以多和祁家过去的相熟人家的小郎君交往。彼此相熟,对重整家业也有好处。   她说完,就看祁章若有所思。过了一会祁章才道:“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咱们家,特别是父亲原本有像陈家叔叔那样的旧友。这些年咱们不在这里,如今也该把这些关系一点一点的找回来了。”   祁霞很欣慰,弟弟能明白她的心思就好。不过她还是担心会不会是弟弟为了让自己高兴才这么说的。   她就这么无意识的讲话问了出口,祁章楞了一下突然爆发一阵大笑,将正在收拾房子的下人目光吸引了过来。他带着祁霞穿过院子,一边笑一边对姐姐说道:“姐姐真的觉得弟弟是那种心中有愧就万事都听从你的人?”   祁霞摇摇头,她知道祁章不是这样,尽管他们有时候意见不合。但是她的弟弟毫无疑问是个有主见的人。当姐姐的,总希望自己弟弟果断而非怯弱优柔寡断吧。   “所以啊,这是我觉得姐姐说的对,我就该这么做。这才听你的话,我要是觉得不好,也会和姐姐说啊。”祁章语气非常的理所当然,仿佛和姐姐什么话都能讲这件事没什么好怀疑的。   祁霞本来挺感动,可是听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想到“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话,以后要是祁章成婚了,肯定就都听阿佩的话了……这么一想还有点失落。   觉得自己这么想简直有病的祁霞晚上和崔捷提起这件事,给崔捷逗得躺在榻上差点笑的背过气去,实在是她祁大娘子扯的太远了,已经讲到了自己将来是不是该离阿章的家里远点,免得不自觉的时候当了一个招人烦的姐姐。   “你弟弟现在才志学之年吧,成亲起码也是三两年之后的事情了。那会你自己都能嫁了,哪还有那么多时间管他的寻常家事?”崔绩看祁霞的表情仿佛不信,她又道:“哥哥姐姐成家了还是顾着自己的小家多些。你信我,这种事根本不用烦恼,我见得多了,正常。”   祁霞想想崔捷的环境,自然就想到了纪挚说起过的纪家。嗯,大概崔捷是听说过吧,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么多年崔捷在纪家估计是见了不少的市面。想想自己还真是想太多了,像人家那种论起来好几房,子孙繁茂的家族,关系不也就那么处着嘛。   崔捷看着祁霞的脸色好多了,也放下心来。今日祁霞回来的时候,绷着一张脸,还真有点吓人。   “再说,嫁给令弟的是你们自家表妹。多好的姻缘啊,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平素一向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以后对他们也这样不就行了。”崔捷这句话说到了祁霞心里,她也不在抓着这事不放,而是和崔捷说起来过段日子回燕州的事情。   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带回去,两个人都列了单子,写了长长的一串名字。如今天气转凉,越往北走越如此,夏天不方便带的东西,如同安特产的果脯、鲜果甚至糕点都能带一些回去。崔捷主要是想给大娘纪挚和五郎纪擎带着吃的顽的。   祁霞却惦记着给家里舅母表弟表妹们准备些布料,正好新年裁衣服穿;还有给表弟妹的小玩意。给外婆和舅舅们带着同安这里的特产小菜,也算是解解思乡之情。   第二天祁霞和崔捷一道检查了行礼,发现还缺些东西没有买。二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径自出门了。   没想到还没到东市铺子,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官府贴告示:北疆大捷!   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激动和震惊。崔捷仗着灵活挤到了一个身位,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告示。简单的说就是全靠圣人之恩、将士用命,朝廷上下齐心协力打败了北狄蛮人,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一篇告示倒是写的花团锦簇,四周的人也觉得可喜可贺。崔捷挤了出来,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了祁霞。两个人也顾不得买什么东西,直接将单子交给了带来的丫鬟,让丫鬟带着仆役按着单子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买回来。而她们自己坐上马车,立刻回家去。   新婚燕尔的田大有和秦娘子正在家中带着祁章,教他新居的布置,和买丫鬟小厮这一类事情。三个人正说的热闹,祁章自觉学到了不少东西的时候,就听到一阵疾步过来,是他姐姐和崔娘子。   祁霞笑道:“叔叔婶婶、阿章,北疆大捷,朝廷的告示已经贴出来了!”   田大有一下站起来,喜形于色。他家祖上也是武门,虽家道中落,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与有荣焉。秦娘子看着田大有一脸激动,突然想到祁霞的未婚夫就是北征的年轻将军,她连忙道:“果然是大捷?”   看崔捷也点头,秦娘子就道:“家里也算是和行伍有缘,这也是喜事。今天可要好好庆贺一下。”   田大有连忙点头称是,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庆贺。而且房内众人,崔捷算是纪家的人。领军的都是纪氏门下的将军、子弟。曹铭更不必说,那是大娘的未婚夫婿。这次大捷而归,必定又要有好前程了。   他想着就这么顺嘴把话给说了出来,弄得祁霞极不好意思,红着脸强撑着站在了秦娘子身边。   田大有话已出口也是后悔,他赶紧找话题想把这话盖过去。旁边的祁章就道:“外婆才放心了呢,要不然老人家总是担心会不会让我舅舅也到前线去。”   想起外祖母,祁霞也放下了那点羞恼,道:“是啊,大舅父出远门,要是小舅父也不在家,阿婆可怎么放心的下。”   在座的人都经过家人离散,闻言也是心有戚戚。室内静了一会,秦娘子才道:“看看,明明是高兴地事情,怎么都没声音了。我去嘱咐厨房多准备些,晚上我亲自下厨。”崔捷就道自己要先去看看有没有燕州的来信,恐怕要晚些回来。   “那我打发人去樊先生那里看看,若是他方便,就请他也过来。”田大有话音刚落,祁章就道不如就让他去,显得亲热又有诚意。   田大有倒是没想那么多,祁霞却看了弟弟一眼。借口说送祁章出门,和他一道出去。   “你怎么想起主动去了?”祁霞看着弟弟:“觉得这位樊先生很厉害?”   祁章坦白道:“我听田叔说的,那位樊先生似乎以后都留在同安了。你不是也和我说过,这是个有本事的人吗?要是我恭恭敬敬的请他,姐姐,这位樊先生能不能收我为弟子或者是做咱们家的师傅。”   其实祁章想的倒是不错,祁霞在事情圆满解决之后也动过这种心思,可是她总是觉得自己现在不能开口。开了口,恐怕也是被礼貌的拒绝。就像当时提到祁家冤案之于樊路只是他的一个过不去的坎一样,现在祁家官司已了,恐怕樊路未必会久留同安,就算留在同安,也不会像弟弟想的那样,甘心为一个商家做幕僚的。   不过这些话她没有和祁章说,毕竟看人和接受失败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要自己来体会才印象深刻啊。祁霞看着弟弟出门,笑了笑自己回去了。   崔捷也受到了燕州的来信,她没有拆信而是直接写了回信,告诉纪挚她将在重阳节前启程回到燕州。祁霞可能会和她同时返程,又告知了同安也已经收到了北疆大捷的消息。   等回到她现在在祁家的住处之后,崔捷这才打开来信,发现上面已经提到了北疆大捷,其中还附带着一个坏消息,曹铭在战场上出了点问题,需要和纪掣一起回京,前途未卜。纪挚的意思是让崔捷慢慢的透给祁霞知道,好让她有个准备。   崔捷看到这里,也难免叹气。祁霞怎么就这么不顺呢,好不容易自家的事情了解了,未婚夫又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也结束了。下一部分开启 ☆、归途   就像纪挚说的,这种事情不能瞒着祁霞,免得到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崔捷认为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在祁霞身上。   果然,在得知曹铭回京之后前途未卜的消息之后,祁霞只说了一句,他请求许婚,我既然应下了,就要言而有信。   祁章听说之后无言以对,而崔捷心道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消息都没有打乱祁霞的步骤,她还是一件一件的让人准备好了要带回燕州的东西,又嘱咐祁章好好的听田叔和婶婶的话。还再三的问崔捷的东西是不是准备全了,如果缺什么趁着还有几天时间赶紧备齐了。   明明是祁霞的事情,反而是她自己最是看得开。祁章是知道姐姐脾气的,他也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田大有和秦娘子是真的不知道关于曹铭的消息,还以为曹铭再立战功,祁霞得此贵婿呢。   九月初三,宜出行。祁霞和崔捷坐上了返回燕州的客船。秦苧非常舍不得她们,可是祁霞说的也有道理,家里还有老人家在,如果再不回返就太让老人家担心了。   就这样,除了她们两个自己买的东西,秦苧又大包大揽的给准备了一些同安特产。还好,祁霞和崔捷是带着祁家重开铺子的老伙计王二一起走的。王二带着这些东西先行一步,在燕州等着她们,然后到刘家拜会。   祁霞和崔捷的运气不错,这一趟返程也是风平浪静,只是眼看着要到燕州的时候,出了件小事。   回燕州的心情自是比出来的时候轻松多了,祁霞和崔捷包下了一条客船,这样也方便些。没想到快到燕州,船行至宁集县的时候,船主生病。这下麻烦了,船主年纪不小,也需要人照顾。最后协商之下,祁霞和崔捷在宁集下船,而对方只收订金。   两个人为了方便都穿着男装,带着斗笠,也不算特别惹眼。宁集县也是个小渡口,前前后后一比也算是热闹了。祁霞和崔捷虽然轻松,然而也急着往回赶,于是只在渡口打听有没有合适的船只往燕州去。   说起来也是不巧,因为入秋的缘故,船只大多是往南走,在宁集特意往北去的不算多,得等等。再细细打听,起码要等个三两天。二人都不愿意为了坐船等个三两天,祁霞于是问道,倘若骑马走旱路呢。   驿站的老伯就道,走旱路大概要四、五天的功夫才能到燕州。这么一算,加上等着的时日,就不如租马或者租车而行。   两人合计了一下,她们身边没有带太多东西,也不愿意耗时间在这里等船,就直接在宁集货栈租了驴车,就这么上路了。   如今这世道虽然不比从前,可也没到分崩离析的地步。租个驴车还是挺容易的,到时候直接还到燕州的货栈就行了。租金自然是照旧归还,倘若路上驴出现什么问题,赔偿价格也不算贵。   俩人租了个黑蓬驴车,将不多的东西扔上去,祁霞说在同安一直是崔捷驾车,如今要回燕州,不如让她试一试。崔捷有点不放心:“你驾过车吗?虽然是驴车,可是……”这玩意不容易的。   祁霞倒是无所谓:“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就把崔捷赶进车里,自己坐在车板上抬手就是一鞭子,抽的不重,小毛驴开始嘚嘚的往前跑。手里玩着鞭子的祁霞笑道:“感觉有点不过瘾啊。太慢了。”   崔捷从小车厢里探头出来:“这是毛驴又不是骏马,凑合吧。”她也蹭出来挤在车板上,和祁霞聊天,两个人从这次旅途开始谈起,一直说到会到燕州,刘家长辈会不会怪罪祁霞。   祁霞倒是没有担心,她笑道:“等我回去,就跪在外婆膝下告罪。然后告诉她老人家,我所行乃是大孝,如今也平安归来,还被表彰为孝女。”   崔捷笑叹,估计看着你平安归来,老人家也顾不上去追究什么罪不罪的,只能喊我的儿了。   祁霞一笑,但愿如此吧。   两个人就这么慢悠悠的让小毛驴带着走,从宁集小渡口出来,上官道就发现路上断断续续的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讨饭吃。   崔捷皱眉:“这又是怎么了。哪里遭灾了吗?”她看着祁霞,祁霞当然更不清楚,她道:“来的时候也没听说哪里遭灾啊。”   说着,崔捷有些心急,不等祁霞停下驴车就冲了下去,直接跑到了乞丐边上。那是一对母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祁霞停好了驴车,叫崔捷把人带过来。   这对母子几天没有吃东西了,祁霞递给她们几块干粮。那个小孩子吃的直噎,祁霞没来得及递水,小孩子就跑到旁边的小溪去喝溪水。   崔捷没想到祁霞也知道有乞丐流民的时候,不能就那么直接递给她们吃的,容易招来太多的人。祁霞看着崔捷疑问的眼神,只是摇摇头。   等到母子两个吃完了干粮,崔捷就问道,大嫂,您带着孩子从哪来?   那女人就那么哭了,搂着自己的孩子满脸都是眼泪。崔捷和祁霞对视一眼,等着女人稍稍平静一些,就听她说她们母子是家乡受了灾才出来的。原本家里还有地,可是出了灾,只能出门讨饭了。原本他们这一帮人还想着秋天回到家乡,可是家里的天地在遭灾的时候,都叫大户人家给占去了……   祁霞咬咬牙骂了一句,恶贼!   崔捷皱起眉毛问道,那现在你们要到哪去呢?   女人搂着儿子说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今天还要谢谢二位的救命之恩。说着就要跪下磕头,祁霞赶紧把人给扶起来。崔捷在旁说道,我们还年轻,你这样岂不是折了我们的寿数吗,千万不要如此。   祁霞本想拿出些钱给这对母子,可是被拒绝了。想想也是,孤儿寡母,给她们钱了也未必留得住,可是就这么放着她们回去,两个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最后就让母子两个上了驴车,又回到了宁集渡口,正巧有人家雇帮工做活计。这个女人手艺似乎还可以,被留下干活了,又给了她儿子一个住处。   就这么耗了大半天,虽然帮了人家一把,然而祁霞和崔捷回到驴车上还是久久没有说话。又一次回到官道上,看见还有那么多流民三五成群的往前面走,祁霞突然冷哼了一声:“哼,趁着大灾的时候,巧取豪夺、为富不仁,什么东西!”   崔捷苦笑:“你以为那些各地所谓郡望的田地都是怎么弄到手的?要么是这么强取豪夺,要么是佃农活不下去主动投靠……没办法啊。”   “难道朝廷不管?”祁霞不能理解,如果佃户都去投靠大户人家,给朝廷交税的人不久少了吗?   崔捷叹气:“大梁建国的时候就是诸王割据,□□太宗两代皇帝数十年之功才逐渐平定下来,可是地方上还是有大大小小的郡望。自承德皇帝开始,国朝大兴科举,建书院,这才将这些所谓诗礼传家的郡望们压下来。然而自承平皇帝晚年,先帝永顺陛下在位的时候,朝廷就有些入不敷出了。”   所以管不过来,朝廷官员有些也是这样的郡望出身,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祁霞明白了,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   “生民如草芥啊,”祁霞一阵悲哀涌上心头,自己不也是一介草民吗?如果不是祁家这种案子还牵连着京中高门贵第,她会这么轻易的为父亲洗冤?如果不是遇上官员清正,那么皮家是地头蛇,自己难免落得和父亲一样的下场。   过后再回想,祁霞有点明白,为什么母亲当年极力希望自己和弟弟能够放下仇怨,平安度日。就是求个平安,小民还能为了什么,还能求什么呢。   她的情绪很低落,崔捷在旁看着也能猜个大概,崔捷故意换个话题道:“对了,你回燕州之后,会进京吗?”   “进京做什么?”祁霞反问,一脸茫然。崔捷真的叹气了:“曹铭出事,他毕竟是京城人士。你难道不要去?”   “再看看吧,”祁霞看着路边枯黄的树叶:“我向阿真打听一下,然后写封信。明旌兄口头提亲,实际上我们约定好如果过了时间田叔没有来,我就安分待在燕州。谁知道,”她笑了一下:“谁知道就这样了呢。”   “原来如此,还有这个约定。那,”崔捷看着祁霞:“现在小曹将军已经知道你不在燕州了。他要是就这么回京了,我是说他万一没留什么消息呢?”   祁霞倒是很坦然:“顺其自然呗,对了,我记得阿真也要回京了吧?”   崔捷答道:“是啊,原定是年末就走,过年之前回到京城。大娘来信说,因为二郎要带骁骑卫归京,他们姐弟也不打算非要现在一道走,估计还是年末。如果你也要去京城的话,倒是正好同往。”   “那可好,到时候看看,如果有必要,我就去京城。”   崔捷一听这话,就主动谈起了京城的一些轶事。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求收藏求留言,人义播完,认真更文 ☆、夜宿   崔捷和祁霞交待的和纪挚说的又有不同,想来是因为崔捷一直跟着二郎纪掣在外面。她讲的大多是京中各家的子弟,有些好文、有些好武,还有些一心想做纨绔。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些世家子弟和新化那些富户的儿子也没差。祁霞一边听一边发表了一下感想。   崔捷笑道,原本就没有什么差别。世人总觉得出身名门就一定和百姓家的孩子不一样,其实差不多。只不过他们闹起来比起百姓家的儿子闹的后果更严重。好的也好,糟的更糟。   京中最引人瞩目的少年,当年是郴王,现在则是夏国公殷轩的长孙殷越。而俞家子弟也算是京中挺受关注的少年公子。罗家的子弟就比较低调,罗大将军这些年和走了邪道似的一心支持郴王和今上、太后闹别扭。   而纪家的子弟,长房一脉:大郎纪承入仕、二郎纪掣从军,三郎以下年纪还小。再有就是周国公纪权的叔叔,驸马都尉南阳侯纪贲的儿子纪彰颇受关注。   至于京中其他人家,就比较乏善可陈了。   一路说着话,将要走出宁集的时候,祁霞才突然发现,她们两个已经要走出宁集县了。附近看着连些人烟都没有,她问崔捷:“要不然咱们先往回走?找个地方住一住,明天在赶路。”   崔捷却道:“你要是不害怕,今天咱们走夜路吧。明日就到了通州,到时候休息一天。”祁霞想想,也不愿意走回头路,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祁霞很少走夜路,极少的情况下像是师傅那里有事叫她过去。她才会从家里偷偷出来,到达约好的地点。   崔捷却经常走,纪掣东征西讨,她一路陪着,难免跟着大军或者是二人独自赶路。赶时间的时候,夜路不夜路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   她们还是靠着官道走,月明星稀,祁霞有点担心:“咱们别走错路了。这北斗星好像都看不到。”   崔捷倒是半点不担忧,指着她们刚刚点上挂在驴车前头的小灯笼:“这不是有光亮嘛,再说就算是在夜里,我也能分出东南西北,全靠感觉,从来没错过。”   “……厉害了。”祁霞瞬时想到了为什么纪家不缺人还非要崔捷跟着带兵的二公子,这个能力真是、真是了不起。灯光的映衬下,崔捷显着肤色泛白,她就问道:“是天生的吗?”   崔捷笑答:“当然是天生,这种事情教是教不会的。我们那个时候就是让你转几圈,睁开眼睛就得答出是哪个方向。这一关都过不了的,也就不用练着辨别了。”   祁霞点点头,用天赋是好事,可是要用的好,还得练。像崔捷这样的,练得好了就是陪着公府公子去打仗,也真说不好是福是祸。   她打了个哈欠,崔捷笑道:“你进去睡一会,有我呢。”   祁霞摆摆手:“不成,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累不睡的赶路。再说有个人陪着,还能说说话,夜太深,有点声音心里安稳些。”   祁霞强打精神,间或和崔捷说几句话。算算时辰,这会大概是丑时了。小驴车就这么慢悠悠的往前走,挂着的灯火摇摇晃晃,崔捷也要靠着祁霞睡着了,突然远处就传了一声惨叫。   凄厉的叫声就这么传进了耳朵,祁霞差点要从车上跳下去,崔捷的第一反应却是将灯笼吹灭,勒住驾车的毛驴,然后拉住了祁霞的手。   “这什么声音?”祁霞将声音压低的近乎气声:“说真的,有点吓人啊。”   崔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车上保持安静,唯恐惊动了前面不知道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   凄厉的叫声又一次响起,祁霞平素也算大胆了,可今天觉得这叫声仿佛在往自己的心里钻……   她有点哆嗦,只能靠崔捷握着的手汲取点暖和的温度:“阿捷,前面到底是?”   崔捷用气声说道:“不知道,我怕是强盗一类的,万一对方人太多,我们也要吃亏。”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二人也没法往前走,更不能往后退。就这么静悄悄的停在路中间,小心翼翼的听着动静。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光,都没在听见什么声音。崔捷松开了手,低声道:“你在这里待着,我绕侧面去前面看看。”   “不行!”祁霞压低声音:“谁知道前面又什么东西在,要么咱们把车往后带带,咱们再一起去。要么就往后走走,把车停在一边不起眼的地方,藏起来算了。”   崔捷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可不知道怎么了,今天这事让她非常不安。听见祁霞这么说,她想了想,动手轻轻地带着驴车向后,停在了路旁的草丛里。   小毛驴很安静,低头静静的吃草。祁霞下车,看着崔捷将毛驴拴在木桩上,又将地上的树枝捡起来盖在车篷上头,遮掩好了这才拽着祁霞往前走。   两个人就借着路边的树林和草丛一点一点往前蹭,还得小心脚底下。崔捷抿着嘴,祁霞也不吱声,就这么安静的,慢慢走了大概有一刻钟,前面出现了一些光亮。   祁霞伸手拉住了崔捷,压低声音问道:“前面有光,咱俩怎么混过去?”   “绕过去。”崔捷借着前面的微光,指了指旁边的树林,让祁霞跟着自己往里面走。越往前,亮光更多了。百步之外,已经是一群人带着灯笼,站在那里围着几个人。   崔捷带着祁霞压低身子,尽力靠近了光线的边缘。就从人群缝隙当中看见一个人拿着棍子在抽打另一个人,被打的人已经蜷缩着躺在那里,受到打击也只是微微抽搐,没有更大的动作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继续看下去。打人的是个男人,远着看只能看出身量颇高,他抡了一下棍子,开口道:“还不肯说么?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这里几个人可都是你的亲眷,你不怕我一个一个的弄死他们?”   被围着的人里有男有女,还有个小孩子,此刻被吓得哇哇大哭。   祁霞握紧了拳头,她见不得这种事情。崔捷轻轻地攥着她的手,示意她千万不要出声。   身量很高的男人又说话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阁下。你也别想着还能跑掉,你就回答我们一个问题。然后就放你们走,怎么就不行呢?”   躺在地上的男人哼哼着气若游丝的似乎要说话,高个男人将人提起来,自己弯下腰。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松手,被打的男人滑到在地上。   拎着棍子的高个男人冷笑:“你还嘴硬,那就别怪我了。”说着示意同伙拎起了一个小孩子。   祁霞心中大惊,她使劲拽了崔捷一下。崔捷也急了,没遇见就罢了,既然看见了,难道要看着一个小孩子被打甚至被处死?   绝对不行啊,崔捷摸摸身上,幸好还带着火石和火折子,她趴在原地低声叫祁霞去远一点放把火。放火烧树林,希望能把他们弄走,如果还不行,崔捷就蒙面冲出去救孩子。   祁霞拿着东西往后蹭,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前面的人拎着孩子晃来晃去,大声说道:“郑郎君,您这位小公子真是观之可爱。如果中道夭折,那该多让人难过啊。您为了小公子想想,就说了吧。”   这是一场逼供,祁霞一个路人也不清楚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可是那孩子看着也就四、五岁,这样私刑处置,未免让人不忿。祁霞尤其想到了自己失去的小弟弟。   她看着被拎在半空中的小孩子,只能听见孩子的抽泣声。她觉得已经看到了他噙着眼泪不敢哭的样子。崔捷扭头看着她的样子,赶紧摆手让她赶紧点火。   祁霞只能往后悄悄地走,最后找了一堆干草,轻轻捆好,用火折子点着了。秋季天干物燥,火势走的格外的快。她将这一捆稻草扔出去的时候,也没想到会着的这么快。   前面的崔捷已经闻到火烧的味道,扭头一看就看见火光中,烟雾腾腾。前面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边的火光,大喊道:“你们几个赶紧去那边看看,怎么着火了?”   过去了几个人,不一会回来喊道:“可能就是天干。将军,咱们快走吧,一会火势就大了。来人了怎么办?”   “将军?!”崔捷心中暗惊,那个将军好好的干出这种事情,半路劫杀逼供?而且被围住的人家似乎对这个称呼一点不惊讶,他们又是什么来历?   等到那个高个男人一转身,崔捷大惊,自己认识他。   就在两年前,她陪着二郎纪掣还在西北军前的时候,见过这个男人。他正式俞师厚将军麾下将校,极得信任的爱将。姓姜,名敖。   这时候,祁霞又一次摸了回来,她低声问道:“咱们要不要救人?”   崔捷犹豫一下,斩钉截铁的回道:“救!他们一会必定将受害的人带走,咱们趁乱,至少把孩子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写出来了 ☆、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出了很多事情,这个文断到现在也没灵感写下去了,不过下一个故事的存稿这次准备的足够充分,抱歉各位。   报仇之后,祁霞带着弟弟回到边关,而后又前往京城,经历不少事情之后,和曹铭成亲。   她也开始不能自主的卷进了改朝换代的大潮当中,她也曾经和纪挚一起带兵断后,为纪氏大业而立下功劳。   大梁叶氏最后禅位周国公纪权,纪权登基,立国大周,改元建兴。   祁霞成为了宁国夫人,曹铭为阜宁侯。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